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回格局
其實上官平除了心疼之前白花的錢。還有一層意思，當初是他出的主意，搭了朋友的關系去找毛見義的，所以覺得這件事情自己要負很大責任，有一份虧欠在里頭。
但白若林卻毫不在意，上官平是生手，還不太熟悉這個行業。都知道衛生署的內部員工，還不算有官職的人，就是普通的，也可稱得上待遇豐厚。薪水還不算太高，但是獎金過節費等等五花八門的福利加起來，是相當客觀的了，這些錢都從哪里來？靠國家財政？笑話，怎麼可能，只能是從下面醫院與藥鋪搜刮而來。百草堂在南京醫藥界不算太有名的，小規模的，以前不怎麼惹人注意，衛生署那邊也就是每年收個例錢，如今規模漸大，也算是小有名氣了，且中西大藥房在南京還是頭一份。衛生署琢磨著白家應該有些底子了，就老實不客氣地大開口。
上官平點點頭，又笑道，「妹夫你不知道，每次給那老狐狸錢我都做了記錄的，而且專挑有一兩個人在場的時候給的，要不咱們去找他讓他再吐出來？」
白若林沒想到上官平心思如此縝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大哥不必在意這些，我當年入行的時候還被自家伙計算計去了上萬的銀錢，生意有賠有賺都很正常，權當咱們兩個看走了眼，做了一筆虧本的買賣就是了！」
上官平徹底放下心來，也笑笑，道，「藥廠那邊場地已經清理好了，地基也打好了，今天起磚，我要去看看！先走了。」
白若林站起來送他，一面說，「好，我今天就不過去了，待會去看看藥櫃做好了沒有。」又想起來這是早上，道，「大哥不吃了早飯再走？」
上官平笑笑，道，「妹夫睡過了頭吧。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我早在家吃過了。」
白若林瞄了一下腕上的金表，沒想到已經近九點了，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兩聲。
其實白薇听到了一些動靜，也在朦朧中听到有下人說上官少爺來了，但實在是乏得很，又躺了一會兒才坐起來。
寄奴進來伺候。
她有些意外，便問，「紫蘇呢？」
寄奴心里有些不高興，一是小姐的態度，很明顯地那意思是她比不上紫蘇，二是她昨天剛受了點紫蘇的氣，便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道，「紫蘇姐姐有點事情，出去了。」
一大早的能有什麼事情？白薇听了有些愕然，而且紫蘇雖然以前讀書時跟著自己在南京住了好幾年，但據她了解，好像紫蘇在南京也沒有什麼太要好的朋友。
寄奴一邊給白薇梳頭，一邊仔細觀察著鏡子里白薇的表情。
白薇看到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便追問，「紫蘇什麼事情這麼急？」
寄奴低著頭不敢看自家小姐。貌似隨意地說，「紫蘇姐姐好像前兩天收了誰的信，早起我問桔梗誰的信比伺候小姐還重要，她不告訴我，就說紫蘇姐臨走交代的，讓我進來伺候，別耽誤了小姐。」
這番解釋不甚清楚，但還是帶出了點那種意思，白薇心里想笑，但還是忍住了，也沒再問。
寄奴格外殷勤地一直伺候了白薇吃了早飯，白薇看她那小心的樣子，且也圍著自己忙了一早晨，便道，「你先下去吧！」
寄奴走後，白薇朝還在喝湯的白若林說，「你今天去哪兒？」
白若林以為她要他辦什麼事情，反問，「你想去哪兒？」
白薇搖搖頭，笑道，「昨兒不過在家里走了幾步路，腳踝那個地方現在還有些疼呢，我今天就不出去了，你要有時間，去一趟舅舅家，讓雲琴過來吃午飯，我自己挺沒意思的！」
白若林笑笑，雖然答應的很是爽快，但白薇如此說。實際上是不周全的，怎麼會是一個人呢？白李氏幾乎天天不出門的呀，不過因為宅子太大了，老太太住的院子里前面洋房有些遠，那邊又有小廚房，且丫鬟豆蔻的手藝很合她的胃口，就單獨在那邊兒開火，白薇這邊算是大廚房，做好了飯一般都送過去一些。
雖然是母親自己的選擇，也不是怕鋪張浪費，白若林也默認了這種安排，但其實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這個樣子外人看來，倒像是把母親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了一邊一般。因此多少有些愧疚，早上臨出家門去一趟，且無論多累多煩，回家來第一件事就是再去看看母親。
白若林心里不踏實，白李氏可不那麼想，她覺得日子挺好的。
她在流雲住了那麼多年，也住夠了，剛來南京那一陣，幾乎天天由丫鬟陪著出去逛呢，也買了許多新鮮的玩意擺在自己的房間里。冰箱，電風扇，無線電，唱片機，這些東西無一不讓她感覺透著新鮮，而且現在還是夏天，雖然是夏末了，白天還是悶熱的很，洗好的桃子，切開的西瓜放在冰箱里，等午睡起來吃那叫一個美。那叫一個透心涼，如果還感覺熱，就讓珍珠打開電風扇，比十個人在身後打扇還舒服呢。
白李氏愛听戲，無線電與唱片機更是愛不釋手，幾乎天天都要听上四五個小時。
而且這里院子大，又是她一個人住著，不用提防著誰，那白薇也不怎麼過來，她要是煙癮上來了，就是在廳里吸鴉片也沒人管的。
這樣的日子白李氏覺得簡直是賽神仙，而且兒子一早一晚都來小心問安，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白若林吃完飯換了衣服，按照慣例先去了白李氏那里，彼時他**正在笑容滿面地喝茶，桌子上堆了很多在流雲見不到的干果。
白李氏看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連忙拿起一種白色的果子，親自剝了兩個，遞給白若林，笑道，「林兒你嘗嘗，味道很好！」
白若林便接過來吃了，覺得母親好像心情挺不錯的，像個孩子似地，就笑笑告辭而去。
紫蘇郵完了信，心還是怦怦直跳。
她是在是沒有想到石韋會給她來了那樣一封信，慌得她接連兩天沒睡好覺，琢磨了好長時間才決定寫封回信，就簡單的一封信，以前家里經常有丫頭有不識字的找她寫家書，如今輪到自己寫了，寫了好幾遍才好，昨晚幾乎熬了一晚沒睡，本來打算伺候完小姐再抽空去郵局，可這心里就像有什麼東西滋啦啦地燒，熱油在鍋上的感覺，一刻也不能耽誤的。所以之好給桔梗交代了幾句就出去了。
因她去的太早郵局還沒看門，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辦妥，肚子實在餓了，在路邊的點心店買了一些熱糕一路大步走著一路吃著回來了。
她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不敢先廳里去，而是先從邊門去了丫鬟們住的屋子，桔梗頭上的事兒少，正在給自己繡手帕子呢。
「姐姐你可回來了，剛才小姐還問了我呢！」
紫蘇頓時有些緊張，瞪著眼看著她，道，「你怎麼說的？」
桔梗放下手中的伙計，笑著說，「我跟小姐說你一大早去郵局了，說前兩天安國那邊的丫鬟桂枝給你來信兒了。」
桂枝與紫蘇的關系還算不錯，桔梗這謊撒的沒什麼水平，智能化所勉強說的過去。
紫蘇又問道，「她過去服侍小姐了嗎？「
桔梗知道她指的是寄奴，便飛快地點點頭，答,「當然過去了，不過小姐吃完了飯就打發她回來了，紫蘇姐姐你趕緊去吧，別讓小姐著急！「
紫蘇一面點頭，一面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一口氣灌下去。
「姐姐怎麼渴成這樣？」
紫蘇擦擦嘴，一面往外走，一面說，「剛吃了點心！」
白薇看紫蘇慌慌張張地進來了，就笑了笑，道，「事情都辦妥了？」
紫蘇愣了愣，心下暗想，難道小姐都知道了？這事兒她就告訴了桔梗一個人呀，這小蹄子，一定是說漏了嘴。
就心虛地低下頭，答，「辦妥了！」
白薇看她那緊張的樣子，更覺好笑了，便道，「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按說你年齡也不小了，早該替你想到的，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也連累了你！」
紫蘇更加不好意思了，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小姐，是……桂枝給我來的信。」
白薇那里會相信這種蹩腳的謊話，笑了笑，道，「你跟了我這些年了，有什麼話不好說的，再者，有些事情還要我替你做主，你是如何打算的？」
紫蘇羞紅了臉，其實她心里已經想清楚了，若石韋只是說說罷了，這事兒她永遠也不會跟任何人提起，若是當真的，自然要主動告訴小姐，自己再順水推舟就是了，但如今白薇問得急，少不得實話說了。
白薇略驚訝，她只是猜了個大概，卻沒料到對方竟然是石韋，別說平時沒想到，二人還真是很配呢。
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道，「紫蘇，這是好事情啊，石先生雖然大你幾歲，但為人處世極有分寸，是個踏實放心的，你跟了他也是福氣呢，要不我立刻寫信給二姨太讓她出面定下來這門親事？」
紫蘇的臉紅到脖子根，連忙阻止道，「小姐怎麼比我還急？不用，若石先生真心，一定會主動跟小姐說，或者親自來的！」
白薇點點頭，自己也不過是順口說說罷了，那能這麼倉促呢。
中午的時候雲琴果然來了，與斯塔一起過來的。
「舅母在家里忙什麼呢？」
雲琴有些不自然地笑笑，道，「也不知道母親怎麼想的，原來那麼要強，如今倒好像和高小姐真是姐妹了一樣，兩個人一起逛街去了！」
事出無常必有妖，也不知道舅母打得什麼算盤、
就笑笑又問，「二表姐，我都糊涂了，大哥的婚禮還有多少日子？」
一旁的斯塔搶在雲琴前面回答，「還有29天！」
白薇點點頭，有些發愁地道，「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我還沒想好送你們什麼禮物呢！」斯塔搖搖頭，道，「送什麼我都喜歡，你不用發愁，要不就送我一個珍珠項鏈吧，上次你戴的那個粉紅色的珠子，真漂亮！」
白薇眼楮一亮，道，「好啊，我有很多套呢，一定送你個珠子最大的！」
斯塔張了張嘴巴，很高興也很期待的樣子。
白薇不肯掃她的興，就叫紫蘇把那幾套粉色珍珠都拿了來。
斯塔的眼楮亮亮的，每個都仔細看了看。
雲琴看她那個樣子誤以為斯塔想全部都要了，有些不舒服，斯塔的小家子氣她早就領教過了。
白薇客氣地跳出珠子最大的一套，道，「這個送你吧，這個算是單送給你的，等正式的日子我再另預備！」
誰知斯塔並不貪心，拿了一個中等大小的，說，「這一套最漂亮，送給我可以嗎？」。
雲琴掃過來一眼，臉色稍稍好看些。
白薇點點頭，讓紫蘇給她抱起來。
誰知斯塔卻說，「太漂亮了，我能否現在就戴上？」
紫蘇在旁邊差點要笑出聲了，雲琴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當然可以，不過，這項鏈與你身上的衣服不太配，我有兩件以前做的旗袍，因尺寸大了一直沒穿，你不妨試試！」
斯塔笑著答應，而紫蘇趕緊領著她來到二樓衣帽間。
眼看她們上了樓，雲琴才放下手里的書，道，「小薇，母親讓我跟你說件事，你千萬不要生氣，也別上話，母親說她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應該提醒你！」
這席話說的白薇心里有些忐忑，難道白若林背著自己又在外面做什麼事情了？
雲琴看她變了臉色，道，「小薇，母親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讓你多些防人之心。」然後又壓低了聲音，道，「母親已經听說了，還在流雲的那個四姨太有了身孕了，讓你也趕緊想辦法有喜才好，不然以後的日子過得憋屈！」
白薇笑笑，道，「多謝舅母關心，其實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說的雲淡風輕，但眼底還是多了一絲黯然。
雲琴卻是覺得不可思議，沒想打到白若林一面對表妹大獻殷勤，一副好丈夫的模樣，卻也沒冷落自家的姨太太嗎，男人真是不明白，心怎麼能分兩半呢？
雲琴住安慰她，「小薇你別多想了，事已至此，想多了也無用！」
雲琴又想起母親還說了幾句話，只是自己沒明白什麼意思，此刻也只能按字轉述了，便道，「小薇，我媽還說事情有些奇怪，既然白家子嗣困難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為什麼自從你嫁過去，姨太太就一個接一個的懷孕呢？那些姨太太都是納進好幾年了沒有喜，怎麼偏偏這麼巧？」
她這麼一提醒，白薇也覺得確實如此，只是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起了當期的政局。
這個雲琴知道的更多些，二人便議論開了，暫且忘了其他的事情。
不一會兒斯塔下樓，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藍色底子湖藍色花朵的雲緞旗袍，脖子上的粉色珍珠項鏈很是醒目，人不由添了幾分端莊賢淑。
雲琴很是滿意，夸贊道，「斯塔，你做了我的嫂子，以後就這樣打扮好了，挺漂亮的！」
斯塔甩甩頭笑了，沒說什麼。
二人陪白薇吃過午飯便告辭了。
時值中午，上官雲確是沒有心情吃東西，因婚禮上難看，再加上杜明實在是性子太拗了，他考慮再三，為了不出意外，就偷偷讓手下把杜明劫持了關在了警局里面最隱蔽的意見關押室里。
然後卻捎信給杜家人，只說杜明是去外地辦案了。
如今幾天過去了，他與芙蓉已經很順利地接了婚，按說早該放了杜明，可杜明是個死心眼，堅決不出來了，並且揚言說要要有本事就關他一輩子，若放他出去他一定要告他為私殉法，擅自關押警署內部人員，這是知法犯法，一定要把他告倒！
當時關押杜明是為了不再節外生枝，只是當時太急了，考慮不周全，如今反倒成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不放吧，因為與杜明的父親是多年的朋友，說不過去，他也下不了手真斃了他，畢竟這個年輕人與己無怨無仇，若放了他他出去立刻就會去張金榮那里告他，那不是倒自己的台嗎？
放與不放都不行。
上官雲一想起這個事兒就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副局，張局長安排的會議還差幾分鐘就到了，您再不去就晚了！」上官雲的副官小心翼翼地提醒，不敢看他鐵青發烏的表情。
上官雲厭煩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站起來理了理衣裝，大步走出了辦公間。
警署六樓會議室，各個部門科級以上的負責人均已到期，張金榮坐在上面，有些不滿意看著地下第一個位子就是空的。這個上官雲，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若平時也就罷了，這麼眾目睽睽之下也敢如此，真是有些過分。
上官雲卻是無視他有些不悅的眼神，冷冷地答了個招呼就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
張金榮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屑，不再看上官雲，而是換了一副笑容道，「各位同仁辛苦了，今天讓大家過來，主要是上頭有個非同尋常的任務需要咱們警局來辦……」
上官雲心不在焉的听著，以為這次又是張金榮故弄玄虛，所謂的「大任務」都其實是保護某個要員罷了。
但再听了幾句，他的臉色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