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機天運 第一卷 氣運 第六一章 難安

作者 ︰ 紫芋

豆大的雨滴打在車頂上, 里啪啦,爆豆一樣響亮。

精致的馬車中,暖香撲鼻,固定在車上的燻爐正冉冉冒著青煙,些許香氣回旋在車廂中,粉女敕的香衾軟枕,鵝黃長裙的少女側臥于上,手上撥弄著一串翡翠珠,烏發披散,自然垂下的發梢幾乎要落到毯子上。

「總算是下來了,要下不下的,真是討厭。」

雨水落下之後,大風就漸漸停了,至少不是剛才那樣大了。

李嬤嬤沒顧得答話,而是忙忙地把已經留下一條縫隙的窗口給關嚴實了,這輛馬車的窗口位置特意多了窗子,厚實的窗紙用的是油紙,顏色雖不怎麼好看,但至少外面的雨水進不來,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雨水從窗戶縫隙流入的可能也是有的,這時候就需要在那里多加一層防護,免得雨水浸入被褥之中。

來時的路上大約也是走的這條路,但那會兒滿心的不樂意誰還顧得上看風景,倒是這一趟回去,想到回去以後將會有的事情,少女就是斗志滿滿,她就不信了,經過姐姐一番教導的自己還會栽在那些小把戲上。

榻前放著幾個小箱子,少女丟開了手上的珠串,隨手打開了一個小箱子,看到里面的一把精致小巧的玉如意,眸中頗有訝然之色,溫潤適手的如意拿起來,瑩潤的玉色幾乎要點亮車廂。

「那些商人真舍得下本錢,現在的小商人竟然這麼有錢嗎?」。

既然是要回去選秀的,怎樣也不能夠輕忽了,縣官大人除了為小姨子準備了捕快護送之外,還特意雇了一個鏢局,類似她來時候那樣的配置,又把領頭的張捕頭叮囑了幾遍,這才稍稍放了心。

這樣華麗的陣容在合陽縣可是很少見的,就連張捕頭初見的時候也免不了有一點兒「這是不是太夸張了」的感覺。

出合陽縣,途徑河陽府,同樣引人注目的隊伍就惹來了商人的注意,開始還是一兩個小商人商討著隨隊行走,這一路到洛京要經過的城市可是不少,他們跟著這樣的隊伍走,自身的安全保障更多一些。

朝廷的軍馬許久不動,各地雖沒有多少打著謀反旗號的反賊,但因為江湖人士的盛行,山賊盜匪之流多了不少也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走南闖北的小商販們免不了遇到劫道的事情,若是貨品不昂貴丟了也就丟了,若是昂貴,少不得之前要做些準備,雇個鏢局需要多加成本,跟同行一起走,也是經常的,再有就是把貴重的裝作不值錢的等等等等,若是細說起來,完全可以寫一部商人和盜匪的斗智斗勇史。

若是官商勾結的大商販,動用當地護軍作為護衛的情況也是有的。

鏢局的人于一趟護送的路上多接一些順道的活更是很平常的,只要主家同意了,那些小商販大可附庸過來,大家一道走,人多也圖個安全。

事實上,這種安全並不是很牢靠,畢竟護送的人就那麼多,若是真的遇上什麼事,哪里顧得了全部人,大家一起走,也就是求個心理安慰,至少一般膽小的人數少的盜匪是不敢貿然動人多的商隊的。

而這一趟,因為有官府的人——幾個捕快,看著更為正式保險一些,隨之來加伙的小商隊也就更多了。

一路上斷斷續續,有商隊加進來,有半途到了地方走的,再有後來的……趙怡都算不清到底有幾個商隊是跟著他們一起走的了,不過這也不要緊,每個商隊進來的時候都要跟她這個「主家」打個招呼,送些禮物什麼的,若是真的想知道,清點一些這些東西的數量,也就能夠知道了。

小箱子里裝的多半是大一點兒的商隊表示的,小一點兒的如那個翡翠珠串,則是小一點兒的商隊表示的,包裝都沒有的,卻也不是非常廉價的玩意,當然,也不是很值錢,玉石產地弄一個那樣的珠串還是很便宜的,但是販運到遠的沒有玉石的地方,自然就是價值百倍。

李嬤嬤看了一眼,那如意雕琢精致,看著的確是不便宜的樣子,隨口應道︰「也許是當地的玉石價格便宜吧或者不是真的。」

玉石的種類很多,李嬤嬤只知道這個,真的讓她判斷什麼玉石是哪里的,價值多少,她卻是說不上來的。

趙怡對這方面也是個生手,若是嫡女,小的時候便被培養著賞玩真東西的水平,一上手多半就能夠說個八九不離十,哪怕估量不了價格,知道一個真假還是成的。而趙怡一門心思討爹爹喜歡鑽研詩詞,又被話本迷了心思,又接觸不到多少真東西,鑒賞力上天然就差了嫡女一截,沒法比。

想到這一點,趙怡哼了一聲,把如意丟開了。

那次的賞花宴不就是,一個看著清透漂亮的玉碗讓她品鑒,她說是真的,結果那是個假的,雖不當個什麼,但被哄笑一場還是很讓人下不來台丟面子的。

她那時候是怎麼說的?啊,對了,「原來這竟是個假的啊,我平時接觸的都是這樣的,只當是真的,原來是假的啊」

平時那些真玩意哪里會到自己的院子里?她可以不計較東西的真假,但是用這樣的事來設套嘲笑她,那就不要怪她反擊了。

嫡姐當時的臉色可真好看,哎呀,判斷不出來真假不是我的錯,我被人從小糊弄大,一直把假的當真的看來著,這可是誰的錯,大家慢慢想去吧

現在想來,那種應對手段激烈了一些,壞了正室夫人的名聲對自己也沒有多大好處不是?她倒是可以在外頭說自己這個庶女是如何刁鑽,甚至編了一套愛發脾氣砸東西,而她是出于愛護才換上假東西的說法。

這些話大家信不信趙怡是不清楚,只是那次之後嫡姐把那個玉碗送給了她著實讓她深恨。

看見那個玉碗就像是看到自己被人嘲笑的尷尬樣子一樣,趙怡一惱把那玉碗轉手砸了,馬上就坐實了正室夫人的說法——愛發脾氣砸東西。

李嬤嬤看到她表情一變丟開了剛才還喜歡的東西,忙接住道︰「多好的東西啊,可別弄壞了,小姐這一趟回去還要給家里人準備禮物,這可不是白來的麼?」

「這不知道真假的東西,送出去若是假的,豈不是丟我的人?」

趙怡噘著嘴,很是慪氣,她明明是被攆出來的,面子都丟干淨了,這會兒回去,還要給那幫害自己的帶禮物表心意,憑什麼啊

「真東西咱們還不送吶」李嬤嬤惡聲說著,「好東西咱們自己留著多好,就把那假的送她們,什麼人陪什麼東西,真東西自然只有小姐配用。」

這話真是說到趙怡心坎里了,一听樂了,嘴角一勾,咯咯的笑聲飄出,「嬤嬤你真促狹,若讓她們知道這麼個緣故,非氣死不可」

「對什麼人就要用什麼方法,那些人沒一個好的,小姐何必對她們好?要我說,給假的都是便宜她們了,那些人,就該給棍子才是。」李嬤嬤見小姐樂了,愈發義憤填膺說得狠絕起來。

「哦,這是怎麼說的?」趙怡帶著幾分好奇,含笑問。

「打狗可不得要棍子麼難道還要肉包子不成?」李嬤嬤坦然自若地說著。

「哈哈……說的是,打狗就要用棍子」

壓抑不住的笑聲傳出,幾乎穿透了雨簾,卻也止步于此,坐在前頭的車夫只听到模糊的笑聲,卻是沒有听清那話語中說了什麼,而此刻,大家的注意力也都不在這里了。

「山賊真的有山賊」

飛來的一支箭羽帶起一聲慘叫,然後就是驚呼,馬蹄聲亂作一團,嘶鳴聲混合著慘叫聲,眨眼工夫,還急著在雨中趕路的人都抖擻起來了,再不見剛才那低沉懈怠的模樣。

「打起精神來,他們就是埋伏好了咱們也不怕,你們,跟我來,沖到前頭去殺了那幫射箭的,你們,從兩邊兒繞到後面去,其他人保護小姐,圍攏馬車,原地別動」

鏢局領頭的那人說完帶著幾個人沖了上去,箭矢的密度不大,可以推斷射箭的人並不是很多,小股的山賊而已,何足懼哉

弓箭有著一定的射程範圍,從剛才中箭的那人判斷,馬車肯定還沒到範圍內,所以停下來就逼得他們不得不現身而出,拉近距離,而近身戰的話,各自的贏面都是一般,敵我條件不明確,誰也不知道最後誰能贏。

張捕頭沒有動,他站在車旁,一副警戒模樣,李大膽亮出了刀來站在馬車靠後的位置,若是真的有箭來,馬車也能夠擋擋箭。

韶志第一時間縮在李大膽的身後,藏好之後抹了一把臉咒罵了一句︰「該死的,這種天氣還出來做什麼?」

大雨沖刷著天空,沖刷著大地,沖刷著大家的眼簾,十五步外視線就不是很清楚了,有天色昏暗的緣故,也有雨水阻礙的關系,冰涼的雨水跟人身接觸,遇到熱量而變成朦朧的霧氣,這樣的情況下,目標的不清晰是雙向的,當然,他們這邊兒有著馬車,若黑暗中的燈火,還是有些顯眼的。

「啊,糟了,我要去後頭看看」韶志停了一停,想起了跟在隊伍後頭的馬車,那上面可坐著天香和韶韻吶,雖然不是最後,但那些小商人一亂,誰知道會不會帶累了她們坐的那輛車?

「別亂跑,這會兒跑出隊伍就是箭靶子」李大膽拉住了韶志,他們這些人圍成一圈向外,安全還是有保證的。

韶志躊躇一下,看到後面的商隊也圍成了圈兒,雖暫時看不到天香她們坐的馬車是不是在其中,但也安心了一些,先把自己顧好才是最要緊的,這會兒可不能瞎跑。

後面很快圍攏成圈的商隊大部分都不是初次跑商的,又算是中等的商販,貨物多,意味著油水也多,他們自己也有一些護衛,跟著前面的人搭伴走不過是為了方便,也是沖著那幾個捕快代表著官府的緣故。

誰想到官府並不意味著好運,該踫到山賊還是半點兒沒耽誤,竟然還是這種天氣。

「這幫山賊,窮瘋了嗎?這樣的天氣打劫」

小商販們有個陰天下雨不出攤的俗例,山賊雖沒那麼多講究,但不好的天氣,類似這種大雨天,通常出來的可能性比較小。

之前建議快走那是因為陰天不同于雨天,陰天時候埋伏什麼的,因為能見度較低,突然襲擊一下,總是會比較容易得手。而大雨就不同了,困難程度的增加並不是單方面,那些山賊也不是什麼神射手,又或者能夠在雨天得到加成的,再加上沒有必須要在雨天出來的緣故,隨心所欲的他們多半也不會選擇冒雨劫道,不能明確判斷目標的情況,對他們的危險性也是增大的。

「外面怎麼了?」嘈雜的聲音最先被靠著窗口的天香捕捉到,轉身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因車內沒有點燈的緣故,同樣的視線下更容易適應,看到亂哄哄的場面,一時有些心慌,還不等細看,就听得人喊「山賊」,嚇得她匆忙拉下了簾子,抱緊了韶韻。

山賊?韶韻也听清了那句叫喊,第一時間就想要去找韶志,這一趟到底有沒有危險她也並不清楚,那時靈時不靈的觀氣之術在之前分明沒有看到韶志頭上有什麼異樣,所以……

扒開天香的胳膊,韶韻湊到窗前要撩開簾子。

「別看,咱們坐在車里就好,他們外面會沒事的,還有鏢局的人在吶,又有那些商隊護衛,不用怕。」天香十分堅決地阻止了韶韻的做法,在她看來,那簾子合攏著就能夠不引人注意了。

韶韻無奈,她想要看看外面的人啊,那觀氣之術看不見韶志總可以看見別人吧若是有紅色黑色什麼的,也許就有救呢?

紅色是殺別人,姜屠有紅色氣柱的時候是殺了兩個人,韶志有紅色氣柱的時候是殺了一個人,好吧,還有可能是被別人殺,也就是說這個風險是雙向的,總的來說,總是殺人多一些。

而黑色,雖還不確定那到底是什麼,但那個傷了張瞎子的不也是頭頂黑色氣柱的,也就是說至少不是被人殺的角色吧

因為實例的缺少,韶韻的判斷都是很概況的,這樣的大概判斷未必能夠對目前的局勢有什麼好處,但多少能夠獲得一些心理安慰,總比听著外面風雨聲,暗自提心吊膽,自己嚇自己好得多吧

但這話怎麼跟天香說?難道要告訴她自己能夠觀氣?那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的事,且,這件事她壓根兒不準備說,就算是以後模索出了各種顏色氣柱代表什麼,知道它能夠帶給自己什麼好處,她也不準備說。

有些秘密,是應該帶到棺材里去的。

也許等到她死的時候,可以把這件事說一說?

飄遠的思緒很快就茫然不著邊際了,韶韻目光空洞地看向車窗的方向,心神全不在當下局面。

若是晴天她可能會多想一些,比如說偷偷跑掉啊,以她的身高年齡跑掉了也不會被太追究,但是這樣的雨天,淋了雨可是會生病的,又不認識路,跑走了萬一撞到賊窩里去了,她何必辛苦跑呢?

所以,外面的勝負既然插不上手,擔心什麼的,還是太多余了吧

好吧,這不是她的心里話,她只是害怕,所以努力想別的事情來緩解這樣的害怕,緩解對韶志的擔心。

「……希望他不要有事……」

天香低聲喃喃,雙手合十閉著眼的模樣很像是在對某位神祗祈禱救贖。

韶韻听得這句,側目看了天香一眼,那虔誠的模樣任誰都不會認為她是故作姿態,所以,她是真的為韶志擔心?

這種情況,那個「他」她可以認為指的是韶志吧

這一刻,不管有多麼計較她的身份,韶韻還是對天香產生了一些認同,至少她是真心對韶志的。

經歷了那麼多挫折,她還能夠有這份真心,以前只當她把韶志當成好纏上的浮木,是不是誤解了她的心思,她也是有著真心的吧不管那里面利用的成分有多少,求一個安定安穩,對大部分女人來說,這份心願都是一樣的吧

女強人可不是這個時代的主流。婦女能頂半邊天那樣的說法更不適合這個時代的女子,所以……

「爹爹一定不會有事的。」韶韻堅定地說著,她相信自家爹爹會平安,她之前沒有看到象征不詳的氣柱,既然沒有預兆,他一定要平安,必須要平安

這道理是那樣說不通,可她唯一能夠緊握的也唯有這份道理了。

天香握住韶韻的手,同樣冰涼的溫度,同樣的潮濕,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听著外面的動靜,連風吹起了簾子,雨水潲進來也顧不得理會,在風雨中飄搖的布簾一如她們的心情,起伏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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