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錦生香 正文 第五十章

作者 ︰ 樓笙笙

誠如宗恪所言,這個世界,不僅存在著奇門遁甲易容幻術,也存在著「武林」。

武林門派,更多的是以家族為單位,這些人,世世代代習武,擁有自己獨特的文明,不熱衷和非武林世界來往,自古武林人不把自己歸為普通百姓,雖然也勉強遵守法紀,也納稅,可那都不過是敷衍。這個五花八門的「怪胎大集合」(宗恪語),瞧不起普通人,他們覺得普通人笨手笨腳無法溝通,也不肯向朝廷低頭。相對的,略有點官職在身的,同樣也瞧不起這群「飛檐走壁無所不能」、卻撈不到一官半爵的變態異類。

「總之就是互相瞧不起,鼻孔朝天,又因為基數太大、消滅不了對方,只好視對方為空氣。」宗恪說,「武林在這兒,像意大利的黑手黨。政府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和它打交道。」

「這樣啊,那既然如此,你又是怎麼學會功夫的呢?」阮沅好奇,「像你這樣子,豈不相當于黑手黨魁來做總統?」

宗恪笑道︰「什麼黑手黨魁?我和武林可無關啊。說了的,不到萬不得已,這世上的事情,就是有那麼多讓人不得已的地方。武林之中充滿殺戮,並沒有小說里那麼浪漫,有死亡就有仇恨。總有人在被迫的情況下離開自己的家族,投靠另一方勢力。」

這麼說,凌鐵是從某個武林家族里出來的了?阮沅想。

「舊齊的景安帝不尚武,習武從來就不是齊朝正統文化包含的部分,就算是帶兵的將帥們,也沒多少人習武,在他們看來,習武是單打獨斗,帶兵打仗又不是近身搏斗,練那玩意兒干什麼呢?而且想習武,就得去拜武林人為師,可是武林人清高自負的怪脾氣,哪里是他們能夠忍受的?」

「那這些年呢?」

「有改變了。」宗恪說,「雖然表面上還看不出什麼,可我感覺,江湖在慢慢向廟堂之內滲透,妄圖利用廟堂的勢力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身處廟堂之人,也必須轉變思維,不能再對江湖裝聾作啞了,而且除了我,如今的高層官員里也有不少習武的。」

宗恪告訴阮沅,武林,和普通社會一樣也存在等級,最高那一等級,有四個家族。

「青州白家,浚州程家,楚州崔家,素州慕家。」宗恪說,「三個在江南,一個在塞北。其中為首的是白氏山莊。」

白家掌門白吉,按照宗恪的話說,是個不能用正常思維去理解、具有反社會人格的恐怖變態。

「這家伙是天生殺人狂。」宗恪說,「自己的爹,自己的弟弟,全都死在他手上。」

「天哪」

「弒父是他們白家的傳統文化。」宗恪冷笑道,「他爹也殺了自己的上一代。依我看,這純粹是遺傳。」

「這個叫白吉的家伙,功夫很高很高的麼?」

宗恪忽然停住,抬頭看了看,阮沅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這才發覺,一只藍翅大蝴蝶不知何時飛進屋內,轉了兩圈,歇息在烏黑窗欞上,蝴蝶藍色的大翅膀點著星星熒光,輕輕忽閃。

宗恪起身走到門口,客棧門外一株老柳樹最近新抽了芽,綠盈盈幾根枝條隨風擺動,偶爾探進屋內,

男人的臉上露出孩童那種頑皮表情,他看看店里四下無人,掌櫃也靠在櫃台里面打瞌睡,便伸手摘下一枚柳葉,走回到桌前。

「干嘛?」阮沅笑眯眯看著他。

「看著。」宗恪也笑眯眯地說。

只見他一揚手,那女敕綠柳葉看似弱不禁風,卻迅疾如矢,綠葉過處,蝴蝶無聲無息落在了地上。

阮沅起身走過去,低頭一看,大吃一驚

蝴蝶被柳葉從正中分開,劈成兩半

阮沅驚得半晌說不出話,她彎腰拾起跌在一旁的那枚柳葉,回到桌前。

「你太厲害了」她壓低聲音,激動得兩只眼楮閃閃放光

「這叫厲害麼?」宗恪一笑,拈過那枚柳葉,「你看,葉子碎了。」

阮沅仔細一看,是的,柳葉的葉脈都還在,但是葉面有一道裂痕。

「是被剛才的力給震碎的?」

宗恪點了點頭︰「如果剛才是白吉,葉子就會完好無損,連邊緣都不會有絲毫創口。我的內力,在精微的點上把握得還不到家。」

阮沅吐了吐舌頭︰「果然是天下第一。」

「嗯,只可惜,總是有人不服。」宗恪道,「白家的頭號對頭,就是浚州程家。程家和白吉父子作對多年,就是不肯讓白吉實現武林一統的地位。」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剛才那個和我斗的鵠邪人,身上的功夫,是程家的。」

阮沅一驚,「這又是怎麼回事程家在浚州,離著薊涼萬兒八千里呢,一個江南一個塞北,這倆是怎麼搭在一塊兒了?」

「不知道。」宗恪搖頭,「我也覺得里面恐怕頗多蹊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內幕。而且……」

他沒再說下去,剛才他試探出了對方的門派,想必那個鵠邪王族,也試探出了他的門派。

見他不語,阮沅又問︰「那剩下的兩家呢?」

「崔家是醫生世家,有功夫,但主要是行醫,這麼多年,崔家的醫生救下的人命總有成百上千了。所以實際上,崔家在武林才是最尊貴的。崔家的醫生在外行醫,無論多麼強悍的門派都得退讓三分,一旦崔家受到威脅,振臂一呼,整個武林都會來幫忙。上代門主幾年前去世了,如今的門主是他女兒。」宗恪說到這兒,又笑道,「崔家有個人,其實你見過。」

「誰啊?」

「崔景明。」宗恪說。

阮沅「啊」了一聲,她的確見過此人,崔景明是太醫院的副使,地位很高,宗恪十分信任他。

「剩下的慕家,人口不多,錢很多。」宗恪說,「一兩百年前,慕氏是專管礦產的,金子銀子還有銅,都說天下一半的財產在他們慕家。慕家的功夫決不輸給白家,但是慕家和白家又有所不同。」

「怎麼個不同?」

「雖然兩家都是一群神經病比來比去、比出一個最神經病的,但白家是︰‘神經病到這個程度,已經夠資格當族長了,好吧大家都消停吧,就他了’;慕家則是︰‘你腦子有病?誰怕你呀我腦子比你腦子還有病’」

阮沅听得實在忍不住,捶桌大笑。

宗恪笑完,又道︰「而且慕家又那麼有錢,這就更增加了內斗的由頭。所以這個家族內部一百年來,一直在互相砍殺,內耗太嚴重了,到如今人丁稀少,有錢卻沒人,一代不如一代。慕家很不喜張揚,藏富天下而不露,不像那個白吉,走哪兒都頂著聚光燈。因為人少,慕家也不愛和別的家族爭,所以慕家的事兒,外面知道得不多。」

阮沅想了想,又問︰「對了,那,你以前告訴過我,雲敏也是武林出身,是麼?她和你比,誰更強啊?」

誰知宗恪一听,滿臉不屑

「雲家是邪門歪道」他一揚眉毛,「怎麼能拿她和我比?我可是名門正派」

阮沅一時大笑

一個皇帝,高居廟堂之人,最被武林排斥的對象,居然自稱出身武林的名門正派,這豈不叫人笑煞?

笑完了她又問︰「你剛才說,江湖在往廟堂滲透,是指凌鐵麼?」

宗恪搖搖頭︰「不是。我是指的元晟。」

「他又怎麼了?」

「你不知道麼?元晟是白吉的弟子,唯一的一個。」

阮沅呆了呆︰「白吉這是要謀反麼?」

宗恪笑了一下,卻沒說話。

「他好大的膽子。」阮沅皺起眉頭,「奇怪了,地方官員是干什麼吃的?怎麼能听之任之呢?」

宗恪看她認真,來了興趣︰「咦?怎麼這麼嚴肅?」

「不是啊守土之臣,竟然容忍這麼大一塊地方不守王法,青州的官員都應該革職留任,以觀後效。」

宗恪笑起來。

「如果有辦法,自然會動手,就是因為拿他沒辦法,簡直是沒辦法到極點——白吉這個人,越是人家不敢做的事兒,他就越是要做,越是人家不許的事,他也越是干得歡,反正他能耐那麼大,誰也打不過。」

阮沅想了想︰「那……白吉和凌鐵,誰更強些?」

突然被她這麼一問,宗恪也愣住了。

「這,我還真說不上來。」宗恪慢慢說,「白吉出名早,名聲太響亮,但是這十多年沒見他出過手,不好說。至于凌鐵,他的功夫練得很邪,雖然眼下已經深不可測了——我更擔心他這麼下去會走火入魔。」

阮沅奇道︰「你不是跟著他學的麼?那你練的難道也是邪門功夫?」

宗恪搖頭︰「我學的是他本家的功夫,他現在自己練的卻不肯教給我,說我練不了。對了,秦子澗練的也是這種邪門功夫。」

阮沅一驚

「他又是哪里學來的?」

宗恪苦笑︰「自然有人教他唄。我比他多練十年功夫,內力比他深厚一倍,現在卻只能和他打個平手。你說邪門不邪門?而且這種功夫會把筋骨都練得變了形,練這種功夫,你也甭花錢上韓國去美容削骨了,臉自然就越練越小——這麼邪門的玩意兒,能不傷及自己麼?所以我看哪,凌鐵這麼下去,早晚得出事兒。」

「你挺關心凌鐵的嘛。」阮沅說。

「嗯,他也算是我的親人了。」宗恪說,「所以往後,如果他有什麼地方需要我,我都會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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