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機天運 第一卷 氣運 第六十章 雨來

作者 ︰ 紫芋

天陰欲雨,積聚在天空中的雲層漸漸變厚,顏色漸漸深沉,沒有陽光的照射,那白雲仿佛顯出了本相的烏色,然後因為一層層加厚,烏色漸漸成為黑色,卻又不是全然的黑,逐漸變化,次第有序的烏黑交錯,遮蓋了天幕。

「這天看著要下雨了啊」

卷刮著碎屑草葉而來的大風中含著泥土特有的腥氣,不需要多少經驗,看著這樣的天色,頂著這樣的大風,判斷出山雨欲來還是很簡單的。

兩側的高山遮擋了視線,這一條狹長的山路因為夾在山月復之中而有了幾分險要的感覺,這樣陰沉的天氣下,前行的路依舊蜿蜒狹長,停歇的話……

「這附近可是山賊出沒的地方,咱們還是趕緊走吧,就是冒雨走,也比踫到山賊好」隱含著害怕的思想散發著恐懼的氣息。

「怕什麼,你們這些人就是膽小,都跟著我們走了還不放心。」

李大膽皺著眉,對那些膽小的商人很是看不慣,巴巴地趕上來說要一並走,走到路途中間又開始怕這怕那,影響士氣,若是真的踫到了山賊,這幫人一哄而散,頂多是損失財物,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官府中人?

「他們說得也沒錯,小心些總是好的,咱們還是趕緊趕路吧,帶著女眷,于山野停留也不方便。」張捕頭的話中規中矩,和氣的語調寬和的面容很容易就獲得了商人們的好感。

韶志冷哼了一聲,也沒唱反調,扯了一把李大膽,陰陽怪氣地說︰「你瞎嚷嚷什麼,咱們是听命行事的‘捕快’,有‘捕頭’在的時候,還輪不到咱們出頭」

李大膽哭笑不得,他也沒要怎麼地啊,韶志這指桑罵槐的水平真是越來越高了,嗯,指桑罵槐,是這個詞吧。

說話的工夫被護衛在正中的精致馬車停了一停,同時停下的還有跟在後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簾子被風吹得鼓鼓作響,不得不讓車內的人用手壓著,就是這樣,還有那帶著塵土的風從縫隙處鑽入,眯著眼,即便天色昏暗,似乎還能夠看到那飛舞著的細小微塵。

「怎麼停了?」韶韻想要湊到窗口往外看看,但風吹來的塵土眯了眼,眨著眼有些不適地低了頭。

「可能是要休息了吧」天香沒有怎麼出過遠門,最遠的一趟便是被人伢子綁到合陽縣的煙雨樓賣掉,那一路上壓根兒沒有被允許看風景,被捆綁著,又是心灰意冷,又是無望哭泣,誰還有工夫注意路途如何。

除去那次,這就是天香第一次出遠門,于什麼地方休息,于什麼時候吃飯,很是慌亂了一陣兒,再有不方便的便是如廁問題,行于道上,就算是官道附近,也不是處處都有停歇的地方的,若要解決生理問題,對羞于開口的女子而言,著實是件羞事。

于是,她和韶韻不約而同地采取了少喝水的策略,幸好這時候已經是秋涼了,沒有那麼熱的天,不需要一個勁兒地喝水。

天香才說完這句話,車子又動了起來,顯然,這不是要休息的樣子。

「讓我看看,可是沙子迷了眼楮?」

看到韶韻不舒服的樣子,天香捧起她的臉來,扒拉著她的眼皮吹了吹,柔柔的風直接接觸眼球,讓人下意識地想要閉眼遮蔽,眼皮卻又被撩著,很有些不適。

「好了,沒事了。」

這樣不容拒絕的近距離接觸讓韶韻頗有幾分不習慣,在她問過之後不管好沒好都這樣答了,然後自己努力地打哈欠流眼淚,希望用淚水來洗刷那鑽入眼楮的微塵。

「你坐這邊兒吧」天香抱起韶韻放到正中,自己換了個位置用後背擋住了窗口,本就昏暗的車廂內愈發暗了,另一邊兒的窗口早被包袱堵住了,兩個人默默坐著,氣氛一時沉默。

這一次能夠出來說來也是兩人通力合作的結果,韶韻是不知道天香跟韶志怎麼說的,而她自己則是通過賣萌求得跟父親一起去洛京轉一圈,看看大城市繁華的機會。

那時候韶志還問過她︰「洛京就那麼好?」

她是這麼答的︰「若是不好,皇帝肯定不會住在那里啊皇帝住的地方肯定是好的」

當時韶志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最後就答應了她要隨同的要求,她當時高興非常,還遞給天香一個得意的眼神兒︰看吧,爹爹還是最疼我的

那是天香大約沒注意到她那幼稚的示威舉動,等到出發時候發現隨行的竟然還有天香,韶韻很是愣了一下,坐上馬車之後都有好一會兒回不了神,這是怎麼鬧的呢?繼而又想,她那是應該沒注意到自己的小心思吧,不然真是丟人,人家也跟著去吶,她還以為人家不去。

這種不是特殊的待遇……我也要

骨氣什麼的,賭氣什麼的,都不能夠跟一次長途旅游的機會相比啊

話說,現代的時候她為什麼那麼想要宅,而在古代女孩兒都應該宅的時候,她為什麼那麼想要出去旅游呢?莫不是逆反心理?那她這個逆反心理到底是落後了還是提前了呢?

雙手捧著腮幫子,一張包子臉很是悶氣,前段時間的養病可是把她養胖了不少,身上倒還罷了,一張臉很是「長臉」地顯出了肉肉,同時有了梨渦,以前瘦的時候,還真是看不到吶

「冷不冷,要不要加件衣服?外面看著要下雨了,一會兒肯定很冷。」天香說著就去翻動包袱,她這麼一動,身後的簾子又被吹了起來,大風呼呼的刮入,韶韻忙撲過去按住布簾的邊角,手挨著布簾還能夠感覺得到透進來的風絲毫沒有減弱。

坐在窗口這樣堵著,一定很冷吧

「你也加件衣服吧」韶韻輕聲說著。

正在翻找衣服的天香手頓了一下,唇角一翹,露出笑來︰「放心,我是大人,會照顧好自己的。」

先翻出一身厚實點兒的衣服來給韶韻披上,那嶄新的衣服邊角整齊,是天香來了之後給韶韻買的,合陽縣裁縫的手藝未必有多麼添彩,但布料好內里好,才一披上,暖和那是實實在在的。

忙完了韶韻才開始找自己的衣服,天香的衣服也是新的,她當初從天香樓出來,雖是因得了穆少爺的幫忙,沒有被媽媽怎麼盤剝,帶出了一些錢財,但以前那些好料子的衣裳卻是帶不出來的,就算是帶出來了,也是不能穿的吧那種樣式的衣服怎麼看也不是良家啊

不同于給韶韻的衣裳是鮮亮的桃紅色,她的衣裳是樸素的碎花,深深淺淺的綠色配著洋洋灑灑的嬌柔花朵,屬于女性的素雅呼之欲出,更添了一份淡然氣韻。

穿好了衣裳,天香整個人都臃腫了一圈,重新靠在窗口,擋住風,天香拉起韶韻,給她把衣服穿好。

「我自己會穿。」韶韻小聲說著。

天香笑了笑,沒理會這婉轉的拒絕,而是問道︰「我給你穿不好嗎?」。

說話間已經把韶韻的胳膊塞到了袖子里,手指來到了前面,系扣子系腰帶,有條不紊。

系腰帶的時候雙手一圈,系好了那個蝴蝶結也沒有松手,而是就勢把韶韻圈在懷里,一使勁兒抱上膝頭,「這樣會比較不顛簸。」

這話不錯,即便是官道,馬車走起來的時候也免不了被路上出現的石子什麼的顛簸一下,雖是人常走的路不會有大的阻礙,但木頭做的輪子,沒有減震器的車子,在「人走得多了形成的路」上,想要不顛簸,實在是不太可能的。

「為什麼要到洛京去?」

呼呼的風聲被層層阻隔之後,離得很遠,馬車儼然另外一個寧靜空間,有了人體隔著震動,韶韻漸漸從別扭不適轉為安然靠坐,姿勢上的放松似乎已經說明了一點兒什麼,而主動問出的話……

「韻兒為什麼想要到洛京去呢?」天香反問,話語中有著哄孩子的耐心和笑意。

最討厭這樣了,我問問題,你回答就好了,非要來個反問什麼的,一問換一問嗎?那也是我先問的啊,你應該先回答

嘟著嘴,韶韻不喜地皺了皺眉,靜了一會兒,方才說︰「皇帝住的地方一定很不一樣,我想去看看。」

這樣的年齡還可以被算作是小孩兒,四處跑跑看一看,增長見識還是被允許的,大了以後,怕是再也難以走出方寸之地,就算不是豪門大族之家,貧民百姓的也沒有誰家女兒四處亂跑的道理。

不安于室。

對于女子來說,這可是貶義。在這個時代,其所指的並不單純是已婚婦女,未婚的少女也有,若是被下了這樣的評語,一輩子的婚姻那是別指望能夠嫁得好了,指不定都嫁不出去,還要遺臭鄉里。

人生來就有好奇心,對于外界的好奇誰沒有呢?這並不應該因為性別而區別對待,但在這個時代,男尊女卑,需要扼殺的便是女子那不當的好奇,需要讓她們明白,除了繁衍子嗣,相夫教子那樣的重任,其他的都不應該是她們該做的,不然就是不規矩,不然就是不守婦道,不然,就是敗德無恥。

而其懲戒,浸豬籠什麼的都是最普遍的吧

這個時代,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發生了關系,錯的多半是女子,而男子,只需要一個「她勾引我的」就可以月兌掉所有的罪責,仿佛天生是男子便已經取得了更多人的信任,無論做什麼,都有了一種天然的庇護。

男子貪花,那是風流,女子花痴,那是下濺。

如此明確的區分是誰做出來的,是誰規定的?合陽縣外那條曾經滿溢浮尸的河水淹沒了多少被浸豬籠的女子,那些女子真的都是那麼恬不知恥地只會勾引人嗎?韶韻不相信。

「香姨也想去看看啊,人人都說洛京富貴吶,若是那里能夠賺大錢的話,咱們就搬到那里住好不好?香姨會租個鋪子,讓你爹去當掌櫃,然後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以後給我們韻兒一份大大的嫁妝,不然就給韻兒招個好女婿入贅,好不好?」

昏暗的空間中,很多不好說的話都可以說,看不到對方的臉,所有的暢想似乎都能夠在虛空中勾勒成美妙多彩的畫面。

天香的眼中有著一種動人的光芒,韶韻沒有瞧見,她听到那句話莫名心思一動,想要搬家嗎?似乎,也不是不好的決定吶

只是,韶志竟然同意了嗎?

末一點讓韶韻很是不滿,搬家這樣的大事,他竟然這樣就同意了嗎?都沒有先給自己說,雖然不問過自己這個女兒是正常的,卻總有一種被他們兩個排除在外的感覺啊那種爹爹一點點被奪走,不再屬于自己的感覺真是讓人很不舒服啊

給我賺錢攢嫁妝我是很高興了,招贅這件事似乎也不是不能考慮,但……

「爹爹同意要搬家嗎?咱們這趟就是搬家的嗎?」。

不像啊,只帶了這麼一點兒東西。

當日上車的時候覺得東西帶的有點兒多,但想著路途遙遠,來回一趟怎麼也得兩個月,有備無患,也就沒說什麼,而若是搬家的話,這麼點兒東西,其他的都不要了嗎?多浪費

韶家的家當再少,收拾起來也要比這兩個包袱多一些吧還有,她那個值錢的首飾盒里的東西還沒帶著吶

「不是,這一趟先去看看,若是可以的話,咱們就搬到洛京去,好不好?」天香做的打算並不是如此倉促地搬家,她只跟韶志說不放心他在外路途辛勞,特意跟著服侍他的,順便把搬家的意思提了提。

韶志並沒有明確的反對,事實上韶志一開始是想要反對的,只是听到天香說「在這兒也沒個前途,不如做個掌櫃的……」這樣的話被說動了心思,快三十的人,事業無成,怎麼也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自打天香來了,接手了各種各樣的家事,這個家也越來越像個家了。自古溫柔鄉是英雄冢。韶志雖不是個英雄,到底是個男人,被那繞指柔繞著纏著,本就懶骨頭一個,哪里還願意為了以後奔波勞苦。

當個掌櫃,雇個伙計做事,自己天天舒舒服服地收錢,只要想想那就是很美好的事,總比成天巡街少了辛苦吧坐在自家的店鋪里,風吹不到雨淋不到的,多好

有了這樣的想法,對捕快這份本職工作就更添了一層不滿,反正老子就快要不干了,你們愛咋咋吧不就是個捕頭,老子不稀罕

若說天香生念搬家的念頭只有五分,剩下五分還要看看情況謀劃一下,想想搬到哪里,搬去之後做什麼……那麼韶志在暢想了未來的美好生活,忽略現實可能有的難處,單純的幻想之後,那搬家的心思就堅定了八分,剩下兩分,不過是因為需要走完這趟活交個差,再怎樣,官是不能夠得罪的。

「洛京……」韶韻皺眉,長安居,大不易。大城市可不是那麼好住的啊?怎麼她說得這麼隨便,靠譜不靠譜啊?

「當然,也不一定是洛京,咱們路上經過的城市都可以看看,若是韻兒喜歡哪里,也可以說,咱們想想搬來之後能做什麼,總要能過得下去才好。」天香的話語自然轉折,解答了韶韻心中的疑惑。

舒展了眉宇,原來是這樣啊,算是一路沿線的考察?並不單指洛京?

看看也好,合陽縣那樣的地方到底還是亂了些,江湖人士恁多,出來的路上可是看到不少頭頂黑色氣柱的人吶

黑色是北方的象征,五行屬水,古人稱「水曰潤下」,引申為寒涼、滋潤。冬天屬水,似乎也可以表示黑色的休止、隱藏。黑色還是個表示哀悼的顏色,在西方含義代表淒慘、悲傷、憂愁。

有時黑色也會便被用來表示穩定、莊重、高貴等含義。

更多的時候,黑色是被用來表示恐怖的氣氛,渲染死亡。

因見過一回頭頂黑色氣柱傷人的事件,韶韻認為這個顏色所代表的意義應該是恐怖和死亡,這也是最通常的意義。

事實上,因為白色象征生命力之類的東西,韶韻認為黑色代表死亡是最恰當不過的,小學生都知道黑與白是反義詞嘛但事實上,灰色才是死亡的主色調,若是一種顏色必然有一個對照的含義,而不是兩個或者更多個,那麼也許可以判定黑色所代表的是恐怖?

又或者……殺氣?OR煞氣?

不能明確判斷卻不妨礙韶韻思考,無論是恐怖還是殺氣,經常有這類人出沒,合陽縣顯然並不安全,合陽縣不安全,作為捕快的更不安全,要知道緝捕盜賊捉拿罪犯什麼的,他們可都是沖殺在第一線的,就算是他們都知道明哲保身,遇到強敵知道退卻,那也得強敵允許他們退卻才行啊

曾經讀過的小說情節且不說了,上一次真實所見,那真的是命被捏在別人手里,生死由人說了算啊

那樣的境況,若是再發生一次,若是這一次踫到的人不會因為求饒而心軟放人,結果會怎樣呢?好像水滸傳中的差役都沒有好下場吧

前車之鑒,引以為戒。搬家之行,應該考慮。

轟隆隆一聲震雷想過,外面的天色愈發昏暗了幾分,連帶著車內都伸手不見五指,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久,嘩啦啦的雨水傾盆而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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