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九十三章 刃初露(十三)

作者 ︰ 妃色琉璃

他身下的人瞪得眼楮溜圓,卻不是詫異,而是毫不掩飾的欣喜︰「你果然很能猜」

瑞明聞言一愣,心里有點不得勁了︰「中了就是中了,什麼叫很能猜啊?」

凝寶偏過頭去捂著嘴偷樂,發現他又打算下嘴,忙放下手,轉過頭來望著他,嘴角還是忍不住地上揚,很得意的樣子︰「意思就是說你猜中了七分,可還有三分你沒猜到,所以不是全中,只能算是很能猜。」

瑞明愣了︰「還有三分?」

「嗯,還有三分。」凝寶睞眼瞅著他笑,左眉一聳一聳的,明顯是在挑釁了,「有本事你猜個全中我瞧瞧。」

瑞明瞧著她不是故弄玄虛,輸了還要耍賴,皺眉仔細回想這幾日的種種,實在想不出除了那幾個人之外,她在北宣還能找到什麼幫手,又不甘心這麼認輸,把她擠到一邊去,挨著她躺下來,以臂為枕,眯縫著眼繼續努力。

凝寶催了他幾次他都裝聾不理,尋思著他是不是又生氣了,出難題的只好先舉白旗︰「唉,算了算了,本來這三分讓你猜就算不得公平,你能猜中七分已經很厲害了。」

她正要揭開謎底,瑞明卻一擺手︰「不用,我已經猜到了。」他側過身子笑眯眯地問她︰「剩下的那三分,可是你們坊里的人啊?」

凝寶呆住。她目不轉楮地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伸手輕輕敲了下他的頭,鼓著嘴嘟囔道︰「你這里頭到底裝著什麼?一群專門幫你猜謎的狐狸?」

瑞明回模她的腦袋,笑著反問︰「那你這里頭裝著什麼?一窩專門教你怎麼掩人耳目的狐狸崽子?」

擺明了小看她嘛凝寶氣鼓鼓地正要回擊,突然微微蹙了下眉頭,意興闌珊地咕噥︰「旁听的還是來了。」

瑞明眨眨眼表示明白,坐起來幫她拉好大氅,又躺下攬了她過來,把手臂給她當枕頭,輕聲笑道︰「反正你也累了,干脆咱們眯會兒,不然晚上沒精神出去做壞事了。」

凝寶卻把身子橫過去,不客氣地拿他的肚子當枕頭,腳踩住搖椅一側的扶手,兩條腿輪番用力,踩得那足夠三個人平躺的大沉香木搖椅如同隨波浪起伏的小船,上下搖動的幅度大得讓瑞明都有點發昏。

「這樣好玩?」他忍不住去捏凝寶的臉。

凝寶也不躲,左頰被捏住了還笑嘻嘻地反問道︰「難道不好玩?」

她嘴上那麼說,腿上還是減了幾分力道。可沒過多會兒,她又開始用力踩,有幾次搖椅幾乎要整個立起來了,瑞明都懷疑他兩個會不會被突然甩出去。

他實在不喜歡這種奇怪的玩法,但看凝寶玩得高興,他又不忍心壞了她的興致,只好忍著頭暈,左手緊緊抓住她的腰帶,免得她一個不留神先讓自己飛出去。

「爺爺的書房里也有這麼一張搖椅,就在那些大書架子後面。」凝寶驀地輕聲道,「我剛從宮里回來的那幾個月,最喜歡趁他午睡的時候偷偷溜進他的書房,爬到搖椅上自己搖著玩。他肯定一早就知道了,可他沒有說穿。有天中午,我玩得正起勁兒呢,他突然進來了,把我嚇得半死,他卻沒罵我,反而躺到搖椅上陪我一塊兒玩,還故意搖得很用力,差點把搖椅都弄翻了。」

瑞明靜靜地听著,屋外「旁听」的三個人也把耳朵豎得直直的。

凝寶卻沒有說下去,眼楮微闔,嘴角笑意由濃轉淡,漸漸便淡得幾近于無,仿佛美夢被打碎,僅給做夢的人留下了感傷和寂寥。

「後來呢?」瑞明問。

凝寶沉默著,像是睡著了,搖椅搖動的幅度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可突然間,她睜開眼,用力踩下去。

搖椅猛地朝一頭立起,椅上的兩個人快要順著光滑的板子朝地上滑去的一瞬,搖椅又驟然朝另一頭蕩過去,搖椅下弧形的承托似乎有些吃不消,吱呀作聲,寂靜里像是柄磋磨人神經的矬刀。

凝寶卻笑了,在那種細小而刺耳的聲響中笑得眼兒眯做了兩條縫,將所有情緒都掩藏。她的語氣很輕松,輕松得讓所有能听見她聲音的人都感覺到那些話中藏著的沉重︰「後來麼,又有一天中午,我再去書房,只剩爺爺,沒有搖椅了。我問他搖椅到哪里去了,他說那張搖椅是別人的,他拿很多東西那個人都不肯換給他,說是只有拿我爹爹去換才可以,問我肯不肯。我很喜歡那張搖椅,因為每次爺爺陪我搖搖椅玩兒的時候,他才會笑得那麼開心,也不會老皺眉頭。可我爹……那時候我還不懂他的心情。大鵬折翼,他已沒了前程,還整日被關在個小院子里,一言一行都被人監視著,誰也不敢告訴他任何關于我娘的消息,他的女兒我卻倍受寵愛,無憂無慮,天天過得快活無比,閑著沒事就跑去纏著他要他陪我玩,叨叨著爺爺怎麼疼我、爺爺怎麼寵我,他的氣不往我身上撒,還能往誰身上撒去?他說要教我琴棋書畫,教我夏侯家的規矩,其實不過是找了借口好光明正大地打我,想以此逼爺爺逐他出家門,他好去找幫手把我娘從宮里救出來。先頭摑我耳光,後來怕把我打傻了以後不好跟我娘交待,就換了竹枝專打我小腿……你說,他那麼凶、那麼壞,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所以爺爺一問我,我馬上就說‘好啊,把爹爹給他,讓他把搖椅還給我們’。然後爹爹就被關進了地牢,爺爺抱著我去看他受刑……呵,真可怕啊,我嚇得哭起來,說不要搖椅了,讓他們不要再打我爹爹了,我再也不拿爹爹去換搖椅了。可是爺爺說不行啊,你爹爹已經是別人的了,你想要回來,只能去求那個人了。」

「那個人是個白胡子的老爺爺,他也住在我們府里,只是爺爺不讓我去打擾他,我回到府里那麼久只見過他兩三次……那天爺爺說‘我帶你去找他,不過話是你說出來的,你現在反悔了,就得自己去求他’。他帶我去了,我哭著求那個白胡子爺爺,那個白胡子爺爺只是笑著模我的頭,卻不肯答應。到最後,我哭得嗓子都啞了,他才說‘行啊,不過你爹爹犯了死罪,你不要搖椅了,我也不能還給你個活的爹爹。你若是想要個死爹爹,現在就可以回去了。可你若是想要個活爹爹,那就只能幫我做一件事。’……」

吱呀聲不知何時消失了,搖椅還在搖,輕輕地、悠然地。

凝寶笑笑地扭過頭去看著瑞明︰「你還想問我再後來怎麼樣了麼?」

瑞明想搖頭。

新疤舊疤都是疤,但凡揭開了,沒有不疼的。更何況事隔十多年,凝寶居然能將當時的細節一一說出,可見那惑神法有多邪乎。指不定當年被恐懼和怨恨掩埋的記憶根本不會隨時光的流逝而淡去,而是如同琥珀里的小蟲,永遠被凝固在生命終止的一瞬,不管過了多少年,亦不會有所改變。他也有時光抹不去的悲慘記憶,縱然已是過去,可每次不期然地想起,他的心依舊會疼、會難過……

然而看著目光閃爍欲言又止的凝寶,他遲疑數秒,還是點了點頭。

她是故意的,這些話她不止是想說給他一個人听。坎坎坷坷兜兜轉轉追查到今天,他和凝寶一起經歷了太多的欺騙和失望,說實話,真相對他們兩個來說已無意義,但對于門外「旁听」的某一個或是某兩個人很重要,而那某一個或某兩個人將會做出的決定才是凝寶和他需要的。

他得配合她,必須。

「再後來,那把搖椅被當著我的面劈成了一堆廢柴,我爹爹則活著回來了,只是,我親手在我爹爹胸口上打下的烙印卻永遠都消不掉了。」

凝寶捉住瑞明遮到她眼楮上來的手,緊緊握住,指尖冰涼。她輕輕闔上眼簾,微笑,疲憊忽然間漫上臉來,難遮難掩︰「那就是開始。十七年……不,是我持續了將近十八年的噩夢的開始。」

她不再言語,沒有淚,只有累。

瑞明默默地坐起來,把她抱過來,側身相對,左臂繞過她的頸子將她摟進懷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哄小孩子入睡般溫柔。

凝寶放松了身體,任倦意帶走清醒。她所擔心的事已不必再擔心,這個男人懂得她,不論真正的她有多可惡多可怕,他都不會厭惡她、離開她。她終于可以做回自己,放心地在他面前展露她作為夏侯霖羽的「劣」,而不只是作為凝寶的「好」。

她不再需要任何偽裝,除了他,不會有人相信「夏侯霖羽」和「凝寶」可以徹底地完美地融為一體。可那樣的她才是最真實的,有光也有暗,可以從容大度,一笑泯恩仇,也可以睚眥必報,陰狠如鬼。

十八年後,「無憂」兩個字終于以嶄新的姿態重新出現在凝寶的生活里,她在瑞明的懷里沉沉睡去,嘴角掛著絲淺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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