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回家事
趙瑞德看著哥哥那一臉的貪婪。心里說不出的厭惡，但因為是自己的兄長，也不能說出太過分的話，停頓了數秒，才有些不耐煩地說，「哥，你說什麼呢，若要認真論起來，這個方子當初是白薇自己研制出來的，我後來不過是添減了劑量，而且之前我也說過，要大哥申請批文，咱們自家生產，可是你沒當回事。改後的方子是我給她的，也是我說，讓她家有條件批量生產，因為市面上清火的藥還沒有比這個好的，不然可惜了方子！」
趙瑞才兩眼瞪著弟弟，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教誨弟弟道，「老2。你真是幼稚！父親以前也應該告訴過你，商場如戰場，在商言商，不要與個人感情混為一談，你還惦記著那個白小姐，可是你看她現在已經嫁了人！和你半點關系都沒有了。再這百草堂也是奇怪，誠心和我們做對似地，以前南京百草堂也沒幾個鋪子，也不爭什麼風頭，你看看最近，又是中西大藥房，又是開業請衛生部的蘇部長到場，三清丸與六寶膏也被鼓吹上了天，成了神仙藥了！咱們家也開了不少鋪子，雖然是金家的名義，但現大洋都是咱們家的，鋪子都是一樣的鋪子，咱們這邊冷冷清清，他那邊紅火的不得了，這不氣人嗎？還不趁著藥方子的由頭打他一耙！」
趙瑞才越說越氣，一激動就滔滔不絕。
趙瑞德心里冷笑，有些看不起這個大哥，他說的這是什麼強盜理論？都是大娘從小把他慣壞了，是非不分。
就一言不發地用涼水洗了臉，又換掉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套西褲加白襯衫。
趙瑞才受不了他的綿軟性子，問。「老2，你到底如何打算的？父親讓你來接受南京這邊的產業，你能行嗎？」。
趙瑞德從箱子里取出自己的牛皮錢夾放到衣服口袋里，又仔細照鏡子整理了頭發，對哥哥的問話不甚在意。
「哥，我出去一趟，生意上的事，明天一早我們先去藥廠做交接，藥廠妥了你再給我交接鋪子，一個個交接，鋪子交接完了，你就可以和大嫂回安國了！」趙瑞德說的輕描淡寫，趙瑞才听了卻不亞于平地驚雷。
本來他還想拖住弟弟，緩些日子再說呢。
趙瑞才氣急敗壞地看著二弟，居然在後者的臉上看到了淡定與老練，這種神情老爺子臉上也經常有，而且說過，作為一個商人，心里素質一定要特別好。
這樣才能經得起風浪。
難道老爺子背著自己給他傳授了什麼？趙瑞才一陣亂想，回過神來一看瑞德已經下樓走了。
他氣得踢了幾下門。
趙瑞德出門，潘月金進門。看到小叔子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面上卻全是笑容，預備招呼。
趙瑞德看也不看她就徑直出去了。
潘月金罵罵咧咧地進了廳，看到丈夫也是一臉的垂頭喪氣，便先給丈夫倒了一杯茶，胡亂出主意說，「瑞才，要不，咱們明天就走，這個爛攤子讓他收拾！」
趙瑞才喝了半盞茶，不悅地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趙家的正經生意，怎麼到了她嘴里就成了爛攤子了？
潘月金也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就道，「我這不是著急嗎？你也別生氣了，二弟就是那樣的脾氣，爹相信他，有什麼辦法？」
這句話又扎了趙瑞才的心，他的情緒徹底壞了。
的的確確，盡管他是趙家大少爺，母親又是正室，但父親對他只是一般的疼愛，真正喜歡的只是瑞德。
趙瑞才煩躁地對妻子說，「去去去，你一邊呆著去，我一個人靜一靜！」
潘月金撇撇嘴，想起來剛買了兩雙鞋，便樂滋滋地進去試鞋。
趙瑞德不是去找金莎，卻正好踫到了金莎。讓他只感覺晦氣。
這茂源茶樓勝在清幽，地點不是在鬧市區，知道的人並不是太多，來得都是常客，趙瑞德以前同白薇來過幾次，也好長時間沒來了。
所以金莎看到他，非常的激動，本來她是閑的無聊和哥哥一起來的，金山這個人別的上面不行，最喜歡附庸風雅。
「瑞德？你怎麼在這里，一個人來的？」金莎穿了一件淺綠色竹葉旗袍，人顯得很是淡雅。
趙瑞德不得不敷衍，道，「沒什麼，只是想出來坐坐！听說這里的普洱很好！「
金莎瞅了他一眼，看神色不錯，便放心地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來，笑著高聲吩咐，「小二，來一壺最好的普洱茶！」
趙瑞德心里說不出什麼，感覺有些別扭，就問，「金莎。我已經要了一壺茶，你不用管我了，你喜歡喝什麼？」
金莎聞言心里甜絲絲的，溫柔地說，「我對茶沒有什麼講究，父親說龍井最好，適合現在喝，我也覺得不錯！」
趙瑞德沒再說話，專心致志地品茶吃點心。
金莎看著對面優雅帥氣年輕的男人，如果外人看到這幅景象，只怕會說男才女貌非常登對。只是，這不過是面子，內里的事情誰能說的清楚呢？」
有一句話，叫做咫尺天涯，大概就是形容他們的吧。
明明是同桌而坐，卻覺得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東西隔閡在他們之間，她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了解瑞德，尤其是這一刻的瑞德。
金莎心里一陣恐慌，喝了一杯茶，吃了幾個點心忍不住開口說，「瑞德，這次你要在南京呆長了吧！」
趙瑞德冷冷地點點頭，舉起杯子一口氣喝光了茶，又用帕子擦擦嘴角，溫和地道，「我要走了，大哥那邊一堆帳要對，有的忙。」
金莎想同他一起回去，可听瑞德的意思，好像回去也沒時間陪她，就有些失望，不甘心地問，「好呀，那你回去忙吧，別熬夜太晚！你明天有沒有時間，我約好了幾個朋友一起去野營！」
趙瑞德站起身，彬彬有禮地答，「不行，明天大哥和我做交接，你和他們去吧，玩的開心點。」
金莎點點頭，還想說些什麼，趙瑞德已經轉身走了。
她愣怔著看著他的背影，半天才過去。
走出茶樓的大門，趙瑞德一臉的失望。
這個茶樓與白家非常近，他以為也許在這里能踫上白薇呢。
這麼多天過去了，她的傷應該好了吧！
趙瑞德不甘心就這麼走了。此時外面已經暮色四合，他看了看前面有些冷清的街道，沒怎麼猶豫便向前走去。
再往前走也就是二百米左右，就是白家的大宅子了。
沒一會兒就到了，他甚至看到了門房正在悠閑地嗑著瓜子，院子里面靜悄悄的，只有一兩個下人在走動。
趙瑞德躲在路對面的一棵樹下緊緊盯著對面，以為天暗了別人不會注意到他，其實從他剛才鬼鬼祟祟地出現，門房就已經注意他了，只不過看穿著打扮都很講究，不敢說他罷了。
過了一陣，他竟然真的看到白薇了！
原來昨天夜里白薇不小心受了涼，其實也沒什麼，白若林卻一定要她在家里歇息一天，今天又恰好是三姨太桂蘭的生日，白薇便張羅著讓廚房多做了幾個菜，又覺得白李氏一個人也怪寂寞的，就出了洋樓親自去請婆婆。
趙瑞德看著她出來，又繞到了後面，心里又是著急，又是欣慰，又是難過。
從背影看，她的傷應該是好了。
趙瑞德極有耐心地站在樹下，果然等了一陣一個老太太由丫鬟扶著，白薇也攙著她，過前面來了。
一行人進了洋樓再沒出來，趙瑞德站的腳都麻了，不得不轉身離開。
門房則是拼命記住了他的長相，預備下次。
「娘，你坐到這邊兒來！」白薇扶著白李氏坐下。
白李氏剛吸了大煙，精神頭兒很好，樂呵呵地坐下，笑著對白天齊說，「親家，我這媳婦真是越看越好！」
白天齊听了自然十分高興。
桂蘭忙說，「老太太客氣了！是您有涵養。」
白李氏沒再說話，但心里是有些不高興的。
一個妾，怎麼那麼多話呀？
不過看在今天她是壽星的面子上，就不計較了。
人多吃飯熱鬧，白薇開了一瓶紅酒，給老太太也倒了一杯，說，「娘！這酒不怕，喝了還好呢！」
白李氏其實有些酒量，一高興，連喝了三四杯。正熱鬧著，突然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頭從側門進來了，慌慌張張的拉著露珠兒走了。
露珠去了半天也沒回來，倒是隱隱約約听到後面似乎有四姨太的爭執之聲。
白薇這些日子都沒見舒雲，便問一旁的桔梗，「怎麼了？」
桔梗飛快地看看白李氏，回答，「沒什麼事，四姨太在鬧，非要找老太太！」
白李氏扔下吃了一口的鴨子肉，板了臉，道，「她找我有什麼要緊事？你去看看，讓露珠看住她！」
桔梗點點頭便走了。
然而沒一會兒，舒雲的聲音便在門外響起。
「老太太，太太，我錯了，求你們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吧！」
「……」
還沒等白薇反應過來，舒雲已經披頭散發，滿臉淚痕地闖進廳里。
三姨太桂蘭臉上一陣錯愕。
以前只听說白家有幾房姨太太，怕大小姐受委屈，如此看真是多余了，看這姨娘，人不人鬼不鬼的。
白李氏覺得在親家面前丟了面子，立即喝道，「賤婦！你怎麼闖進來了？快，把她拉走！」兩旁的丫鬟連忙一擁而上把舒雲圍住。
舒雲拼了力掙扎，眼楮看著白薇說，「太太，求太太給我一條生路！」說著不管不顧地跪下了。
白薇仔細瞅了她一眼，青白的臉色，眼窩深陷，下面一片無情，眼神也黯淡無光，以前那個嫻靜文雅的四姨太是徹底不見了。
就動了惻隱之心，溫和地說，「你先回去吧，等若林回來再說！」
舒雲趁著白若林早上去老太太那里，曾經站在院子門口堵過他幾次，白若林不但不理她，還露出厭惡的目光，她便知道他知道了，便不抱什麼希望了。
便不敢錯過這個機會，使勁磕著自己的頭，踫的地板咚咚作響，然後才無比淒慘地說，「太太，我在家里也是個無用的人，我听說家里開了藥廠，不如讓我去做工吧，其他的我不會，團藥能做好！」
白薇微微一愣，看來四姨太是想好了來的，就拿了聞訊的眼光看向老太太。
白李氏沒想到四姨太是為這個而來，心里盤算了一番，這樣也好，一則去藥廠不用開工錢，若林可以少雇一個人，再則也省的她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沒得討厭！
便瞪了四姨太一眼，不高興地說，「你有事情可以挑個別的時間說，沒看到今天是親家姨娘的生日嗎？幸虧不是外人，讓人見笑，好了，你快起來吧！從明天開始你就去藥廠做工吧，但你記住了，不準對別人說你是白家的姨太太！也不準偷懶！」
舒雲心中稱了願，連忙從地上站起來走了。
她雖然走了，但大家都沒了胃口，也沒了興致，一會兒就散了。
露珠兒扶著白李氏走了，桂蘭笑吟吟地給白薇父女各倒了一杯茶，說，「還專門給我過生日！這麼費心費力的，下次不要了！」
白薇笑道，「姨娘說什麼呢，我還準備了禮物給你，剛才舒雲一鬧給忘了！」說著未等吩咐，寄奴便笑呵呵地拿著一個錦盒雙手奉給舊主子。
桂蘭一副受寵若驚得樣子，打開一看，是個玉鐲子，雖不是冰種的，但成色也不錯了，難得的是這份體面！便彎腰行禮鄭重地謝過了。
白天齊很快喝完了茶，道，「我有些累了，小薇，你也早些歇著吧！」
白薇點點頭，上了二樓自己臥室。
紫蘇伺候她剛洗完澡出來，白若林就回來了，一進門就嚷嚷餓，說晚上忙的忘了吃東西。白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吩咐紫蘇，「你讓廚房熱點菜，再煮碗夜宵送上來！」
白若林自己洗了手臉，等不及地吃著桌子上擺的點心。
白薇看他吃的急，便埋怨道，「你也真是！廠子里不是有食堂嗎，餓了就在那里吃一點，不然胃哪里受得了？」
白若林咽下一塊玫瑰糕，道，「食堂的廚子都下班了，再說，哪有家里的飯菜好！」
白薇愣了一下，明明幾天前他還夸廠子里的廚子水平高呢。
便笑著說，「明兒我讓人多買點稻香村的點心來，你放在半公間里預備著。」白若林听了白薇關心的話，心里說不出的舒坦，連點心也不吃了，笑著說，「多謝太太關心！你風寒好一點兒沒有？」
白薇答道，「本來沒什麼，吃了兩劑藥，已經好了！」
白若林還要說些什麼，紫蘇已經端過來滿滿一托盤的飯菜。
有一碟子叉燒鴨，一盅子炖菜核，一碗薺菜餛飩，還有幾塊金黃的蔥油餅及下飯的李記醬瓜。白若林滿意地沖紫蘇點點頭，便開始大吃起來。
「今天藥廠忙不忙？」
「還好！」
「大哥也過去了？」
白若林搖搖頭，道，「沒去！中西藥房新請了個掌櫃，他要帶幾天才放心！」白薇看他吃的香甜，便不忍再打斷他了。
拿了毛巾擦干自己的頭發，然後，躺到床上拿了本書看著。
白若林看她粉色浴袍一側露出了白女敕的肩頭，偷偷笑起來。
風卷殘雲般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白若林滿意地擦擦嘴角，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問道，「岳父在家還好？」
白薇頭也不抬，笑道，「怎麼不好，你不是早上才見了？」
白若林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在外面和人總能找到話說，也能輕而易舉控制主動權，唯獨在自己妻子面前，有些嘴拙似地。
白薇見他不說話，道，「今天是三姨娘的生日，我把娘也請來一起吃的飯！」
白若林滿意地看著她，道，「難為你了！」
白薇搖搖頭，說，「娘也不容易，不過今天舒雲來了，哭了一場，說願意到藥廠做工，娘已經她了！
白若林立即變了臉色，道，「不行！她怎麼能去藥廠，你告訴她，就老老實實在家里呆著，哪里也不準去！」
白薇沒想到他是這種態度，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就說，「我看她精神狀態很不好，可能是孩子沒了對她打擊太大，就權當出去散散心了！「
白若林看出白薇的眼光似乎有意思狐疑，立即想起她並不知道那件事情，自己表現的有些不對了，便壓住怒氣，淡淡地道，「也好，省的總是在家里吃閑飯！明天你把她帶到廠子里，安排些粗活給她就行了！」
白薇點點頭，心里有一絲涼意。
她不喜歡四姨太，也並不是同情她，只是覺得白李氏母子都有些涼薄，舒雲懷孕的時候，白李氏恨不得親自伺候她，白若林表現的不明顯，但也是有求必應，如今孩子沒了，流掉了也不能全怪舒雲，怎麼他們如此待她呢？
紫蘇剛才給她搓背的時候還悄悄說，老太太院子里的的丫鬟都知道，四姨太挨了白李氏的打，那邊兒廚房也不預備四姨太的飯，一日三餐都是她的丫鬟秋香用個炭爐子做的，秋香做飯不行，菜都做的難吃死了。四姨太也不嫌，每天都悶在房里不出來，都說，吸上大煙了！
「小薇，你怎麼了？」白若林從浴室出來，看到白薇坐在床上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