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秦 天境卷 鳳舞香羅 衣是霓裳 第二十六章 棺中異事

作者 ︰ 李青穎

這一席針灸,扎得朱氏混身熱麻麻滴,月復中不再冰涼,被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意替代。

盧醫心中卻百般不是滋味,掌中柔荑如蒲柳,輕搖慢移,卻獨獨不是為他飄揚。渴望,卻得不到,還得守著,守到不知何年何月。

林西呢,睜眼直愣愣地盯著指間銀針,一刻也不敢移開目光,生怕失針事件重演,而且那盧醫漸粗的呼吸弄得她極為煎熬。

針畢,朱氏千恩萬謝,直把林西夸做了送子的觀世音菩薩一個級別的神人。盧醫又開了個藥方,交待她照著方子去撿藥,吃上一個月,應該就有喜信兒。

一翻客套,朱氏將兩人送入東屋,夜深,星子疲憊,盧醫大模大樣地倒床就睡,生生佔去大半邊床鋪。

林西左瞅右看,原地的轉了十來圈,那人竟然鼾聲漸起,心安理得地夢周公去也。這可把林西氣得不輕,再也不理那分矜持,扯住他的膀子就往床下拖,費得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拖下來半個身子,就在腿即將沾地的時候,那人腿一抬,身子一翻,又滾回鋪里,呼吸漸沉。

林西真惱了,這麼不懂尊重女性的男人,她何必要給他面子,爬到床上,飛起一腳,一陣亂踢,看他一點點被踢移,又連帶著扯膀拖腿,終于將那睡豬掀翻在地。

耶!賓果!

好一陣折騰,林西才順利爭得床權,至于這折騰的內容嘛,讓隔著薄牆的朱氏誤了會,輾轉反側,耳朵不由自主地就豎了起來,干起了不光彩的听牆角這活兒。

心里暗道,這年輕的小夫妻還真能折騰,動靜鬧得這麼大,床架一直嘎吱嘎吱響,不知道她家床,能不能禁得起這一翻折騰,千萬莫在緊要關頭散了才好。

睡吧,睡吧,林西打著呵欠,將小寶放到里面,四腳舒展,心情大好地夢周公去也。

等她呼吸漸穩,地上那原本鼾聲陣陣的少年,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立在床前,一雙亮閃閃黑黝黝的眼楮,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就這樣靜靜地凝神,什麼也不做,他居然也覺得幸福,他們,何時才能回到從前?

……

林西見朱氏哭得聲都快沒了,慌忙去拉她的衣袖,想將她扶起身,結果朱氏混然不覺,依然倚著棺材,腫得像胡桃般的眼泡里下往下滴水。

趁機瞄了棺材中一眼,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獵戶,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靜靜地躺在棺材中。心中一驚,這個男人,莫不就是朱氏的丈夫朱大吧?

他,這是,這是,死了嗎?

林西不自覺地彎腰,想看看那人到底還有沒有呼吸,盧醫一個箭步跨過來,將她拉到他身後,急急地道︰「別動,閉眼。」

林西不以為然,不就是個死人嘛,死相又不恐怖,她又不是林黛玉,身子骨弱得跟面線似的,禁不起驚嚇。眼光還是從越過他的肩,往那邊看去。

盧醫突然回頭,林西慌亂地閉眼,既而又暗罵自己,那麼怕他干嘛,她又不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見她老實地閉眼,他這才推她到三尺開外,返身回去查看那尸身。那尸體不可能憑空出現,一定與半夜那陣急促的敲門聲有關,可現在堂中只有朱氏一人,那送尸來的人呢?

冷月如鉤,照得堂前一片慘白。

盧醫用濕過水的帕掩了鼻,這才慢慢將頭探向棺材上方,死的人的確是他那日救過的朱大,看那安詳的面容,好像一個睡夢中剛死去的人,沒什麼特別之處,但那規規矩矩擺在月復間的一雙手,卻讓盧醫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

那雙手,腕部不顯眼的位置,有著黃褐色的尸斑。

頭部明顯是死亡不久的,可是身體上的尸斑卻顯示出,身體至少已經斷絕生機有三日之久,或者是更久。

做為一個醫者,游歷燕國時,他曾結識過一個年輕的忤作,那半年中,推月兌不掉情面,跟著他見過不少死尸,不管是被謀殺,奸殺,毒殺,甚至腐爛變質的尸體,都沒有讓他像此刻這樣心驚,一抹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伴著窗戶吹進來的夜風,讓他不寒而慄.

林西見他磨磨蹭蹭地看了幾眼,然後就一直發呆,那朱氏明顯哭得都快月兌水了,身子還是兀自一抽抽地條件反射著,那浮腫變形的臉,映著昏暗的燭光,說不出的詭異。

不怕不怕,又不是撞鬼,只是這個環境和氣氛,讓人心里犯怵罷了。林西一個勁地安慰自己。

屏氣,盧醫指間挾著銀針,一點點將死者的衣衫挑開,隨著慢慢顯露出來的事物,他的一張俊臉血色盡褪,一片卡白。

饒是他見多識廣,此刻也禁不住跌坐在地,那朱氏原本哭得昏昏沉沉,倚倒在棺材上,無意間往那挑開衣衫的尸體上一瞅,竟然嚇得彈跳起來,捂著眼楮不住地尖叫後退。

「啊,啊……啊……」淒厲的尖叫,劃破夜晚的寂寥,伴著慘白的月光,特別有那幾分鬼片現場的驚悚感。

尖叫聲戛然而止,朱氏一頭栽倒在地,不醒人事。

盧醫撫著額角,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下動作,一個獵戶,何致于要被弄成這樣?

林西仔細一思量,終究敵不過心中好奇,不動聲色地移到棺邊,往里面看去。

「呃,嘔兒……」林西也嚇得心膽俱裂,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晚間裹月復的面糊傾潮而出。

盧醫回神,輕拍她的背脊,又在她腕橫紋止大陵穴下半寸扎了一針,林西這才消停下來,沒把黃膽水吐出來。

「你,別把我扎壞了。」

盧醫憐惜地看著她蒼白的面色,「我扎的止吐穴,不會扎壞,讓你別看,你非得看。就是這麼不讓人省心!」

林西這記憶又倒帶到那棺中見聞時,又捂著胸一陣干嘔,臉色越發蒼白。等她嘔完,又再次見到盧醫那深深寂寥,染著寵溺的眼眸,那眼神,無法生受,氣氛一度低迷。

空氣一窒,讓呼吸都極為不順暢。岔開,岔開他的眼神。

不知怎地,話題還是離不了那尸體,主要是那衣衫下的軀體,太觸目驚心,讓人一見難忘,如果是膽小型的,估計還會造成終生心靈創傷.

「你說他到底惹誰了?」林西心有余悸地問道,眼光一點也不敢往那個方向望,可那一幕還是深深地印在腦海中,摳也摳不去。

衣衫下,那慘絕人寰的軀體,讓人混身冰寒,心髒凝結。那根本不能算是身體,只是一副肉架子,頸下沒有皮,血肉翻卷著,似被野狗群啃過一般凹凸不平.胸腔的部位完全沒有肉,只有一根根帶血的森森白骨,心肝脾胃腎,全都不翼而飛。

整個尸體上附著一層透明的脂狀物體,所以那些血肉才沒有透出衣衫半點。看得出,這尸體後期處理得相當好,只是,如果是深仇大恨,剝皮刮肉取器官後,干嘛還要花大力給他包裹,還要裝做完整的尸體給人家送上門來?

「那脂是上好的凝香脂,千金難求,產自匈奴,一般只有宮中貴人歿了才會弄這個裹尸。」盧醫斜眉一皺,似乎也有些想不透。

林西只有瞪眼驚愕的份兒,一個普通獵戶,被人以這種方式剮了不說,還用如此昂貴的凝香脂來給他裹尸,大面積的施用此脂,怕最少值得萬金之數。

「還有,他這身體至少死了三五日,或許更久,可這頭顱,剛斷生機不久。也就是說,他在被剮和取髒器時,他的意識還在,可這也是我第二個想不透的地方。他的面相如此安詳,試問誰能如此坦然地看著人家把自己的皮剮掉,拿走心肝脾胃腎,一絲也掙扎也沒有?」盧醫繼續撫額糾結道。

林西越听越怕,腦後陰涼陰涼的,好像有不知名的東西正在那里吹著冷氣。強自按捺下心中不安,林西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十指交扣,似乎這樣,就能帶給自己一絲安慰得勇氣。

盧醫取針,在血肉上扎了下,仔細比對後,眉頭皺得更盛。

一片陰雲飄來,遮住冷月,山風嗚咽著吹過,燭火啪地一聲,滅了。

堂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林西不敢動,甚至不敢大聲呼吸,只是手腳冰冷地僵站在那兒,背上冷汗淋灕。

「別怕,我過來。」盧醫行動速度完全沒被黑暗影響,半秒不到,就已經出現在了林西身旁,將她顫抖的雙手一握。

「羅衣,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著你,再也不放手。你別怕,我會永遠都在!」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不易抗拒的盅惑,奇異地讓她不再顫抖,心,不再驚亂無依。

就如甘茂那個深深的懷抱,讓她一抱難忘,因為,那里代表安全!

寂靜中,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一個咚咚,別一個怦怦怦。

林西放下戒備,放手讓羅衣殘存的意識主宰著,用心地感受著那份淡淡的,被寵愛的,小小的雀躍。原來,她真的和他有過曾經,無論她這個魂穿者怎樣背離,這份悸動,作不得偽.

片刻之間,盧醫的背豎得筆直,好像突然炸毛的狼,全身無一處不武裝起來,全神戒備著什麼。

林西心頭一震,側耳傾听。

那是什麼聲音?

一種奇怪的汩汩聲,似溪流,潺潺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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