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五十章有客來

作者 ︰ 尤四姐

一干人等不明所以,毋望也奇怪,想了半日也沒想起來誰是路家六爺,這時六兒提著水桶道,「可是那位土地廟里的路知遙?」

這才猛想起來,慎行管他叫六叔的,就是那位表姨祖母的兒子罷,雖有一面之緣,到底也不熟,不知他找來做什麼,原不該見的,又想他是吳氏的親眷,不見總不好,只得道,「請六爺進來罷。」

小子得了令出去傳話,未幾,一個撐著油紙傘的人緩緩而來,穿著月白的盤領衣,身形挺拔,從容幽雅的樣子,毋望猛一愣,心里剎時慌作一團,竟以為自己看見了裴臻,胡亂想著,莫非真是他?莫非他真在桃葉渡,今兒個來尋她了?忙扶了桌子方勉強站住,腦子里昏昏沉沉,心幾乎要從嗓子里蹦出來,看他一步步走近,傘沿又遮住了半個身子,直到了廊下才熄了傘,露出一張白淨秀氣的臉來,眉眼含笑,氣度溫文,毋望似有些失望,又不禁暗笑自己多疑,普天之下原來止他一個打傘遮陽的爺們兒,今兒奇了,又遇著一位

那路知遙將傘給了六兒,拱了拱手道,「冒昧前來,事前也不曾打招呼,姑娘莫怪啊。」

毋望不知怎麼稱呼,便跟了慎行叫道,「六叔說哪里話,原是親戚,什麼怪不怪的。」陪笑著請他坐了,叫丫頭沏了茶來,又道,「六叔今兒怎麼到我這里來逛呢?」

路知遙道,「因上回借了姑娘的傘未還,今兒踫巧來找行哥兒,就順便帶來了。」

經他一提方想起那把傘的事兒來,笑道,「一把傘值什麼,還叫六叔大熱的天特意送來。」

路知遙听她左一個六叔右一個六叔的,心里有些不受用,遂低了頭喝茶,微抬了眼看她,只見她穿了藕合色的襦裙,上身著煙霞紗罩的交領短衣,露出縴細秀美的頸子,烏黑濃密的頭發隨意挽了個髻,髻上插了雙鳳紋鎏金銀釵,通體上下再無別的首飾,卻另有一番靈秀的美,暗暗贊了聲妙。又看外頭鋪得滿地的書籍,便問道,「姑娘看什麼書呢?」

毋望道,「都是些雜書,並不能上台面的。」

路知遙笑道,「難不成只有四書五經是好的,旁的就不好麼?我倒覺得山海經才是好書呢,若會試殿試只考這些,我定能得個狀元的。」

毋望見他豪爽大方,頓覺此人或可多交談,翠屏和他也有些相熟,便打趣道,「六爺這話叫朝廷听見了才好,少不得給皇上提個醒兒,設個山海經衙門,專管各司各部奇聞,那樣才是聖上英明,應才施用。」

路知遙撫掌笑道,「正是這話,我原也不是為官的料,只願寄情山水罷了,卻弄得如今騎虎難下,作孽作孽」

毋望也不搭話,只低了頭微勾嘴角,路知遙作勢清清嗓子道,「再過幾日便是中秋,我母親往年都是和慎行母子同過的,或過這邊,或過我們府里,今年不知怎麼定的,不管怎麼,橫豎姑娘賞臉一齊過罷,我打發了人到外頭莊子上尋模好螃蟹,叫他們放在稻田里養著,再叫上那三個慎和兩個芳,吃酒猜拳方有趣。」

毋望暗笑謝家除了慎行外,其余的竟成了「三個慎、兩個芳」,這路知遙說話甚精闢,真是個好相處的,這麼想著,心思便松懈了些,直道,「恐怕要再加一人,中秋我家老太太下了帖子請了貴客來,是位姑娘,你只管問二哥哥去,他最知道的。」

路知遙一听便了然了,拿折扇敲著手掌心道,「這小子竟未同我提起過,到那日必罰他酒不可你可會吃酒?」

毋望拿手絹掖了掖嘴角道,「我這年忌葷忌酒,你們聚罷,別算上我。」

「這卻是為何?好好的怎麼忌諱這些個?」路知遙道,「可是身上不好麼?」

毋望搖了遙頭道,「我熱孝在身,不宜吃酒開葷。」

路知遙想了想道,「喝些梅子酒也沒什麼,實在不成就以茶代酒罷,總是大家在一處方好。」

毋望瞧他面上朗朗,不由抿嘴而笑道,「那也使得,只唯恐掃了大家的興。」

「照說話聊天,哪里就掃興了我回去同太太說,今年就過這邊兒來罷,先在家陪我們家太爺和老太太過了,再往銀鉤別院來。」路知遙道,「我最是喜歡結交朋友,今兒又認得了一位,果然沒有來錯,那便說定了可好?」

毋望聞得這人最是不羈,幾句話下來未見他有哪里失儀,自己雖是女孩子家,卻也愛同磊落大器的人來往,且他又是沾親帶故的,自然是不反感的,便道,「一切就憑六叔安排罷。」

那路知遙搖頭道,「我吃虧就吃虧在這處,明明和他們年歲相當,卻一個個都管我叫叔叔,生生把我叫老了,大家哥哥妹妹的多好。」

毋望掩嘴笑道,「那也沒法子,誰叫你托生到了表姨祖母的家里了。」

又是一通感慨,稍後道,「我才剛听說你們昨兒到松竹寺去了?可見著寺里那位石子兒當飯吃的和尚?我一直想去會會他,苦無機會。」

毋望道,「我們只拜了佛求了簽,不曾听說有什麼吃石頭的和尚呀。」

路知遙點頭道,「定是慎行嫌那和尚腌,故意沒同你說罷。人都說他贓臭,可寫得一手好字,我是心向往之啊,這樣的人,有長處又不拘小節,恁的灑月兌,姑娘以為呢?」

毋望謙道,「我個閨中女子,哪里懂這些個,左不過人雲亦雲罷了,只是他有才華又異于常人,世人既心中傾慕,作什麼還嫌他贓臭?可見人心俱是不足的,拿他當笑談而已。」

路知遙聞言眼神一亮,嘆道,「姑娘確是個有見地的,怪道行哥兒在我面前贊你呢咱們這些人可不是就拿他當玩意兒麼。」兩廂里緘默了會子,又喝了一盞茶,路知遙起身告辭,臨走又道,「我到十五再來尋你。」

毋望福了福道,「六叔好走。」

路知遙微一頷首,搖著勾金的扇子瀟灑而去了。六兒從里間擦了地出來,探身看了看道,「到底是天子腳下,遍地的才俊啊。」

翠屏笑道,「不知羞的丫頭,你才見過幾個才俊,就遍地的了,可是想小女婿了?一個六爺一個六兒,喊著都像一家子。」

六兒扔了抹布撲將過來,兩個丫頭又調笑到了一處。毋望淨臉洗手,獨自往小佛堂去,上了香磕了頭,三個鐵盆里都化了高錢方退出來,欲往沁芳園去,經過太華亭時听見假山後有吳氏的說話聲,才要上前請安,忽听吳氏道,「我同行哥兒說春君許給了你家祿哥兒,好兄弟,若行哥問起此事,你只推說不知道,只知你母親提起來說親,旁的並不清楚。」

毋望暗自冷笑一聲,這二舅母當真用心良苦呢,何必兜那些圈子,直接同她說豈不爽利

又听路知遙道,「我媽竟來提過親?我怎麼不知道?」

吳氏訕笑兩聲道,「這不是祿哥兒該說親了麼。」

路知遙頓頓道,「祿哥只十八就急著說親?做哥哥的還沒成親,他倒越過我的次序去了,多早晚輪到他了?」

吳氏又支吾著顧左右而言他,路知遙也不理她,只道,「老太太可應了?」

吳氏道,「姐兒不願意,這事便沒成麼。」

路知遙哼哼冷笑道,「原就該這樣,祿哥兒人不大,什麼風浪沒見過?但凡家里丫頭齊整些的,他想方設法都要弄到手,瞧瞧他通房有幾個?我是最看不上他那浪蕩樣的,劉大姑娘給了他豈不糟蹋了。」

吳氏忙道,「可不是,我也同你媽說了,不論別的,輩分也不對的,她偏不听,我也沒法子。」

路知遙嗤了聲道,「什麼輩分不輩分的,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原是客氣才叫聲叔叔的,隨了慎行罷了,要娶也娶得,只是不好落在那廝手里。听姐姐的話頭兒,行哥兒也動了心思?」

吳氏道,「可不是麼,他打小就同這個妹妹好,若不是她家里遭難,春姐兒及了笄定是要過禮的,可惜現在不成了。」

路知遙道,「你們也忒市儈,人家沒了爹媽家產就不成了,什麼道理?是娶女孩兒還是娶她父母?」

吳氏道,「你們年輕哪里知道利害,只圖眼前罷了……」

毋望再沒了听牆角的興致了,橫豎就是沒幫襯之類的,便斂了斂裙幅繞了過去,慢慢往沁芳園方向走,才進垂花門就看見一眾丫頭也在翻曬衣被,見了她皆福身行禮,待進了正門又往後身房去,老太太歪在榻上氣色不佳,毋望請了安靠坐在榻旁,探了祖母額頭微有些熱,便問邊上大丫頭怎麼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沒什麼大礙,每年入秋都要病一場,吃幾劑藥就好的。你今兒可上過香了?」

毋望道,「上好了才過這邊來的,這一病要幾日才得大安?」

謝老太太道,「恐也要十日八日的,我心里也愁,沒的誤了過節。」

毋望道,「還有十二日方過節呢,老太太且寬寬心,定誤不了的。」

謝老太太道,「再過幾**姨母們都要來瞧你的,我病在榻上叫她們擔心,就是回去了心里也記掛,我沒什麼給她們的,無非身子好,叫她們沒顧慮,如今這樣怎麼好。」

毋望安慰道,「老太太多慮了,又不是什麼大病,才剛不是說吃幾劑藥就好的麼,再說姨母們是自己的兒女,母親病了既不放心就多留幾日,豈不好麼。」

謝老太太道,「只怕拂了大家的興。」

毋望道,「那就將桌子搬到後身屋里來吃,那一溜窗都打開,在房里吃酒賞月也是一樣的。」

謝老太太有她開導心情頓時好了不少,祖孫兩說笑了一陣,毋望伺候著喝了藥,又好說歹說喂了一碗燕窩粥,待老太太睡著了才回了銀勾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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