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 第一百六十三章 龍主大婚

作者 ︰ 阿修羅飛天舞

「狡猊,你可在?!」

七月在冥思中用足了五氣喝道。

過了許久許久,七月才感覺到那抹幽藍色的影子,鬼魅般的飄忽身姿,如玉般的非人美顏,緩緩地顯現出來。

「杌,你吃到了嗎?」七月靜靜地問。

「吃得非常艱辛,差點搭上老命。」狡猊淡淡地回答,一如既往。

七月的心驟然一陣緊縮,她深深地在心底嘆著︰真的!真的是這樣!杌真的是被吃了。和前面三頭凶獸,一模一樣的結局。

這一切,不奇怪麼?

總覺得十分的離奇,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宿因一樣。

活了幾萬年的凶獸,怎麼會在這樣短的時間里,一個接一個地滅魂呢?這是為什麼?

「那麼,結果是什麼?到底有沒有吃到呢?」

「如果那種程度還吃不到的話,那麼忉利天主釋迦提桓因陀羅定然會親自到虛空界一賞奇景,而後嘲笑千年。」

「那麼,你現在可以兌現諾言嗎?」

「我很好奇……」

「我不好奇你所好奇的。」

「……我好奇你為何不將這個承諾挪為己用,卻要為她人做嫁衣裳呢?」

「你是闇獸,管人世的凡人利害這麼多做什麼?!」

「……」

是啊,狡猊,你不過是闇界的怨氣之獸。

你向來不管凡人所思所想,只管自己利益。你都已經達成所想,吃了杌,這還不夠麼?!

所以,現在也是如此啊。

只是讓你把五氣注入楚笑寒的體內。

令她有五百年的五氣積累,蘊積體內,游走血脈……然後,她也能知曉前生後世,不致如現今般懵然不知,無頭蒼蠅般亂打亂撞。

這樣,她至少可以明白眼前的男人所作所為的某些原因。

楚笑寒,不,阿麗凱,希望你好運。

如果我自己不可以,卻總也希望有人可以。

希望你和我哥哥,聞人熙;那位紅龍主,錢帝沇水;又或者說是那位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又或者說是那位敬天昌運建武英明寬仁信毅睿聖大孝至誠憲皇帝,清世宗雍正帝……

希望你們好運。

楚笑寒不解地看著佇立在對面似乎進入入定狀態的七月,忍不住輕聲啟齒問道︰「七……七月,你……?」

七月驀地張大迷離眯縫的雙眸,那一瞬間幾乎讓楚笑寒有神光四射的錯覺;只見她神秘莫測地微笑,嘴唇輕動,像是在說些什麼。

「你說什麼?」楚笑寒忍不住問,同時身子更加前傾。

「我說,你可以休息一會兒。」七月的神情變得祥和,令人覺得望著便非常安寧,「笑寒,這永寧殿也沒什麼閑雜人等,眼下也沒什麼事。你就先小睡一下罷。」

說著,七月伸出雙手,向著楚笑寒。

楚笑寒忽然感到一陣陣的疲累,額頭越來越沉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跨過欄桿,走過花圃,直直地進入七月的懷中的……

她只記得最後對著那周身閃著幾不可辨的幽幽藍光的女子,笑笑而後含糊說︰「嗯,是的,是有點困啊。」

她是聞人七月嗎?

應該是的吧?

頭上是單螺髻,松松簪著一根翡翠玉笄,身上穿著淡杏色的宮妃襦裙,披帛絲絛飄揚在臂腰之間,衣袂裙裾隨風飄揚,灑灑若仙。

可是她的肩膀、手肘、腰間、身周,為何都若隱若現地透著淡淡藍光呢?因為是白日里,所以似可見似又不可見。

七月的笑容,有點點陌生。

好像是那種很冷很冷的寒笑。

素界廣仁國。

袞州城,孟陬皇宮。

長信宮永寧殿內。

「為什麼她會昏睡過去?」七月蹙緊眉頭問道。

「因為她是凡人。普通庸俗的人類,一旦體內涌入如此之雄厚的五氣,還要迅速與血氣混合……自然是難以抵受的。」狡猊淡淡地回答,十分平靜。

「可我沒有。」

「你算普通人類嗎?」

「……不就是喝了點爛龍的血嗎?我怎麼就成非人類了?」

七月不服氣地搶白道。

「算不算非人類你心里很有數。」

狡猊始終平靜如一地說話,不動半分氣。

七月不說話,半晌好奇地問道︰「杌那一戰後再見你,總覺得非常的虛弱……你受傷了嗎?」

狡猊頓了一頓,說道︰「沒有。沒有能夠毫發無損。」

七月︰「……」

狡猊︰「怎麼?」

「杌有這樣厲害麼?」

七月忍不住說出一句廢話,正想接著問一問當日的來龍去脈,卻見狡猊迅速遁形消失無蹤。

誰來了?!

還絕非泛泛之輩!

莫非是龍主?

只是盞茶工夫,就見永寧殿的正門打開,入來一個絳色身影︰頭戴包金邊緣絳冕,身著絳色龍袍。卻不是錢沇水又是哪個!

「你對她做了什麼?」

聞人熙問道,並無怒意,卻帶冷漠疏遠推斥。

七月心中一動,自從將這位新生的錢帝同千年之前的冠軍侯聯系起來後,真是越看越像;幾乎可以抹掉兩者容顏不一的怪異之處了。

至于這榻椅之上臥著的楚笑寒心心念念所牽掛的另一人︰什麼雍正皇帝……她卻不曾見過,無法判斷是或者不是。

仔細地觀察陌生而熟悉,熟悉而陌生的哥哥︰聞人熙那眉宇間的細微神情後,她試著反問男子︰「你擔心她麼?」

未等對方回答,七月卻又笑著續問︰「既然擔心,卻又為何處處給她不自在?你這樣迫她,不是趕她又是什麼?」

「記得初見時,兄長對我非常之不喜,態度倨傲不恭,不友不善……現下又對笑寒這種容色神情……」

七月說著輕輕放開手中的女子素手,慢慢地立起身來,一步一步地走到聞人熙的身側,撐大了雙眸瞪住他看,嘴里吐出字句,「你討厭我,是因為千年之前令得你們兩個起了口舌爭執;還是因為我喝了你的心口龍血,令得笑寒落空呢?可是,好奇怪啊,你明明看著也不是很珍惜她的樣子啊。嗯,你究竟是怎麼盤算的呢?我真是不理解啊!龍,果然是很奇怪的生物種類。也許……不應該存在在人世間呢!」

聞人熙沒有說話。

他和兩千年之前那樣不愛說話。

似乎,在花朝皇城失去紅龍六魄之後與七月最初見面那一刻的急躁,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良久,他開口說道︰「那個時候,很是疚懷,如今思及更是愧悔。只因七魂中主魂未定,難免心緒大亂,情思失控……結果誤傷了你。只不過,錯便錯了,口邊嘴上說些歉意的話,于事無補。」

這是真話。

聞人熙思索著,作為數世都是人類的他,即使是虔誠的佛教徒,相信一切神通;可對目前所在的這一「天」,自己目前所擁有的魂魄和身軀以及現狀;他真的沒有辦法清楚地表述和控制。

可以理解,可以了悟。

但,怎麼操控並使他人明白呢?!

那幾個月里,魂魄處于一片混沌之中。

一切似有若無,似明非明,似暗非暗。

一開始,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突然到了人非人這一道中;後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雍正還是霍去病亦或是聞人熙;再後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何而來此間……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師父阿輸迦笑著說︰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笑著面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注定讓一生改變的,只在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時間。」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

「吾法念無念念。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會者近爾。迷者遠乎。言語道斷。非物所拘。差之毫厘。失之須臾。」

「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他也想起楚笉(注1)最後笑著同他說︰

「因果之中,甘受情劫者,素常少聞,這一點,我比不過你。小寒是個痴兒,不過你也不遑多讓了。你們倆的事,我很高興。將來,在後世,若你們倆得成圓滿,我怕是到不了啦,提前祝了吧。想必,以你的性子,完了後頭這一世,往生佛國,也非難事,屆時,宗動三十三天之上,兜率天宮,夜摩天主之前,再見吧。」

原來一切,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所以楚笉笑得詭異,說話間不知挑了多少次眉;記得那時他說︰

「數年前,我亦同你提及,魂神返往後世,若非天定命數,而以我等禁咒施展送之,則,七魂六魄,未必能夠全部返轉。亦為︰即便你能成功返轉後世,卻也未見得能記得今生因緣。更何況,那一劫中,雖本有你雍正皇帝——胤禛之後世後身,卻因你月兌出,神魂早有別個元嬰代入,你強行附之,心性變化必然奇異,雙元融合,也須得數年,在數年間,性格不定,乃是必然後果。此外,當年送返小女,她是奔赴原身所在,故而只是返,而皇上,你乃是非現世之人,故屬強去,只怕禁咒一施,你此間肉身不保,因于大凶之時作法,故此必呈暴斃之相,屆時,流短誹長,只怕是更加……便是如此,你都必走此行?」

那個時候,楚笉老道就已經知道是七魂六魄!

那個時候,楚笉老道就特地點明他未見得會記得今生因緣……

那個時候,楚笉老道就警示了他心性必有變化……

那個時候,楚笉老道就知道即使他月兌出,聞人熙卻不曾死滅,甚至點出早有別個元嬰代入……

他斷然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何需論對錯?

「你怎麼能夠……讓她平添五百年的五氣血脈?」

聞人熙的語氣中終是透了幾分驚詫。

七月歪頭看他,這張熟悉而陌生的容顏正在逐漸地離她遠去。

很好,這應該是很好的。不是嗎?他們漸漸地向著正常的兄妹,甚至只是相熟朋友的關系發展。

以後,會變成點頭之交嗎?

不,沒有以後。

她想著,然後漫不經心地回答︰「是啊,怎麼能夠呢?可是不好麼?等她醒來,再過些日子,她就能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愛情這種玩意兒,總要對等才有和平發展的可能,對不對?你們倆實在太不對等了,所以我忍不住撥弄一下砝碼,讓天平平衡一點。」

「……」

沉默了一段時間的聞人熙驀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想要和青龍主獲得對等的權限?」

聞人七月微微地眯起了眼,凝視聞人熙。

她站在永寧殿正中央的九圍階梯台座前,那台座上端放著一架紅木嵌螺甸瓖雲石七屏式榻,榻上躺著沉睡不醒的楚笑寒。

而離了半丈開外處,一身絳袍的男子,則是她的堂哥聞人熙。

兩兄妹相視而笑,卻與莫逆于心四個字半點掛不上鉤。

驀地,七月搖了搖頭吐聲敲碎殿內的安靜︰「和青龍主陛下嗎?那是不可能的。永遠不能。人龍殊途。」

「我同她,也屬人龍殊途。」聞人熙靜靜地說。

七月又再搖頭︰「不,不一樣。你不懂,不一樣。不過,你不需要懂。」

此言畢了,兩兄妹之間又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過完年,轉眼就到三月里了。

三月三,生軒轅。

素界沒有黃帝,可這上巳節卻是同人界一模一樣的。

義濟國的白龍主李滎澤與靈澤國的輔國上將軍顏朗之孫女顏雲雰的大婚,就在他們相識十年,進入第十一個年頭的時候;于廣仁國的帝都袞州舉行。

自然,他們同樣會擇吉日在義濟國帝都並州城再行一次更加隆重的大儀。

七月心里嘟囔著,好奇怪啊好奇怪。

在貫通了前世記憶後,她難免要拿人界古時的忌宜來衡量素界。

中國太陰歷的三七九月分別適逢「清明」、「盂蘭」和「重公」,均為傳統的「鬼節」,不宜辦喜事。

而且,還有一個三娘煞!

古代的中國人在結婚擇吉一定會避開三娘煞日子的。相傳月老不為三娘牽紅線,使她不能出嫁。基于報復心理,三娘就與月老作對,專門破壞新人之喜事,而且是破壞到底的,故陰歷每月的三娘煞之日,即初三、初七、十八、廿二及廿七,這些日子都不宜結婚。

偏偏白龍和顏霏的大婚,就挑在三月初三!

真是令人無語!

就像那些吉日執位,凶吉恰與人界相反。逢除、危、定、執、成、開時日子為凶,逢建、滿、平、破、收、閉的日子為吉。

從臘月到三月,有足足三整月。

這三個月的時日里,嘉澤國紅龍主、孚應國黃龍主、義濟國白龍主和靈澤國黑龍主竟然時來時去,往返于各國帝都與廣仁國袞州城之間;既是為白龍國的龍主大婚而恭賀之,亦是這數十年內黑龍國事件平息後少有的五帝龍主齊聚廣仁了。

這一日,陽光晴好。

清晨,日未出,已聞見空氣的淡香和明媚的氣息。

想必今日定然雨止無雲。

廣仁國袞州城。

孟陬皇城,初菲門的長亭殿內。

一大早,顏雲雰就被受命前來的內官以及宮人們簇擁著上妝、梳頭、穿衣;接著前往廣仁專事祭天之永福殿。

七月則獨個兒往外事之永明殿徑自而去。她的身後跟著一個穿酸橙色半臂襦裙及素色中裙的女孩兒,神情舉止活潑可愛,正是青幽幽。

她听說各國隨帝君前來參加白龍國大婚典儀的公卿侯爵們早在日前抵達廣仁,俱都下榻于國立的廬旅館舍之內。

而這些公卿平旦時分就起身了,梳洗著裝完畢後,皆由門尹、宗祝、司里、司徒、司空、候人等送行,廣仁國百官迎接,再共同入孟陬皇城,直抵永明殿;接著,眾人便就在此處等候這樁難得一逢的盛事。

龍主大婚,特別是五帝龍主,百年難得一見;若是時日長久一些,國運穩態昌隆一些的,甚至可說千年之久。比如這位廣仁國的青龍主陛下,他的臣民們可是等了三千年都沒等到自家的皇後出現。

听說,莊恭、陳遼、貢寬和楊輝等人這一次確實是跟著顏朗上將軍一起來了廣仁國的袞州城了。

按裴昌所言,只要七月同他們幾個見一面,就會將據說是他所得的先代黑龍主皇後——即小米的遺物親筆札記贈送給她。

「是……主上?!」

一個微帶激動的聲音在前方不遠處傳來,刺入七月的耳膜。有些耳熟呢。

听著這把聲,女子略茫然地抬起頭,張望間雙眸映入一張變得有些陌生的容顏︰是莊恭!

數年不見,原本的熟悉逐漸化作生疏。

他再不是布衣小卒。

而今的他,頭戴長長尾的冠,身著墨色端服紗縠單衣。腰間系著蹀躞(注2)皮革束帶,背後佩著珍貴的玉具刀,身前則掛著琳瑯作響的華麗玉組佩(注3),氣派非凡。

倒像是個天生的將相尊貴人一般。

七月眼見,瞥見莊恭身後影影綽綽還跟著幾人,只是隔了一段距離,心中立刻明白定是陳遼、貢寬和楊輝他們了。

她不慌不忙地迎上前,笑著同莊恭說道︰「是靈澤國的莊將軍麼?你認錯人了吧?我不是什麼主上。貴國的主上在前面永福殿呢,同裴祖榮副主殿下一道兒。」

作者有話要說︰注1︰楚笉是楚笑寒的父親。

注2︰蹀躞︰帶本為胡制。帶間有帶環,用作佩掛各種隨身應用的物件,如帶弓、劍、帨、算囊、刀、礪石之類。被定為文武官員必佩之物,以懸掛算袋、刀子、礪石、契苾真、噦厥、針筒、火石袋等七件物品,俗稱「蹀躞七事」。

注3︰玉組佩︰組佩,一般由璜、環、瓏、琥、觿(x )、珠等組成。人們佩戴成組佩玉,不只是出于純粹的飾目的,更是由于玉具有堅硬、潤澤、純淨,美觀等屬性,因此被當時士人看成是人的完美品德的象征。組佩通常用玉環(璧),玉璜作主體,以瓏、琥、觿為懸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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