一溪雲 第三卷 煙雨江南 第五十六章 鬧劇一場

作者 ︰ 輕小羅

「陳姑娘,關于淺薄的問題,我們先放一放。我今日來到這里,可不是來逞口舌之利。是為了和眾姐妹見面,多認識幾個朋友,以後大家同處杭州,互相做個伴兒也好。」蘇晚說著,緩緩掃視了一圈,又遞給陳桑榆一個歉意的眼神。不管怎麼樣,這事總是因己而起,將好好的賞梅會給破壞掉了。雖然蘇晚不得不承認,有好些人看熱鬧看的不亦樂乎,甚至趣味遠遠超過了賞梅本身。

一番鋪墊過後,蘇晚再次將頭轉向陳芝華︰「可是,打從我進門開始,陳姑娘就一口一個沽名釣譽,我沒有大家有詩才,方才要我作詩的時候我也坦陳了此事,並不曾捂著不叫大家知道,可你依然不依不饒。這知道的,說你不問皂白,辱人清譽,不知道的,還以為陳姑娘只認識這四個字呢!」

「你……我……」因這話竟對她的文學修養提出了質疑,陳芝華惱怒之下,臉一下子就白了,她從錦杌上站起身,瞪著蘇晚,眼楮里好似要噴出火來︰「若你兄長不是通判,若他沒有這樣大的名聲,你能進得了這扶風社?自己一字未作,就拔得頭籌,這還不是沽名釣譽?」

如此夾纏不清,看不清形勢的一個人,是怎麼混了這麼久的?難不成平時隱忍的多了,到了蘇晚這里終于來了個總爆發?她也不想想,扶風社里既然有這麼條規定,里面自然多數是無真才實學又想附庸風雅之人。

只是蘇晚倒霉,做了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蘇晚一副受教的樣子,說道︰「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總算是明白了,看來,只有像陳姑娘這樣靠著真本事進來,又能在奪魁時寫出這麼多應景詩的,才不叫沽名釣譽,而應該是實至名歸。我說的沒錯吧,陳姑娘?」她記得蔡書蘭說過,奪魁時認真作詩的,只有陳芝華一人。

果然陳芝華氣咻咻的,想也沒想就答道︰「哼,總算你還明白點……我雖不才,總算是比……強了許多,只因記得家父教誨,做人要似幽谷芝蘭,芳華內斂,才一再低調。」

這就足夠了,蘇晚淡淡一笑,沒有接話。剩下的戲,自然有人去演。她端起茶盅啜了口茶,才發現,茶水早就涼透了。因這一屋子全是千金小姐們,自然沒有人去給客人添茶。她四處看了看,靠窗長案上有兩個八角填漆托盤,各放了一個青花梅形茶壺。她輕輕站起來,才轉過身,就听到後面傳來一聲冷笑。

「咱們這詩社也起了好幾年了,今兒我才知道,只有芝華姐姐一人是個有才的,是幽谷芝蘭。咱們都是些沽名釣譽之人,真是慚愧,下一個月的詩會索性我就不來了。」听聲音是那個圓臉的團練副使家的女孩兒。

「憑什麼好多次嚷嚷著要退會的人不走,要咱們走?姐妹們好容易聚在一起逗逗樂子,全被她破壞了。人家就是有依仗怎麼了?有本事她也去找一個呀,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這是一個尖銳的女高音。

「其實芝華姐姐也有依侍的,只是她不肯說。她家雖然敗落,也是書香傳家,而她的外祖更是有名,是因做過安陸知縣,而有張安陸之稱的張先張老爺子。大家都是好姐妹,就不要再爭執了。」楊儀出來和稀泥。

蘇晚倒茶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張先,難道是寫過「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的張三中?此人一生安享富貴,詩酒風流,八十歲了還娶了一個十八歲的小老婆,「一樹梨花壓海棠」也因此而來,他怎麼會有這麼一個落魄的外孫女?

「哪里是她不想依侍?我听人說,那個張老爺子妻妾成群,子女眾多,只怕未必認識這個外孫女;再者,她老子那麼清高的人,怎麼能忝顏依附富貴?」還是團練副使的女兒在憤憤不平,她說話雖尖酸,卻往往一針見血,總能引來許多附和聲。

「你,你們說我就罷了,怎麼辱及尊長?」陳芝華眼圈紅了,哽咽道,「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我,我走人就是了,打量我不敢將你們做的事說出去麼?」

楊儀忙去安撫陳芝華。

蘇晚喝了茶,正想著怎麼悄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陳桑榆走了過來,拿起另一個茶壺給蘇晚又續滿了茶,給自己也續了一盅,說道︰「茶水也不熱了,我這個主人真是招待不周。」看了看低聲抽泣的陳芝華,小聲說道,「上回也對我冷嘲熱諷來著,蘇姑娘別放在心上。」說著又嘆了口氣,「偏偏和我同姓了陳。」

蘇晚客氣的笑了笑︰「都是我誤了大家,心里正過意不去呢!」

陳桑榆正要說話,楊儀也走過來,一臉無奈的看著蘇晚︰「你看這事鬧的,她平時就有些別扭,今天鬧的真是不像話。只是若她真的嚷嚷了出去,咱們可都沒了面子……」

話說三分,欲言又止,蘇晚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正好也送了她一個台階,她給了楊儀一個理解的笑︰「楊儀姐姐,今兒這事雖說是陳芝華鬧起來的,可畢竟也與我有關。第一次見面就給大家惹了麻煩,我才和四姑娘說對不住呢。今天能認識這麼多姐妹,我已經很開心了,這個詩社我就退了吧。你們放心,我發過的誓是作數的。」陳桑榆行四,既然她方才抱怨怎麼跟陳芝華姓了同一個姓,索性就叫她四姑娘。

楊儀歉然道︰「……晚妹妹,我不是這個意思……也罷,等這事淡了下來,再下帖子邀請你。今兒真是對不住你,難得你這麼明理又大度。」

陳桑榆卻道︰「明明是那個陳芝華不對,為什麼要蘇姑娘退詩社,就是因為蘇姑娘人厚道,不像她那樣無理取鬧?若是這樣,我也退了吧,今天是我頭回做東,就出了這樣的事,論責任,我也應該擔最大的那一份。」

論起來,這些女孩子里,陳桑榆乃知府之女,地位最高,蘇晚是通判之妹,地位次之。若這兩人一起就這麼退了,別人還怎麼待的下去?楊儀急道︰「好好的,都退什麼詩社!方才晚妹妹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今兒這個第一就讓給陳芝華,晚妹妹就委屈下,給大家墊個底。這樣她看到晚妹妹做了這麼大的讓步,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不是?」

蘇晚忍不住心中恚怒︰她從來沒去爭什麼第一,甚至也可以退了這個詩社,卻不想自己像個球一般,被踢過來踢過去,全憑別人一時的喜好。

她的拳頭在袖底握了幾握,深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來,聲音已經變的和平時一般自然︰「……那就听你的安排。」

楊儀終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蘇晚的眼神已經有些不一樣。

蘇晚將茶盅里的溫茶一飲而盡,放下茶盅,輕輕撥弄著花斛里的梅花,轉頭向陳桑榆說道︰「梅花配這個花斛雖然好看,卻終究少了野趣。我去園子里轉轉,四姑娘不會介意吧。」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我陪你一起去。」說著挽起蘇晚的手,「我不叫你蘇姑娘,你也別叫我四姑娘了,我今年也十四歲,臘月的生日,你呢?」

「我……」蘇晚一下子愣住了,她從來都不知道這個身體的生日,最初是沒有資格做生日,後來蘇軾和王閏之也沒有提過這事,大家仿佛一起把她也有生日這事給忘掉了。她想了想,輕聲說道,「我是七月的生日,看來我要做姐姐了。」七月,是她來這個時代的月份。猶豫了一下,往那邊呶呶嘴,「今兒你畢竟是主人,怎麼能隨我溜掉,還是過去交代一下,我去外面等你可好。」

看陳桑榆答應了,蘇晚才推開門走出去,冷風一下子撲上來,蘇晚緊了緊衣服,才發現披風和手爐俱在丫鬟那里。她站在門口四處看了下,吉祥和慶喜從西邊的小屋子里推門出來,跑到蘇晚身邊,慶喜給蘇晚披上玉色斗篷,吉祥遞過海棠形的紫銅手爐,關切道︰「姑娘怎麼自己出來了?冷了吧,快捂捂手,我才添的銀骨炭。」

蘇晚接過手爐往前走了幾步,距離听荷居遠了些,才開口道︰「吉祥、慶喜,你們兩個現在出去轉轉,悄悄的散布一個消息︰就說蘇家的小娘子居然大字不識一個,難怪在這次詩會上得了一個倒數第一。」

「什麼?」吉祥和慶喜大吃一驚,慶喜不解道︰「姑娘,這明明是顛倒黑白,為什麼要這麼說?」

吉祥也一臉關切︰「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要不咱們找夫人說道說道。」

蘇晚沉聲喝道︰「我叫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現在最要緊的是把這事辦好,最好也別叫人知道這風聲是你們先放出來的。別的事以後再慢慢和你們說。」

兩人神色一凜,應聲快步去了。

兩人身影拐個彎不見了,蘇晚回過頭,就看到陳桑榆推門走了出來,後面楊儀等人也跟著魚貫而出。丫鬟們從兩邊的小房子里跑出來,到各自主子身邊噓寒問暖。陳桑榆帶著四個小丫鬟走到蘇晚身邊,奇道︰「姐姐的丫鬟呢?怎麼不過來伺候?」

蘇晚抱著手爐,臉上一派閑適︰「正要跟妹妹一起看看梅花,說說話,嫌她們礙眼,都打發著去夫人那邊去了,也替我盡盡力。」

「是了,那畢竟是嫂嫂,不是自個兒的娘親。」陳桑榆頗有幾分同情的看著她,又轉身對自己的幾個丫鬟呵斥道,「你們幾個都遠遠的跟著,不許到跟前來。」幾個丫鬟躬身答應了,兩人一左一右慢慢往梅林深處走去。

沉默著走了一會,陳桑榆先開口試探道︰「若不是被她們騙了去,我才不要參加什麼勞什子詩會,沒意思透了。」她看著蘇晚,端詳了一會兒,「姐姐有沒有覺得,今天的事情就像一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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