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花語做了幾日何三小，每日上午賣賣豆腐，與街坊鄰居打打交道，越發覺著這個全新的身份有趣。雖然未能四處走走看看，但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事務，總好過整日里悶在後院內，小小年紀便過著那種一潭死水的日子。
何花韻開始倒也未發現小妹的秘密，只道是她又在後院哪個旮旯活動去了，所以見她一身灰舊的男裝也不驚奇。再加上小妹上次潑了她們那個討厭的祖母半桶冷水，極大地贏得了她的好感，好幾日何花韻嘴里都未蹦出了丑丫頭三個字，也未刻意去挑何花語的刺。
何花語每日晌午賣完豆腐，便回房換回女裝，幸好何娘子每日都躺在床上裝病，只得吃飯時才來偏廳坐坐，否則早該撞破此事。
在何忠看來，小女像西平街的姑娘家拋頭露面，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只礙于娘子大人不準許。這幾日，他亦發現，小女有那麼點經商的天分，未生為男子，真是可惜了。否則，倒也可以傳承了他的手藝，成為何家的頂梁柱。
何忠這般想著，略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翻身睡了。
可何娘子耐不住了，她見相公這幾日，照舊每日早晨回房睡回籠覺，還只道他連著幾日未開檔。她原本還按捺住不想過問，讓相公知曉這個家若是沒有她，便是一團糟亂。但她終究是更心疼那幾個錢，少開幾天檔便少賺了幾兩銀子，且不是太虧？
好罷，面子豈有銀子重要！她面上的青紫也消退的七七八八了，便是有些痕跡，由著她們看笑話好了。只要是她相公明白了她于這個家的重要性，便足矣。
何娘子輕手輕腳地起了身，穿戴妥當，又刻意往面上多敷了些脂粉，深吸了幾口氣，推開了房門。
前頭鋪子寂靜無聲，何娘子唇角揚起，還是守著檔口賣豆腐心里踏實些。她推了後門一進前頭鋪子，卻見檔口已開，一個渾身灰舊的瘦小男孩拿了鐵皮鏟子去鏟豆腐。
何娘子只道是遭了偷兒，大喝一聲，抄了門邊的掃帚便追了上去。
何花語看這陣勢，愕然之余一扭身，著急之下想表明身份，但眼角余光瞥見檔口處肖家娘子的身影，忙又咽下到嘴邊的話。
「哎唷，顏妹子，身子養好了罷？」肖娘子出聲招呼道︰「幾日未見，鄰里姐妹們可是想的打緊。」
何娘子忙放了掃帚，立即換上副笑臉，「多謝春兒姐姐掛念，只是身子稍有些不適罷，現在已好多了。」
肖娘子不住地打量著角落里的何花語，皺眉道︰「怎麼，你家三小犯了啥錯，非得要拿掃帚追著打？妹子臥床的那幾日，可虧得這半大的娃兒每日起早賣豆腐。」
何娘子怔了怔，目光落在那偷兒身上，原還納悶他是否是嚇傻了不知逃走，仔細分辨眉眼間，赫然才認出這半大小子就是自個的小女兒！
何娘子那是氣不打一處來，偏又不能在鄰里面前揭穿小女的身份。否則被外人知道何家居然使喚小女女扮男裝出去賣豆腐的話，少不得又給她們添加笑料的談資。又道她花顏子畫虎不成反類犬，明明沒那個本事，非要學那些大戶人家，把自己的女兒們當千金小姐養著。
何花語忙陪著笑，「肖家嬸子，我阿母只是掃牆角壁的蜘蛛網子，並未是要追著打三小。」
何娘子听得一頭的霧水，卻也只有訕笑道，「這蜘蛛還真是比人勤快，我只不過是懈怠了幾日，它倒把家安上了。」
肖家娘子將信將疑，卻也不好道破，買了四塊豆腐，說了些客套話便離開了。
何娘子將掃帚又抄上了，咬牙切齒壓抑著聲音低吼道︰「隨我過來！」
何花語有一種好日子到了頭的無奈感慨，病怏怏地隨在何娘子身後進了後院。
「說吧，怎麼回事？」何娘子瞪著小女，朝她揚了揚手中的掃帚。對這個小女，打不得罵不得，真是氣煞她也。
何花語撇開臉看別處，保持著沉默。說實話，對于她娘那套破講究，她真是越發不耐煩了。腦海中突然冒出了個句子，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
咳咳，她好像並未在書簿上看過這句話罷？應該是听說過吧，極熟悉的感覺。
何娘子見小女又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神魂又不知游到哪去了，氣惱之余又生出幾分挫敗感，沒好氣地吼道︰「給我回房呆著去，不準再穿這身破衣裳！居然扮成個野小子，真是太放肆了，何家的臉面給你丟盡了才甘心是罷？」
何花語也不吭聲，轉身回房去，月復中忍不住暗道︰拋頭露面便是丟了何家的臉面，那末，她娘主動去勾搭韓二少爺把自家女兒推舉出去，且又不是丟了何家的臉面？
何娘子瞪著小女的背影，氣呼呼地回了房，原本想喝斥相公包庇任由小女干出這種有辱門楣之事，但見他疲憊的睡臉，心下又生出不忍。只得按捺住胸口的怒火，氣呼呼地去了前頭鋪子，招呼著過往的買賣。
何花馨剛被何娘子的罵聲吵醒，翻了個身，見小妹沉著臉進房，抿緊了唇換上的衣物。
「小妹……」何花馨和聲安慰道︰「別難過，娘向來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上說說而已，莫要放在心上。」
何花語倒吸著冷氣，不急著穿回衣裳，反倒跳上床，重新鑽入溫暖的被窩內。
何花馨被她冰的忍不住往里縮了縮，裹緊被子，嗔道︰「你這丫頭，平日里不是不愛睡懶覺麼？怎麼，這會想賴床了？」
何花語在被窩內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著眼申吟道︰「不睡懶覺能做什麼？早起亦是無事，還是二姐時務，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半日的時辰倒也好打發了。」
何花馨撲哧一聲樂了，「听小妹的語氣，似乎對賣豆腐的活兒多有留念？」
「賣不賣豆腐倒是無所謂，只不過想找個借口光明正大地出去溜晃悠去罷。」何花語看了她大姐一眼，見她一臉惶恐，不由得笑了笑。若是她知曉自己想似個男子般出去做點小生意之類，不得駭得她呆了傻了？
何花馨喃喃地道︰「前些日子花韻老吵著要出去玩兒，這會輪到小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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