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為君顧 三十四回西子湖畔巧遇偶合夜深听雪心事繁重

作者 ︰ 冰雪藍琪兒

夜至亥時,人皆已散去。夜空墨色如洗,幾縷繁星,點綴其間,渲染斷橋。湖面未磨,宛若新鏡;揉碎藻荇,徒留空影,對以長汀,葦葉蕩盈盈。

走在靜謐的西湖畔邊,木槿聆听著這難以得來的安逸,心里如澄澈的湖水,安靜非常。「別跑……」桔梗忽然對著前面的一個女子喊道,然後就追了上去,一把揪住那個女子的衣袖,說道︰「我喊你呢,你跑什麼,怕我吃了你不成?」

快步走上前去,問了緣由,才知道就是這個女子撞了桔梗。桔梗沖著她說道︰「若不是你,我哪里就挨了少女乃女乃的罵?」那個女子恐是嚇壞了,竟然哭了起來。木槿忙說道︰「桔梗說話不著邊際,你別往心里去……」

可是她卻哭個不住,桔梗有些煩了︰「你以為哭就能解決問題……走,跟我去見少女乃女乃!「說著拉了她的手就走,木槿擋在前面,笑著道W@︰「這會子還不知道少女乃女乃她們去了哪里,再說她只是不小心,你又何苦說她呢。」

木槿一面說著一面替那名女子拭去淚水,然後軟言安慰道︰「你這一哭,可是把我的心都哭軟了,快別哭了……」那個女子抬起頭,白淨的臉龐宛若銀盆,襯著桃紅色的小襖,人顯得愈發明艷。

不待木槿開口,桔梗竟是吐出了一句話︰「你是……你是……梅朵?」那名女子頓時慌了神兒,掙開木槿的手,慌不擇路的跑走了。木槿這才想起,府里人常常提起的梅朵,大少女乃女乃身邊的丫鬟。

因為被誣陷是偷了劉氏的金簪,大少女乃女乃便帶著她出了府,和大少爺陸文濤擇了房子另住,這一走便是五年,音信全無。如今梅朵怎會在杭城出現?「莫不是你看錯了吧?」木槿笑道,「听聞她們早就離開了杭城。」

桔梗卻是用力的點點頭,道︰「我敢保證,她就是梅朵。以前她受了委屈,總是愛哭,可是有人一哄,她就好了。」木槿若有所思︰「如此,那便是了……只是,她忽然來了杭城,必然大少女乃女乃也來了。」

兩人很是好奇,那大少女乃女乃來杭城做什麼。定然是有所需了,當初梅朵被打,她氣惱之極,才會離開陸府。現下又回來,必定是有什麼事兒。「不然對二少女乃女乃說一聲,」桔梗道,「她們關系極好,看看大少女乃女乃究竟是何事。」

「如果大少女乃女乃真的是有事的話,定然會去找二少女乃女乃,」木槿分析著,「可是方才,看那梅朵的神色,有些不對……她認識你麼?」桔梗笑道︰「這可奇了,我們原都是一個府上的,怎麼會不認識呢,你怎麼忽然這樣問。」

木槿正要答話,卻見梅朵竟然走到自己面前,「噗通」一聲跪下,不住的磕頭︰「是木槿姑娘吧,還求姑娘救救我們女乃女乃……」桔梗倒是愈發疑惑,問道︰「木槿只是一個丫鬟,我看你是求錯人了吧。」誰想梅朵卻道︰「只求姑娘高抬貴手,放了我們……我梅朵寧願服侍姑娘……」

這下子,輪到木槿迷糊了︰「你這說的什麼話,有什麼事兒,快起來說。」梅朵哭道︰「若是姑娘不肯答應,梅朵長跪不起!」木槿看著桔梗,桔梗忙拉起梅朵,說道︰「先起來說話,這麼冷的天兒,凍壞了膝蓋可就不好了。」

西湖畔邊的畫坊里,梨花圓木桌椅上,擺放著一壺暖茶。木槿和桔梗圍坐在桌子前,听著梅朵所講的事情,不禁唏噓不已。原來大少女乃女乃名叫賀香蘭,是太祖皇帝**中的賀貴人的族中之人,自幼生的貌美如花,嫻靜貞婉。

因為梅朵的緣故,所以攜了梅朵一起,同大少爺陸文濤離開了杭城,這一走便是五年。後來不知何故,忽然有一群身穿盔甲之人,將賀香蘭帶走了,陸文濤上下打點,才知罪名是「隱瞞前朝之人」,花了半生積蓄,也未將賀香蘭帶走。

那些人只是說到陸家東府里找一個叫做木槿的人,所以梅朵才千里迢迢從京都來到杭城,本想著去東府,卻又怕再次遇見劉氏,或者是金雀兒,所以一直徘徊,不敢進去。也是巧合,在這西子湖畔遇見了木槿。

這一席話說得簡單明了,桔梗和梅朵不知前因後果,木槿的心里卻跟個明鏡兒似的。從自己進府開始,就連沁雪都不知自己的身份,還有劉氏。除了梁雪吟,誰還會知道這個秘密,她離開東府已有兩個月,這會子必是進了宮。

看來一切都是梁雪吟所為,大約她是為了保住自己公主的地位,或者說是為了報復自己的生母,麗妃的撒手人寰,報復劉氏的不聞不問,報復梁夫人的隱瞞知情。所有的一切皆有可能。

這該如何是好,木槿一時竟是沒了主意,看來這的去找劉氏商議了。她問梅朵︰「大少女乃女乃被抓走有多長久了?」梅朵道︰「都半個月了,不見任何音信……他們只是說要找姑娘……」

「他們是誰?」木槿注意到,梅朵口中一直說著「他們」,卻不知是誰。梅朵想了一陣,道︰「像是宮里的人……」宮里的,會是誰。會是梁雪吟麼,還是未央公主,還是安逸雲?

不會的,安逸雲現在一直在東府,未曾離開。未央公主也不會,目下她最關心的是素馨的下落。「記得模樣兒麼?」木槿想要確定,究竟是不是梁雪吟,如果是的話,那就好辦了,劉氏和梁夫人自會護著東府,護著賀香蘭。

難道是,難道是李德福?木槿的心不禁「咯 」跳了一下,倘若真的是他,可就麻煩了。記得上次三少爺接旨時,便是他來的,他還問了劉氏的狀況,當時劉氏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索性裝病沒見他。

這可倒好,到底是讓他發現了,竟是將賀香蘭抓進了大牢。想必那李德福也是早就知曉東府的秘密。而傳話之人,除了梁雪吟,再無他人了!木槿想到這一層,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個公公,」梅朵冷不防地說出這一句,其實木槿是希望梅朵可以說出其他人的,可是這次,在預料之中了。木槿對梅朵說道︰「你跟我去見夫人,她會幫你的。」梅朵卻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我不去……」一面說著一面向桔梗身後躲。

桔梗看著梅朵,對木槿道︰「你若是能幫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幫她一把;若是不能,就煩勞你去跟夫人說說……梅朵她很怕夫人的,你也知道……」木槿說道︰「這事兒……真的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的,你說的我也知道,可梅朵總不能一輩子不見夫人吧。」

這話木槿說的不錯,還是梅朵親去說,才能把話說清。可是梅朵就是不肯,木槿無奈的說道︰「就當是為了你們女乃女乃,不行麼?」「我怕……」梅朵顫抖著說道,木槿俯子,撫著梅朵的青絲,道︰「你為了你們女乃女乃,不辭勞苦來到杭城,既然有勇氣來求我,怎無勇氣去見她?」

月微圓,風倚欄桿,槳聲遠。漣漪潺潺,松影淡蕩,風朗氣清。斷橋不斷,殘雪未殘,平湖秋月月如秋。蕩一舟孤影,看萬圈碧波。

「如此,那我就為了大少女乃女乃,向她求情,」許久,梅朵才說道,「可是,那個公公怎麼讓我找你呢。」木槿說道︰「他讓你找我,其實是讓你找夫人的,你听我的話沒錯。」木槿怎會不知李德福的用意,自己只是一個前朝宮女,地位微乎其微,劉氏卻是前朝皇後,舉足輕重。

這其中也許有梁雪吟的言辭,也許沒有。「那桔梗,你去找回五姑娘她們,我先跟梅朵回府去了。」言罷,便和梅朵匆忙離去。桔梗心下疑惑萬分,卻也並不十分在意,只是轉頭去尋沁雪和辛夷了。

月影搖晃,風聲蔚起,清漣徜徉。

沁雪和辛夷挽著手走來,卻見樹下只有桔梗一人,十分詫異︰「木槿呢?」桔梗說道︰「她說她有些事兒,所以就先走了……」「嫂嫂,我們也走吧,」辛夷說道,「想來她是先回府去了,嫂嫂只管放心好了。」

千絲萬縷,墨香彌漫書房;茶香飄逸,書卷掩埋榻前。燭火通明,潑墨雪夜,不曉三更已過。

回到府上的時候,三更剛過,花影見沁雪回來,忙扶了她梳洗睡下,卻不見木槿,便問道︰「木槿不是跟女乃女乃一起出去的麼,怎麼沒有回來?」沁雪道︰「桔梗說她有事兒先回來了,難道她還沒回來?」

花影搖搖頭︰「我等了許久,不見女乃女乃回來,就先迷糊了一會子……並不曾見她回來,莫不是有什麼事兒吧?」沁雪起身正要出門,那桃夭在外頭的榻上說道︰「剛才花影睡覺的功夫,她來了一趟,說是夫人找她,這會兒定然是在書房了……」听聞木槿在夫人的書房處,沁雪也便放了心。

放棄了休息的時間,木槿和梅朵來到書房,看到里面燈火亮著,便知劉氏並未休息。問了守夜的小丫頭,才讓兩人進去。此時薔薇已經睡下了,只有落櫻還在一旁歪著,憨憨入睡。

「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落櫻被木槿推醒,揉著朦朧的雙眼,指著木槿身後的丫頭問道,「她是誰?」木槿將梅朵推到前面,說道︰「你看看是誰?」落櫻睜大了眼楮,面上竟露出欣喜的顏色來︰「梅朵?真的是你!大少女乃女乃呢?是不是也來了?」

這聲音驚動了里屋看書的劉氏︰「外面是誰在說話?」落櫻听罷答道︰「是木槿,說有緊要的事兒找夫人。」她知道劉氏與梅朵的事兒,故而隱去了梅朵的名字。劉氏說道︰「既是有事,就讓她進來吧。」

緊緊抓著木槿的手,走進書房。梅朵至今還記得五年前,自己被劉氏第一次叫進書房,硬說是自己偷了她的金簪。還真是從枕頭下發現的,可是那金簪是大少女乃女乃送給自己的,倒成了劉氏的。

百嘴難辨清白,被拖進了司刑房,看到金雀兒的瞬間,她徹底昏了過去,險些被打死,好在大少女乃女乃憐惜自己,為了自己竟是搬離了東府。這份恩情,她梅朵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哪怕是做牛做馬,報答她。

如今再次進入書房,卻是為了救大少女乃女乃,全當是還她的恩情。劉氏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只覺著有些眼熟,看了半晌,才道︰「這些年過得還好吧?」梅朵有些吃驚,不解這句話的含義。

木槿笑道︰「夫人還真是勤勉,這半夜了還不睡覺。」「你們想說什麼我都知道,」劉氏合上書卷,道,「既然香蘭是賀貴人的族人,他們自不會把她怎樣,你就放心吧。」梅朵更是吃驚不小,自己所求何事,她怎麼都知道。

看到梅朵驚恐地臉色,劉氏有些愧疚︰「我也是出于無奈,才將你們主僕趕出東府。不然,你我早就魂歸天外了!」這話倒是真的,木槿相信劉氏的話語,只是不知,梅朵是否理解劉氏的用意。

至于劉氏知曉的一切,木槿知道,必然是采薇告訴她的。采薇的消息一向是最靈通的,在幫著夜辰做事的同時,又幫著劉氏做事兒,全是為了自己的小弟。「你只管放心住在這府里就行,」劉氏對梅朵道,「我自會去救她的。」

這一夜,梅朵無眠。她怎麼也想不清,為何劉氏會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照此推理下去,那麼府里的人豈不都是,在她的手心里?「梅朵,還沒睡呢,」木槿听著梅朵翻身的聲音,問道。

梅朵輕聲問道︰「我們女乃女乃……」「你若不信夫人的話,」木槿說道,「總能信我了吧。」說起這個,梅朵又想起,那個公公李德福讓自己找木槿的話,那麼,這個木槿的身份似乎也是個謎。

其實想那麼多也無用,梅朵只是乞求著,能夠救出大少女乃女乃,好報答五年前的恩情。不然,于心何忍?夜里,風兒穿竹林,沙沙作響。暗影搖曳,打在木格窗上,像是躁動不已的心兒。

紅梅綻放,雪海無邊,暗香彌漫。雪落蒹葭,層層疊疊,參差不齊。輾轉故榻,魚雁無息,白草寒涼。

再次回到東府,梅朵穿過小徑,來到那處東北角上的沉香閣,看著那曾經屬于自己的屋子,如今竟是轉瞬即逝。她感慨萬分,抬腳想要進入,卻被門前的丫頭擋在門外︰「公主還在休息,你進去作甚?」

公主,什麼公主?梅朵一時懵了,她記得四少爺是駙馬,娶得是蘭貴人的女兒,未央公主。如今又是正月年下,那必是四少爺攜了公主前來省親。她不曾想到,這沉香閣會稱為公主的落榻之地。

她正要抽身離去,卻見一個身穿玄衣長袍的俊逸男子,從後院走來。便忙躲在了牆後,偷眼望去,那名男子豐神朗目,明眸善睞,甚是俊朗。正自猜測著他的身份,卻看見一個丫鬟對他說道︰「王爺……」

原來他是一個王爺,應該是公主的兄長了,梅朵暗自想著,有些沮喪。她嘆口氣,轉身沿著小徑回去了。一路走來,抬頭卻是風雅軒。「這大約是二少女乃女乃的住處了……」她想道。

「梅朵……」鳳尾站在廊檐下正在澆花,忽然看到小徑下立著一個身材窈窕的丫鬟,眉眼間像是梅朵,便叫了一聲。梅朵歡喜的跑上前︰「姐姐好記得我?」鳳尾見真的是梅朵,便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長高了,變漂亮了……」

那梅朵羞紅了臉,問道︰「二少女乃女乃呢?」鳳尾笑道︰「在屋里呢,快跟我來,女乃女乃見了必定歡喜。」說著拉著梅朵進了屋子。

吃了張大夫調制的藥,三娘覺著清爽了許多,卻是越發想吃酸的,所以就煩了菊若每日做些山楂糕什麼的。因為張大夫家中有事,所以就無法來請脈,一直不敢斷定,三娘是否有孕。其他的大夫,三娘又不信。

如今見了梅朵,三娘越發欣喜。她笑道︰「你們女乃女乃也來了吧……我們可是好久都沒見面了呢……」說到香蘭,梅朵哭了起來,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道︰「我也不知,過得好好的,誰想……」

鳳尾在旁邊悉心安慰著,然後對梅朵說道︰「先別哭,既然你回來了,我想那夫人必會幫你的。」三娘卻搖頭道︰「我看未必……她只顧著自己,只是我病了兩個月,沒有精力管府上的事兒,文澤又出門去了,我這日子也是難過呀。」

「還有就是,丁香忽然上吊自殺了,」三娘嘆口氣,道︰「你說說,這麼好的孩子,平日里我也沒吵過她,怎麼就……」說著竟是落下淚來,鳳尾轉而安慰了一番,便對三娘道︰「誰不知道我們女乃女乃對下人最是寬懷,是那丁香沒有福氣,女乃女乃不必為此憂心……」

梅朵也說道︰「鳳尾說得對,只是女乃女乃為何說夫人不肯幫我呢?」三娘說道︰「你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難道你忘了五年前,她是怎麼對待你的?」梅朵想起木槿說的話語,喃喃自語道︰「可是我覺著她變了……」

誰知三娘听了這話,大聲喊道︰「她若是變了,我寧願搬出東府去!」言語間已是咳嗽了兩聲,鳳尾輕輕撫著三娘的後背,輕言道︰「女乃女乃先別激動,听听看梅朵的意思。」三娘問梅朵道︰「她親口答應了麼?」

看著三娘的模樣兒,梅朵唬了一跳,低聲道︰「是木槿告訴我的……」三娘鼻子里冷哼道︰「她倒是個忠心的丫頭!原來服侍三少女乃女乃的時候盡心盡責,如今怎麼,攀上了高枝兒不成……自從齊王來府上時,她就好似變了一個人,日日往那個女人的房里鑽!」

可是在梅朵的眼里,木槿的眼神哀怨憂傷,並不似三娘所說的那種人。她又不敢說出來,只是站在一旁听著,等三娘說完了話後,才道︰「既然女乃女乃身子不適,我就先退下了……」鳳尾在一旁揮了揮手,梅朵便走出了房門。

深夜聞雪聲,竹葉折斷層。輾轉莫心碎,冷風吹杭城。

翻來覆去的鳳尾,听著三娘的咳嗽聲,心里越發擔憂起來。原先是好些的,可是三娘說什麼又不肯吃藥了,這會子,若是文澤在就好了。她想起了文澤溫潤的話語,腦子里又都是文澤的面龐,她的心緒越加亂了。

披上了一件衣服,走出屋子,外面的寒氣頃刻間襲來,凍的鳳尾直打哆嗦。她看著空中飄下來的小雪花,伸出手來,感受著冬日的寒涼,心卻沒有底兒。三娘身子不好,好不容易懷上一個,偏又掉了,她不禁為三娘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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