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為君顧 四十三回白雪紛飛梅瓣飄香畫龍畫虎人心難畫

作者 ︰ 冰雪藍琪兒

十二月初十,胡族才將小公主伊沫,送至京都。還附上一封信,說是伊沫偶感風寒,在家調養了一個月,恐驚擾了聖駕,才送過來,萬望天朝見諒等言。不過是些客套話,霍皇後很是喜歡伊沫的調皮,便命她暫時住在了先時雪吟的寢宮,秋桐館,那里清幽些。

婚期定了下來,就是七日之後。伊沫一個人住在秋桐館,很是寂寞。她便到各宮去找其他公主玩兒,不過諸位公主還要學習琴棋書畫,也就沒有多少時間陪她了。所以伊沫獨自走在園子里,看著枯枝落葉,自顧自的傷感起來。

就這樣,她一路來到了司苑房的梅林,見到了正在澆水的梅朵。笑著說道︰「昨兒才下過雪,你怎麼還在澆水呢?」梅朵回頭一看,是胡族公主,便答道︰「公主有所不知,奴婢正在取這梅枝上的雪水,好用來給各宮主子泡茶喝。」

用雪水泡茶,伊沫還是第一次听說。她看著梅朵手中的小瓷瓶兒,問道︰「這樣子取雪水,要取到什麼時候?」梅朵笑了︰「不是所有的雪水都能用的,公主你看,只有這烏黑的樹干,干淨的梅枝,才能用。」

說著,梅朵用小勺子輕輕戳了一點枝干的積雪,道︰「公主嘗嘗就知道了。」伊沫好奇的將雪水送入口中,頓時,一陣梅花的清幽縈繞其間。伊沫陶醉于其中︰「還有一陣梅花香味來,比我們那女乃茶還要好喝!」

一旁的梅朵捂著嘴笑了︰「公主說笑了,咱們這宮里的清茶,也是極好喝的。公主不如進屋來嘗嘗就知道了。」說著引了伊沫到內帷來,這里清新雅致,更為引人注目的則是青花瓷瓶里的一支梅花。

粗大的枝干,分出許多枝干來。每個枝干上又分出無數的枝椏,枝椏處,枝干上,點綴著朵朵盛開的梅花,還有許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在這屋子里,竟是有幾分春的味道來。

見伊沫在欣賞自己的屋子,梅朵笑著將茶杯放在桌子上,道︰「公主用茶!」伊沫接過那只茶杯,只見上面雕著大朵的梅花,茶水里泛著清淡的褐色,而且還漂浮著一朵梅瓣。入口沁人心脾,真比女乃茶好喝十倍還不止!

伊沫對清茶贊不絕口,說道︰「以後我要喝一輩子!」「自然是一輩子的,」海棠說著進屋來,說道,「韓王府上茶品也是不少,公主若是喜歡那一樣,奴婢就派人給公主送去……娘娘吩咐公主過去,韓王殿下已經到了。」

想到要見自己的未婚夫婿,伊沫臉上宛如紅霞。她含羞著出了司苑房,正與前來找海棠的木槿遇見了。木槿說道︰「娘娘正在坤寧宮等公主呢。」伊沫才加快了腳步。等到了司苑房里,木槿才對海棠道︰「左傾傾是怎麼回事兒?」

說到這個,海棠也沒什麼好說的︰「她到這兒才兩天,就被儲秀宮要走了,說是昭容娘娘,要把她收到身邊去。我又不好跟主子討嘴,所以傾傾就走了。」原是這樣,木槿坐下抿了口茶,道︰「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這話驚得海棠詢問緣故,木槿這才道出了原委︰「薛昭容要她,是為了四皇子。如今四皇子在乾元殿拔得頭籌,勢必是她的主意。如今二皇子哭鬧,娘娘要我打听儲秀宮的動靜。如果傾傾這樣幫助薛昭容,那四皇子很有可能……」

暮色清幽,雪粒紛飛,刮過臉頰,生疼生疼。幾只麻雀叫喚了幾聲,又盤旋著飛到雲霄上面去了。木槿本不願卷入這場皇儲之爭,她一直謹記朝晨的話,可是她是霍皇後身邊的人,又私下里教授過安櫟楚。

無形之中就已經卷了進去,無奈的逃離,卻不得不走進去。安櫟楚說過,可以讓安逸雲回京,代價就是助他登位。如果她幫了安櫟楚,就會與霍皇後為敵。若是助了二皇子,那安逸雲回京,就成泡影。而霍皇後現在最大的威脅,便是四皇子,自然是要木槿時時提防著儲秀宮。

再次見到左傾傾,她已經是儲秀宮的左姑姑了。「很好,你助二皇子,我來助四皇子,」左傾傾得意的說道,「咱們看看,誰是能夠走到最後!」這就是宮里的斗爭?木槿苦笑,她無意去爭,只是想要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如此而已。

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還是無法忘記,與安逸雲一起看雪的情景。可為什麼一閉上眼楮,滿眼就都是安澤宇的模樣兒?她不清楚,記得曾經安皓軒曾經問過自己︰「三哥把心都掏給你了,你怎麼還不清楚?」

可是對于安逸雲,就只有更多的虧欠了。就算是對他的彌補,也要將他從崖州調回京都,哪怕結果是一介平民。在坤寧宮奉茶,木槿看到安櫟楚神氣的樣子,自己忽然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當安櫟楚跟伊沫送回秋桐館去,便叫住了木槿︰「我給你時間考慮,等我大婚過後,我就會來找你,你必須要給我一個答案。」木槿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安櫟楚又道︰「別忘了安逸雲還在等著你……」

又下雪了,雪不大,卻很是細密。仿佛在編織著一張透明的珠簾,隨風搖擺。豆蔻來看木槿,雖是滿月復苦水,卻怕木槿擔心自己,只是什麼都沒說。「豆蔻,你要照顧好自己,」木槿看著她瘦弱的臉頰,心疼的說道,「萬不可憋在心里。」

上個月的時候,還在魏王府里養傷的豆蔻,就被安皓軒接進了王府。雖然仍是冷淡之際,不過豆蔻已經很滿足了。送走了豆蔻,安皓軒又來掬塵閣小酌︰「很久沒來你這里了,你最近過得還好吧?」

「豆蔻是個好姑娘,」木槿看著他說道,「王爺要好生對她才是。」他點點頭,道︰「在府里,她不愁吃穿,自然比在宮里強上百倍。」「她要的不是這些!」木槿忽然說道,「她要的是王爺的愛!」

可是他卻道︰「我的愛已經給了蓉兒。」也真是的,既然如此,當初為何還要娶她,讓豆蔻孤苦的過一輩子?「今日不談這些,」他笑道,「我就是來看看你。」木槿說道︰「王爺倘若真的對奴婢好,就告訴我,安澤宇他,到底去了哪里?」

沒有回話,安皓軒只是默默地飲著茶,亦沒有任何言語。木槿跪在他面前,哀求道︰「王爺曾經說過,魏王殿下把心都掏給我了,我為何不清楚自己的心?我現在就告訴王爺,我每一天都在想他,除了想他,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我,我求求王爺了……」

看著木槿淚流滿面的樣子,安皓軒將她扶了起來,緩緩說道︰「每個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是因為我們怕你傷心,怕你難過,怕你會受不了……」「我木槿不是一般柔弱的女子!」木槿說道,「澤宇他,到底去了哪里?」

「三嫂被休,是因為她與方仲凱有了骨肉,」安皓軒說道,「三哥怕有辱門風,這才休了她。誰知她竟以此為借口,說三哥故意的。還狀告了溫丞相,丞相自然惱火,這才流放了三哥,期限為十年……」

十年的流放,十年的苦刑,三千六百個日日夜夜。他是怎樣度過的,「還有多久才能回來?」「三年,」他說道,「宮里都知,可是陛下怕你會傷心,便對此封鎖消息,所以你不知道,不過這都是為了你好……」

這麼久以來,就只有自己蒙在鼓里,自己真是一個傻子!她不提你的埋怨自己,可是安皓軒說道︰「你也別傷心了,我們這樣做,也都是為了你好。」都是為了自己好,都是為了自己好。她腦海里不斷的回想著這句話,卻怎麼也覺著內疚。

記得當初安逸雲就是為了自己,後來被削去爵位,貶至海南崖州。如雞蛋呢安澤宇亦是如此,難道跟自己接觸過的人都會遭遇不幸?整個陸府也是受自己連累,而被抄家的!如此看來,自己還真是個不祥之人。

「奴婢多謝王爺,」木槿叩拜道,「這樣一來,奴婢就能夠知道他還活著。」說著又要給他下跪,他扶她起身,笑道︰「三哥對你的心,我都知道。既然你對我三哥情深意重,那就在宮里等他吧。不出三年,我保證三哥能平平安安的回來。」

雪落無聲,雁過無痕。蓮塘冰雪結,橋過玉欄歇。曲徑通幽處處生香,梅瓣飄落翩翩飛舞。雀兒枝頭叫,喚起晨陽笑。一朝看盡京都景,空對菱花鏡里形。形容瘦,多憂愁,淚空流,往事不堪回首。

因為上次乾元殿得了頭名的子儼,此刻在薛昭容的看護下,更加認真的讀書。這引起了安懷義的注意,他多次暗示薛昭容,要立子儼為太子。但是薛昭容知道「鋒芒畢露」的道理,又听信了傾傾的話,對此事並不上心。

而坤寧宮的二皇子子建則日夜抱怨,說父皇偏心之類的話,霍皇後苦苦相勸,說著皇位早晚會是他的。可是子建不信,說了好些大逆不道之言,不巧讓安懷義听了去,自此便更加惹安懷義的厭惡。

這日雖沒有太陽,可是天氣很是晴朗。難得在冬日里沒有風,唯一的不足就是陽光太過薄涼。早晨霍皇後要子建讀書寫字,子建不肯,還趁著霍皇後不注意,偷著溜了出去。跑到園子里,跟那些宮女一起玩耍。

恰好此時桂兒也在此處,蹲在堤岸邊,不知看些什麼。子建在她身後大喊了一聲,唬的桂兒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則在一旁哈哈笑個不停,桂兒很是生氣,但是他是二皇子,她又不好說什麼,滿肚子的怨氣。

正好四皇子子儼與六皇子子胥走了過來,看到子建在笑個不住,而桂兒則滿面怒容。那子胥便笑著問道︰「二哥在笑什麼呢?這麼開心?」「桂兒也太膽小了,」子建指著桂兒道,「她還不肯給我道歉呢……快道歉!」

那桂兒素來最是厭惡二皇子,因為今日宸妃要去玉清宮看望玉妃,兩人正在閑聊。桂兒見無事可做,便出來散散心,看著結了冰的荷塘發呆。誰想二皇子會這麼捉弄自己。她已經道了歉,行了禮,可是他竟然說自己沒有道歉!

這又是什麼道理,桂兒自然惱怒。子建見兩個弟弟都來了,便說道︰「這個丫頭不知禮儀,我讓她道歉,她還不服!」說著當著弟弟們的面兒,甩給桂兒一個耳光,罵道︰「不知廉恥的東西,連我你也敢惹?等我當了皇上,第一個就先殺了你!」

如此歹毒之言,讓在場的人听了不寒而栗。桂兒不敢哭,捂著發痛的臉頰小聲啜泣。「二哥,算了吧,」子胥說道,「一個小丫頭,也值得你這麼動怒。」子建听了這話也是有理,指著桂兒警惕道︰「滾遠點兒!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說罷自己也拂袖而去。

那子胥見桂兒和子建走遠後,才笑著道︰「二哥這性子也是急了點兒,還好沒做太子,不然更張狂了。」四皇子子儼只是淡淡的說道︰「二哥脾性是魯莽了些,不過那個小宮女也是不識抬舉,怪她有眼無珠罷了。」

「四哥,這事兒明明是二哥的不對,怎麼能說是桂兒的錯,」子胥不解的說道,「四哥這話六弟真真是不解。」然而子儼只是說道︰「咱們還得去乾元殿,還是快走吧,晚了父皇是要責罵的。」

素來被薛昭容**的子儼,對任何事都不上心,總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因為安懷義皇子眾多,想要再眾皇子中月兌穎而出,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這次安懷義又召集皇子們進殿去,也不知是何故。

路上子胥不停的說著子建的不是,還為桂兒開月兌。子儼只是听著,沒有任何意見發表。恰好此時又遇見了九皇子子宥,子儼忙示意子胥住了口,他知道子宥同子建關系好,不想再多出一件麻煩事兒來。

飛鳥盤旋,雲霞滿天。木槿披著厚厚的銀灰鼠貂裘大衣,獨自一人在園子里散步。滿園的枯枝敗葉,一片衰敗之境。她不停地感慨著世事變遷,還隨口吟出一首詩來︰「埋怨衰敗臘月處,寒冬凜冽風寒蜀。一夜吹得紗窗緊,教人如何不傷悲?」鳥兒拍打著翅膀,飛出了皇宮。

這時一陣嗚咽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循聲而來,原是紫蘭在一株老松下哭泣。木槿見了,笑著說道︰「大冷天兒的,自個兒在這坐著哭,就不怕眼淚凍成冰麼?」紫蘭沒有理會木槿,仍是不停地模著淚珠兒。

木槿坐在她旁邊,替她拭去眼淚,問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紫蘭向鐘粹宮的方向,努了努嘴,說道︰「還不是那個桃夭,她說話也太刻薄了點兒。」說罷還是哭個不住,木槿哄了半天,才把她哄住。

「究竟怎麼回事兒?」木槿問道,紫蘭抽抽噎噎說道︰「就是我沏的茶燙了些,一時沒端,茶水灑了出來,燙傷了她的手,還弄濕了她的衣服。她就罵了我一通,還說打算著把我攆出宮去……」

其實也不算什麼,這種小事兒應該是木槿所管才是。桃夭沒有對自己說,可以看得出來,桃夭明顯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以前的姐妹,如今為了攀高枝兒,竟是變成了如今的陌路人。看來權欲,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且先不去管桃夭如何,木槿問道︰「如今的鐘粹宮里住的是誰?」「是舒貴嬪,」紫蘭答道,「本來是要李貴妃住的,可是李貴妃說,住慣了原來的宮殿,不遠換地兒了,所以舒貴嬪才住了進來。」

本來**里的殿宇,是按照妃嬪的品階來居住的。像是長的宸妃,是正一品的品階;景泰宮的李貴妃,永和宮的張貴妃,屬于從一品的品階;玉清宮的玉妃是正二品的品階;還有韶華宮位居從二品的王貴嬪,往後依次是延禧宮的韓昭儀,儲秀宮的薛昭容,咸福宮的薛婕妤,以及朝陽宮的孫婉儀等。

而這個舒貴嬪原是朝陽宮里的婉儀,因為一日承了隆恩,又極盡溫柔,所以連升三級,做到了貴嬪。鐘粹宮的位置自然就由她做主了。不過她不太喜歡桃夭的蠻橫,而是一直由這紫蘭服侍。

雖然紫蘭犯了錯兒,舒貴嬪也是替她求了情,可是桃夭偏偏不領情,還非要攆她出去。「桃夭她說的也沒錯,」紫蘭想了想,道,「我想通了,在宮里做事兒,是要萬分小心,以後我加倍注意便是。」

到底是一朵「解語花」,一向最是溫順的丫頭里,就只有這個紫蘭了。木槿拉著她的手,上下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說道︰「靜如處子,動若月兌兔。弱柳迎風,蓮步生花。」一席話說的紫蘭面上泛起了紅暈。

算算年紀,紫蘭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比木槿小上三歲。等過了明年春天的生辰,就能出宮去了。木槿很是高興的祝福她︰「但願出宮後,能夠找到如意郎君。」紫蘭小聲道︰「你怎麼還不出宮去,還反過來說我呢。」

她說的不假,自己怎麼還不出宮,是在等什麼麼。沒錯,她在等一個人,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回來見自己,三年,不長的時間,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木槿笑著道︰「我有自己的打算,可是你就不同了。」

「你聰明,溫婉,善良,」木槿撫著她的手道,「定然能夠尋到良人的。」兩人正說著話,忽見桃夭走了過來,也顧不得木槿在場,指著紫蘭說道︰「貴嬪找了你半日,半天你躲在這里貪玩兒了!快跟我回去!」

紫蘭只是對著木槿苦苦笑著,然後被桃夭拉著回去了。桃夭卻又轉過身來,對木槿道︰「先時你嫁出去的時候,我還以為咱們就此分手,所以不忍。誰想你竟然苦費心機來到**,不就是為了攀龍附鳳?木槿,你的心太大了。」

當初是自己甘願進宮的麼,不,都是為了陸家。為了陸家能夠平安,她忍辱負重,來到皇宮,服侍主子。桃夭不但不理解自己,還這樣說自己。也難怪她,自己早就該出宮去了,留在這宮里又算什麼?

她苦澀的干笑,卻見菱角捧著小手爐走了過來,說道︰「奴婢找了一天,才見著姑姑,姑姑怎麼忽然跑這荷塘邊上了?這里風大,倘或凍著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說著將手爐遞到她手里,扶著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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