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誓？蘇晚怔了一下，詩會而已，難道還會有什麼高級機密？屋子里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好奇的，玩味的，看熱鬧的，不一而足。不知道為什麼，蘇晚總感覺到一絲詭異的氣氛。
就算是閨閣之物，不能叫外人所見，可這寫寫詩，填填詞，不過是這些人結交的手段罷了，額外的收益是獲得一定的才名，為千金的身份再加一個文才的光圈，只要不過分宣揚炫耀，也就盡了本分，何至于如此藏著掖著？
「姐妹們在一起說說笑笑，本來也沒什麼大事。只是詩詞一事，于咱們這些女子，只是消遣偶得，傳了出去未免不美；何況姐妹們有家族庇護，有長輩關愛，又不是男子要參加科考，更不需以此風月之物謀生，還是低調隱忍一些，既得了消遣，又得了品格。蘇家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楊儀很自然的將蘇姑娘換做蘇家妹妹，雖然大家年紀都差不多，她那股子穩重勁兒，確實有大姐的風範，又微微一笑，「還沒序齒幼呢，轉了年我就十六，這些姐妹里面，我算是大的，方才听你們家夫人和陳夫人介紹的時候，說你十四歲，我就老大不客氣叫你一聲晚妹妹了。」
一番話過渡自然，落落大方，既親切又客氣。蘇晚本來還在奇怪，一進這屋子，楊儀就儼然是這群女孩兒里面的帶頭人或者組織者，其他女孩兒圍坐了一圈，卻並未插言。要知道，她們大部分可是本地權貴之女，心高氣傲的，怎麼會听任商家之女楊儀的擺布？听她說完，蘇晚心里有幾分明白了。
女孩子之間容易勾心斗角，也容易結成好友。尤其是有大姐或者母性光輝的人，更容易取得同性的信任。何況楊儀態度可親，容貌卻只是中等，不管是容貌還是地位，都不會對她們造成威脅，反倒得到了大部分女孩的認可。
這念頭也就是須臾之間，看到眾人還在等自己回答，雖然楊儀給出的理由貌似充分，實則經不住推敲，蘇晚還是順著她的話做了保證，不過是起個誓而已，她本來就不是長舌之人，末了還補充道︰「……若違了誓言，就叫我明兒變個丑八怪。」
蘇晚從來不會借父母或者自己還素沒謀面的未來的子孫的名義來發誓，就算是沒想著違誓，也不願意詛咒他們。只有那次和蘇軾攤牌時，說以父母之名起誓，也只是說說而已，念蘇軾不會逼問自己，君子欺之以方。
女子愛惜容貌甚于生命，楊儀明顯有松了口氣的感覺，笑道︰「晚妹妹真是爽快之人。打今兒起，你就是扶風社的一員了。這個扶風社雖是女子所建，入社的也皆是女子，在杭州城也算是有名，卻是什麼人都可以進來……當然，晚妹妹是名門之後，兄長又是如許人也，自然是信的過的……社里的成員輪流做東，每月一聚，說是詩社，也不過是姐妹們成日里被拘的緊了，找個由頭出來玩一玩，散散心罷了，是以沒那麼多規矩……」
楊儀將扶風社介紹了一遍，然後話鋒一轉︰「……只是晚妹妹頭一回入社，按規矩，還是先賦詩一首。」
蘇晚想象過的場景終于來了，她反倒坦然起來。
在家里時，她曾跟王閏之提起此事，王閏之見她重視對自己的承若，安慰之余，又怕她在這麼多千金面前出丑，猶豫著要不要來參加這次聚會。只是這一次躲過了，以她蘇軾之妹的身份，難保不會有下一次的邀請，這詩會可是月月都辦，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到那時候再來坦白，只怕受到更多恥笑。
何況才名之于女子並非那麼重要，只要能認字就行，許多殷實之家的女孩兒還不是連字都不識得一個？只要她舉止大方，言談得體，夫人太太們斷不會因此取笑于她，至于幾個小女孩的冷眼嘲笑，她還不至于那麼放在心上。
蘇晚慢慢啜了口茶，聲音雖不大，卻異常清晰的說道︰「我不會作詩。」
女孩子們竊竊私語起來，蘇晚略看了一通，居然只有幾個人臉上露出了譏諷，就像陳芝華，她臉上的譏諷最無拘無束，嘴唇翕了翕，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大部分人臉色還是比較平和，偶爾有人和蘇晚目光相撞，還送給她一個會心的笑。
詭異的氣氛又升了起來，蘇晚把玩著手里的手里的茶盅，靜靜的等她們說話。
楊儀沒有等到蘇晚的解釋或者推諉，端詳了她半晌，寬容的笑笑︰「晚妹妹真是謙虛。不過認真說起來，誰還真的會作詩啊，不過是胡謅幾句，應個景兒就散了。而且……」她頓了頓，「……做東是輪流來，這魁首也是輪流來。」
輪流當第一，這也太生猛了吧，蘇晚哭笑不得。聯想到方才她們讓她立的誓，心里隱隱有些明了。只是原本以為點個卯，表明自己的弱點，就可以離開這是非之地，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早知道立誓之前就該說清楚的。
「我上個月也被嚇了一跳，蘇姑娘的樣子，倒是跟我那時一般無二。」作為東道主的陳桑榆終于開了口，她饒有趣味的看著蘇晚，似乎這是她一直等待的結果。
陳桑榆說了話，眾人也就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加入了進來。
待大家靜了靜，楊儀又說道︰「今天是晚妹妹入社的日子，不如這次的頭籌就與了她吧，上回正好是桑榆妹妹奪得頭籌。大家隨意吟誦幾句，咱們就散了，大家到外頭看梅花也好，在這里吃茶果點心，和相熟的姐妹聊天也好，總是自己安排。」說著看了眼陳桑榆，後者調皮的笑了笑︰「就听楊儀姐姐的。」
不曾作詩甚至不會作詩就得了第一！蘇晚正想著怎麼委婉的拒絕，就看到有人站了出來。
「楊儀姐姐，上個月明明說好了，這次應該是芝華姐姐第一，怎麼又……」說話的是蔡知縣的女兒蔡書蘭，她的聲音不疾不徐，有幾分打抱不平的意思，「她已經等了一個月，總不成再等一個月。為了這個，今兒她準備了好幾首詩，我才看過，篇篇頂好的。」
「書蘭妹妹，算了吧，形勢比人強，說這個有什麼用？」陳芝華揮手阻止她，感慨道，「我再等一個月也沒有什麼。只是方才我說什麼來著，這世上多是沽名釣譽的無恥之徒……唉，罷了罷了，索性退了痛快，免得與這等無恥之人為伍。」
「芝華姐姐，你總說要退了扶風社，卻沒見你退過，真是沒意思。」說話的是個圓臉的姑娘，蘇晚只記得其父是團練副使。她話音剛落就有幾個人小聲附和。
「物不平才鳴，事情沒落到你頭上，你自然會說風涼話。也不想想，咱們這些人里面，論真才實學，有幾個趕得上芝華姐姐？又有誰像她這般，每回奪魁之際，總要勤勉的做幾首詩？」這個蔡書蘭，蘇晚原以為她是清冷的性子，沒想到如此古道熱腸，不僅容貌不肖其母，秉性脾氣更是背道而行，若非事先知道，絕不會將她們想到一處去。
陳芝華得了這番贊譽，很是受用，說話的聲音意外的低了下來，語氣也有些不一樣︰「方才是我急躁了，書蘭妹妹也別和她們爭閑氣。家父一再告誡，真正有學識之人，要虛懷若谷，舉重若輕，大象無形。家父一直就這樣做的。我是他的女兒，不能丟了他老人家的臉。蘇姑娘……也許只是家教不好，听說她的兄長譽滿天下，可家父說，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是浪得虛名來的，只能說蘇姑娘如今的行為是家學淵源，卻不可一味責怪于她。」
這話若是存心挑釁，也可見招拆招，可偏偏她說的極為語重心長，表情又沉痛莫名，倒似是真心的告誡。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爭執了。這兩個月特殊一點，又不是月月如此，芝華姐姐就委屈下。」楊儀打斷了陳芝華的話，又略帶歉意的說道，「這次芝華姐姐就做個第二名吧，大家有沒有意見？」
「等等，楊儀姐姐，誰得第一先不用急，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蘇晚這個當事人看夠了熱鬧，終于叫了聲停，看到楊儀點頭，她又轉向陳芝華，問道，「陳姑娘，你方才說我大哥是浪得虛名，他是不是浪得虛名，每個人心中都有定論，不用我來分解。只是我好言勸一句，你如此說他，旁人不會會笑話他，只怕反笑你淺薄。」
「我哪里淺薄？」陳芝華反駁道，「我方才所說全是金玉良言，你說說，哪一句有錯？」
有人掩了袖子低低而笑，有人欲言又止，卻被相熟的扯扯袖子，悄悄禁止了——大家一副看熱鬧的表情。
獨熱鬧不如眾熱鬧，既然大家興致這麼好，不如拉過來一起熱鬧吧。
蘇晚皺皺眉，旋即笑吟吟的看向陳芝華。
***************************************************************************************
這章人名稍微多點，都是女配，以後還要時不時露個面，打個醬油啥滴，所以寫的詳細了點。
男豬男配們也很快出現了。
話說，我還真是慢熱呀，寫文慢，情節進展慢……爬了這麼久，終于爬到這步了。
捉完蟲繼續碼字去，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