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五十一章如意樓里的風波

作者 ︰ 尤四姐

又過五六日,到了農歷八月初九這日,天已微有些涼了,吃了早飯,毋望和幾個大丫頭坐在園子里花架子下繃了繃子繡花,因六兒是窮苦出生,從未踫過這類精細的活計,又看她們飛針走線的羨慕,就央了毋望給她描樣子,毋望抵不住她糾纏,在繡底上描了只大大的兔子給她,她歡天喜地的捧了去,接下來問題便層出不窮了,一會兒線打了結,一會兒扎了手,一早晨的功夫全被她耽擱了,毋望嘆氣撂了手,干脆在她旁邊指點她,瞧她坐得歪歪扭扭,便道,「並腿,人坐直了別含胸,仔細傷了肺。」

六兒忙照做,且不論繡功如何,一眼看去倒有那七八分架勢了,玉華和翠屏繡了會子,乏了就來看她,然後就是一通嘲笑,六兒急了就罵,「你們兩個作死的,虧我喊你們一聲姐姐,心腸黑得這樣,將來必罰你們嫁兩個癩頭龜」

翠屏笑道,「我們是要嫁癩頭龜的,那些個才俊豈是人人嫁得的」

六兒听出她們拿她取笑,當下又急又臊,跺腳道,「你們只管使促狹,橫豎別給我落了口實,到時候看我怎麼拿你們打趣」

誰也不當真,又吵吵鬧鬧追打玩笑,毋望原是極喜靜的性子,如今遇上了這幾個閻王,時間久了也慣了,由她們去折騰,自己又拾起繡花針,才穿了線,周婆子跌跌撞撞跑進來喊道,「小蹄子們沒個正形,姑娘好性兒不罵你們,縱得你們沒了邊,還不給我停下」又對毋望道,「姑娘還不知道吧,如意樓那邊出事了,三老爺房里姨娘上吊了」

毋望驚道,「可見喜了?」

周婆子道,「虧得丫頭發現得早,梁上解下來胸口還熱的,又是掐又是揉的,可算緩過來了。」

毋望站起來道,「這慎篤真是個討債的看看去罷。」便帶了玉華出了月洞門,恰巧看見吳氏的丫頭,問道,「星兒姐姐,二太太可在麼?」

星兒見了禮道,「回姑娘的話,我們太太一早就找大太太商量過中秋的事兒去了,眼下還沒回來。」

毋望心想八成早過去了,就攜了玉華沿著燕脂湖往如意樓去,路上遇見了芳齡,芳齡道,「三哥哥死性兒作孽的,逼死了親媽才算完」

身邊的丫頭道,「听說是三太太日日里叫罵,才逼得姨娘尋死的。」

毋望皺皺眉,心下嘀咕,這呂氏竟這麼厲害,做了填房一個不曾養,還有什麼可爭的

幾人又加緊了往前趕,才到角門就看見呂氏站在園子里叉腰罵道,「要死自去死,做什麼還讓人救回來,可見是唬人的,叫眾人背地里說我容不得你是怎麼的?看看你養的好兒子,我要是你一條心就去了,還鬧得這樣大叫人看笑話,雷聲大雨點小的,可是要調唆了老爺要來整治死我?娘兩個一副腔調,都是黑了心肝的」

毋望和芳齡互看看,可算見識了大家子里的狠角色,怎麼也是主子女乃女乃,斗起來連體面都不要了,人家險些死了,她還怨她沒死成,白叫人操心。

兩個女孩兒站在門口猶豫,園子里怎麼一個長輩都沒有,他們竟不拿死人當回事的麼?正進退維谷之際,樓里一陣喧嘩,小丫頭子們作鳥獸散,紛紛從里面竄出來,原來那慎篤兩眼通紅的從門里跌跌撞撞的出來,揮劍就往呂氏砍去,幸而婆子丫頭眾多,幾個不怕死的上前攔住,後頭的跟風也涌上去,三兩下搶了慎篤手里的劍,幾個婆子嚷道,「三爺這可使不得,太太是你的嫡母,你要弒母不成」

慎篤陰沉沉道,「什麼嫡母,都是狗屁不通的東西我親娘在里頭躺著,你不去照看便罷了,竟還在這里咒罵,我今兒殺了你,回頭自去抵命」

呂氏又驚又懼,直哭喊道,「了不得了篤三爺竟要殺我你們別攔,讓他來殺,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的熊心豹子膽」一面朝身邊的丫頭啐道,「你是死人不成,還不到櫃上叫三老爺去,杵在這里看熱鬧,仔細我明兒剝了你的皮」

芳齡轉頭和毋望面面相覷,低聲道,「咱們兩個可要進去?你瞧三哥哥那樣,怪嚇人的。」

毋望左右等了還是不見別的院子有人來,心里也拿捏不住,小孩子家可要摻和進這是非之中來,瞧這一團亂麻真夠受的,進去了怕引禍上身,不進去又怕過會子三舅舅回來,慎篤又免不了一頓好打,正拿不定主意,遠遠看見慎行匆匆趕來,跑近了見他額上都是汗,急道,「我身邊的小廝同我說了這里的事,眼下怎麼樣了?」

芳齡道,「三哥哥差點殺了三嬸子,二哥哥你快去勸勸他罷,叫他別犯傻了。」

慎行點頭道,「你們趕緊把三嬸子勸進房里去,好歹穩住了,別叫她在三叔面前鬧,否則又夠慎篤喝一壺的」

芳齡噘嘴不情願道,「咱們女孩兒家的怎麼勸大太太和二太太怎麼不來?我也是姨娘養的,平常躲這個還躲不過來,斷沒有招惹的道理,原只是來看看鄭姨娘的,誰知出了這岔子,我不管了,要去你們去,我回園子里去了。」說罷真頭也不回的走了。

毋望極為難的看看慎行,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慎行無奈道,「你也回去罷,想來三嬸子的脾氣也是個不听勸的。」

毋望想了想道,「我同你一道進去罷,也不多待,說兩句就走,你叫三哥哥煞煞性罷,何必要打要殺的。」

兩人進了園子,慎篤還在掙著,被慎行狠推了一把,喝道,「你要闖出多大的禍事來才算罷休還不進去照料姨娘,在這里吵什麼」

猶如當頭棒喝,慎篤剎時蔫了,垂頭喪氣的進了樓里。呂氏正哭天喊地的,毋望上去扶,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訴苦道,「姐兒你可看見了?那三愣子竟要殺我」

毋望給她拭了淚道,「我都瞧見了,不論怎麼的,舅母也累了,春君送您回房歇著,我們娘倆說會子話罷。」

呂氏止了哭,任毋望和丫頭扶著進了房里,毋望又扶她在榻上躺下,呂氏一臉的灰敗,眼楮下面的妝全花了,露出微有些黑黃的皮膚來,毋望看了叫丫頭拿了粉盒,一面給她上妝,一面道,「一會兒舅舅要回來的,叫他看見舅母這樣心里不受用,還是好好打扮了才好說話。」

呂氏道,「我氣得牙根都癢了,哪里還想這些那個沒王法的,眼里從沒有過我,虧我還時時惦記他的事,到老太太跟前討示下,唯恐將來委曲了他,可見我是白操了這份心還有他姨娘,好好的做什麼尋死覓活的?不過啐了她兩口竟是了不得了,轉頭就去上吊,她一個做妾的這點子都受不住,莫非要叫我給她賠不是麼?」

毋望暗想,兒大不由娘,慎篤荒唐又與那鄭姨娘什麼相干,本來她自己心里也急,被你天天大呼小喝的可不難捱麼,給正房罵了又不好還口,兒子不爭氣,爺們兒又責怪,也只剩上吊一條路了。

想雖這麼想,說卻說不得,換了個法子道,「舅母快別氣了,家務事本來就理不清,自己家里的人,他們有什麼錯處舅母多包涵就是了,太計較反倒不好,春兒有幾句話想同舅母說,我是孩子家,說錯了舅母不要怪罪。」

呂氏是個人精,毋望既是老太太的心頭肉,要說什麼不好阻攔,這會子當她是從老太太那兒過來的,也想探探婆婆的口風,便道,「姐兒說的哪里話,有什麼話只管說,咱們娘兩個什麼說不得。」

毋望接了丫頭端來的茶盅遞給呂氏,正色道,「說句不怕舅母惱的話,舅母不該同他們鬧才對,三哥哥是舅舅的獨子,雖是庶出,這十幾年只這一個兒,他辦的事兒再荒唐,打便打了,罵也罵了,私底下到底還是疼的,將來了還要靠他孝敬的,再說姨娘,原是個妾,也沒人撐腰,舅母該和她姊妹一樣的處,給足了恩惠,她再不醒事也養了三哥哥,舅舅和她十六七年的一個屋檐下,情份總是有的,若真死了,萬一怪罪起來,旁的沒什麼,傷了和舅舅的和氣,舅母說我說的可對?」

呂氏不屑道,「我倒要和她陪笑臉?她就是上了天去也不能和我並肩」

毋望道,「那是自然的,如今舅母什麼都不缺,只缺個兒子罷了,與其同他們糾纏,不如好生將養身子,若能添個小dd還在乎那些個咸的淡的換句話說,姨娘要是眼下就死了,倒叫三哥哥記恨舅母,也得不著好處,不如化干戈為玉帛,老太太常說家和萬事興,舅舅也不是老太太養的,還不是親的一樣,就是老姨太太在時也沒不過老太太去的,嫡母就是嫡母,哪家不是這樣三哥哥年輕糊涂,舅母那樣的品性修養,何必拿他當回事,二哥哥這會子在他那兒,少不得臭罵一頓,回頭揪了耳朵來給舅母賠不是,況且老太太只這四個孫子,哪個不是心肝肉,急壞了老太太可了不得,舅母若還惱,就打他兩下,也別同他計較,氣傷了身子不值當,好歹看著老太太罷。」

呂氏听她左一個老太太又一個老太太,只把她的話當是老太太的授意,利弊權衡了,只得拉了她的手道,「你是個極明白的孩子,听你說的這些,我細一琢磨也有理,只是這三愣子著實可恨,你叫我怎麼咽下這口氣呢」

毋望一瞧妥了大半,便笑道,「舅母只管安坐,我尋了那三愣子來給舅母磕頭認罪便是。」和玉華使了眼色,攜手施施然往慎篤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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