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為君顧 三十五回滿園芬芳梅香幽幽把柄在手娥眉心安

作者 ︰ 冰雪藍琪兒

本來文澤也是打算納了鳳尾為妾,好為陸家留下香火,可是三娘不許,鳳尾也只好暗自思念著文澤,但是三娘對自己也好,她將自己從人販子手里買回,帶在身邊,對自己宛若姐妹。

自己可是萬萬不能去搶了她的地位,做什麼二姨女乃女乃的。何況她也是沒這麼想過,只是希望著三娘能夠快點兒好起來。她不求什麼,只求一生平安便好。所以便時時到城外的奉天寺去還願,替三娘祈福。

這日天晴,陽光甚好,就連落在地上的雪也化了不少。鳳尾服侍了三娘睡了中覺,便攜著燭火檀香,乘著馬車,再次來到奉天寺去。她打算著求了那里的慧明主持,問問三娘的病情。

轆轆車轍壓痕重,葉碎泥化和雪融。枯枝老鴉盤旋過,天際空余一抹虹。

靜靜地坐在紅木椅子上,望著外面干冷的天,鳳尾不知,這慧明主持會不會ˋ來見自己。之前來過兩次,卻都是未曾見著,這次還不知是個什麼情形。這時,一個灰衫長掛的小沙彌端著一杯茶走了過來,向鳳尾行了一禮,道︰「施主請用茶。」

這個聲音怎麼如此熟悉?鳳尾抬起頭,發現這個小沙彌竟是一名女子。眉宇間清秀淡雅,縱然是剃了青絲,褪了妝容,她也依然認得出來。眼前的小沙彌不是素馨,還會是誰。

她忙拉了素馨的手,說道︰「你不認得我了麼?我是鳳尾啊!」不想那素馨拂開鳳尾的手,雙手合十道︰「貧尼法號忘塵,並不是施主所說的素馨。」鳳尾卻不肯放手︰「素馨,讓你到這寺里是避避風頭的,怎麼如今竟成了真的?你可知道,四少爺有多傷心麼?還有茉蘭……你哥哥病著,嫂子又過世了,她投奔到你這兒來,現在你讓她怎麼辦……」

可是無論鳳尾怎麼說,那素馨的眉頭也不皺一下,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紅塵之事,自有天定,貧尼自是奈何。」鳳尾振振有詞的說道︰「你就只當是可憐可憐茉蘭,她才只十五歲,你讓她以後怎麼辦?」

大約入了佛門的人,皆是看淡了一切,素馨便是如此。若說是陸文旭拋棄了她,且另當別論。可是茉蘭卻是她哥哥的女兒,她最最疼愛的妹妹,竟也是撒手不管,府里還有誰能指望得上。

「忘塵,你先下去吧,」慧明從側門進來,對素馨說道,「老衲與這位施主有幾句話要說。」看著素馨毫無表情的退了下去,鳳尾實在是難以理解素馨的作為。慧明笑著說道︰「此番施主所為何事?」

明明知道自己的意圖,卻還要再問一遍。鳳尾唯有說了一次︰「師父,二少女乃女乃的病……」慧明見著鳳尾眼里的焦急,笑道︰「施主又要擔心素馨姑娘,又要詢問你們主子的病情,可見正是印證了‘紅塵多磨難’這句話。」

與佛家談論事情,必然離不開佛家言論,這倒是與綠妍的個性相同。她也讀了不少的佛經,所以行事與人不同,總是將自己與世隔絕。鳳尾笑著回道︰「師父只要告訴我二少女乃女乃的病即可,然後……然後讓我見見素馨,不知師父可願?」

慧明站起身,笑道︰「自然,自然。只是施主為何認定,老衲一定會幫你?」鳳尾說道︰「薔薇的腿被人打斷,還是師父出手相救,所以我想著,師父也會幫我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是老衲只能告訴你一句話︰生老病死,皆由天定。」慧明道,「薔薇施主是我半路所救,自然會盡心。」

听這話的意思,那慧明自是不願幫自己了。鳳尾有些不解︰「還求師父指條明路。」「珍惜當下所有,」慧明道,「莫要登上寶塔,須知高處不勝寒那……」想想也是,鳳尾像是明白了一些,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墨雲翻卷,白浪滔滔。山岳潛行矗立,酒旗斜插桅桿。日月兮隱耀,燦星兮落晚,潮頭兮干戈,遙遙兮樓危。

來到靜靜地禪房,鳳尾看見素馨一身灰衫裝扮,正在翻閱經卷。青燈畔,眼眸怨,亂了誰的離散。著一身素顏,看遍世間百態,大千言論。

品著香茗,听著書頁翻卷的聲音,這般安逸。鳳尾的心,在這片刻得到了無法言喻的的釋放。許久,素馨才合上書卷,問鳳尾道︰「不知施主找貧尼所為何事?」鳳尾微微睜開眼楮,說道︰「我不明白。」

話語雖未說完,素馨卻已知曉,她淡淡的說道︰「一切皆是緣,隨緣便好。」鳳尾听著這句話,不甚理解。從來佛家言論頗深,難以理解。「何謂緣?」「萬物有序,萬物有終,此皆為緣。」言罷,那素馨端了一杯清茶,送至鳳尾跟前。

低頭啜了一口,只覺清香入口,神清氣爽。「此為臘梅雪水烹制,」素馨道,「方才的是井水。」鳳尾這才恍然大悟,道︰「水亦有等分?」素馨點頭,道︰「自然,你隨我來。」不知素馨要講什麼,她便隨著素馨來到那後院。

雖也是來過奉天寺兩次,卻並不知道,這後院竟是萬頃梅林!暗香縈繞,雪海茫茫,紛揚一點朱紅,墨枝老藤,尋遍古詩賦文,卻嘆詞窮。素手輕撫,梅瓣盈盈,只影成單,旋轉舞步,交織層疊。

素馨指著那梅瓣上的累積的雪,說道︰「陸羽所著《茶經》有言︰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這其中又有雪水最是養生,尤以梅枝雪水最佳。人生亦是如此,何苦做那井水下呢?」

這番話,鳳尾算是明白了一些。原來素馨是早就打算著要到這方淨土之上了,帶自己到這梅林,也不過是對自己說明她自己的心意罷了。素馨又道︰「施主若無他事,貧尼便告退了。」

看著素馨孤獨的身影在梅林里踽踽獨行,鳳尾忽然覺著,素馨是那麼可敬的一個人。她也並不是為了文旭,或許她早就有這個心了,也未曾可知。辭別了惠明主持,鳳尾只覺一身輕松。

回到府里,只見梅朵端著藥進來,便知是她在照顧著三娘,鳳尾忙接了藥碗,笑著對梅朵道︰「你還是先回去歇著吧,這些活兒讓我做就是了。」梅朵嘆口氣,道︰「方才見這里沒人服侍,我就進去了。女乃女乃正好醒了,她說要我去膳食坊看看藥熬好了沒有,我便去了。」

「我是有些事兒,」鳳尾道︰「也是煩勞了你給女乃女乃端了藥來,你怎麼還嘆氣呢?」梅朵搖頭,道︰「不是我自己嘆氣,我是為著菊若。」鳳尾問了原因,才知道原來是未央公主要吃紅豆餅,可是菊若不會做,就被粟墨打了一通。

那鳳尾听了這話,皺了皺眉,道︰「現在沒事兒吧?」梅朵只是搖著頭,說道︰「我來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紫蘭說讓我來求求女乃女乃,或者是夫人,看看怎麼辦。」鳳尾擺手道︰「她也是糊涂,不會做請人來做就是。上次還不是因為什麼原因,就被粟墨打了,這回,我看是結下了梁子,以後可怎麼辦?」

其實府里的人都知道,菊若的脾性與鳳尾最像,溫順平和,從來不說什麼歪話,主子們也都喜歡。偏偏惹惱了公主,這個冤家,可就不好辦了。鳳尾忽然想起了木槿,便對梅朵道︰「你在這里服侍女乃女乃吃藥,我去找木槿,她必是有辦法。」

此時木槿正坐在屋里繡著帕子,條分縷析的枝干,紫紅色的花瓣,交相掩映著疊疊的花蕊,右下角處只有一個小小的「瑾」字。看著快要完工的繡工,木槿微微笑著,相信他會明了自己的心意。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木槿慌亂的將帕子藏在枕下,撫平心兒,開了門子,卻是一臉焦急的鳳尾。「菊若被人打了!」鳳尾直直的說道,木槿將鳳尾讓進屋里,問道︰「你先別慌,說說怎麼回事?」

「我也是听了梅朵說的,」鳳尾道,「說是菊若不會做什麼紅豆餅,粟墨罵了兩句,菊若又還了嘴,所以才挨了打。」木槿說道︰「菊若不是這樣的人,上次白白受了閑氣,怎麼粟墨就是不放過她呢。」

兩人急急地趕到膳食坊,只有豆蔻一個人在熬著菊若的藥。木槿欲上前問個究竟,豆蔻道︰「她現在睡了,沒什麼大礙,你就不必過去了。」可是木槿還是不放心,無奈豆蔻只是不讓進去,鳳尾先一步跨進門里,看到菊若嘴角的淤血,吃了一驚。

問了半日,還是紫蘭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本來公主要吃紅豆餅,偏菊若不會做,粟墨便仗勢欺人,打了菊若的臉,菊若不敢還手,加上上次被公主罵了一通,心里正不好受,這一來,竟是病倒了。

難怪豆蔻不讓進屋呢,木槿心里難受不已,她安慰了豆蔻和紫蘭兩句,便準備去找未央,可是被鳳尾攔下了︰「你這是要找公主說理麼?她可是皇家的人,難不成你忘了素馨是怎麼離開府,被逼出家的麼?說是自願月兌離苦海,其實是迫于無奈,不然她的命難保啊!」

這話說的也是,木槿停下了腳步,問道︰「可是我們也得找公主說說理,懲處一下那個粟墨,也是好的。」鳳尾道︰「我是不能幫你了,我還有二少女乃女乃要照顧。」說著竟是走了。

真真是白跟菊若紫蘭她們好了一場,木槿心想︰也罷,鳳尾不幫他們,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因為這個緣故,跟未央鬧翻了,豈不是又要添上一層麻煩?她這樣想著,便不再憂心。

現在未央所住的院子,便是賀香蘭和梅朵之前住的沉香閣。不過是稍稍修葺了一番,不再那麼荒涼。梅朵戀著故地,撫著牆外伸出的藤蘿的干枯的枝條,憶起往昔場景,不禁又是一陣心酸。

因為逛了花燈會,未央起得很晚,她穿著一件家常的白底碎花兒淺綠色小襖,披著一頭烏黑的發絲,蹲在院子里水仙前面澆水。陽光下的水仙兒白女敕可人,枝葉郁郁蔥蔥,喜人的緊。

忽然,她听到外面一陣低低的啜泣,大聲喊了一句︰「誰在外面?」緊接著沒了聲音。未央只當是自己听錯了,沒想到又是一聲花盆碎裂的聲音。未央便快步跑出去,卻看到一個衣著桃紅色的小丫頭歪在了地上。

想要起身,無奈只覺著腿有些疼。未央上前用腳踢了踢梅朵,問道︰「你是誰啊,膽敢闖進本宮下榻之處?」梅朵捂著發疼的腿,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扶著牆根兒勉強站起來,道︰「我……我沒有……只是,只是剛好路過……」

「剛好路過?」未央冷哼道,「我看定然有什麼企圖!」說著一腳將梅朵踢倒在地,說道︰「說!你到底是誰!」梅朵本就膽小,竟是落下淚來︰「我是這府里的丫鬟……」未央卻笑道︰「編個瞎話也不會說,我在這府里住了這麼久,那個丫鬟沒見過,怎麼就沒見過你?」

梅朵受了委屈,低聲道︰「我是大少女乃女乃身邊的人……」聲音小的連自己也听不見,未央說道︰「你知道我是誰麼?我可是當朝公主,駙馬便是你們的四少爺陸文旭,因為要過十五,所以就來府上住些時日,府里人人知曉,唯獨你!」

看著未央怒目圓瞪的杏眼,梅朵低下頭,更惶恐了。她早就知道四少爺做了駙馬,娶了蘭貴人的獨女未央公主。听聞這個公主雖然貌美如花,冰雪聰敏,脾性卻不大好,動不動就暴跳如雷。如今看來,傳聞是真的不錯。

跪在冰涼的雪窩里,再加上方才摔了一跤,梅朵只覺著膝蓋處冰冷刺骨,穿透了骨髓,猶如萬跟繡花針扎進膝蓋。未央指著梅朵,道︰「你就在這兒跪著吧,等我問了文旭,再讓你起身!」言罷又讓粟墨站在一旁盯著她。

此時梅朵一人跪在這冷風中,彼時膝下的雪水已化,梅朵的棉裙擺已濕了大片,雙手也凍得失去了知覺,她不敢動彈半分,因為她知道,粟墨就在一旁看著自己。梅朵恨委屈,自己也並沒有得罪未央啊!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木槿恰好來到沉香閣。她是猶豫了很久,才打算著到這兒來找未央的,想向她的婢女粟墨討個說法。看到梅朵一言不發的跪在雪地中,她忙拉了梅朵起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跪在這里算什麼,快起來……」

「是公主下的命令,誰敢動她!」粟墨看見木槿準備扶著梅朵,便喊道,「她來到這院牆外,偷窺公主,不知有何企圖,所以才懲罰了她的。」木槿听了這話,又見粟墨的那副嘴臉,不禁心生厭惡︰「你打了菊若還不算,這會子又欺負梅朵,我看你的膽子是越發的大了。」

仗著自己是未央的貼身侍女,粟墨更不把木槿看在眼里,撇著嘴說道︰「那又怎樣,我比你們府里的薔薇和金雀兒又如何?听說她們仗了陸夫人的勢,府里的人都怕呢。」薔薇如今雙腿殘疾,自是她的報應,盡管那是她忍辱為弟報仇的代價。

可是金雀兒的身份,木槿卻始終不知,也只是見過一面,並不知道她為何也對劉氏忠心耿耿。遂對粟墨道︰「你不過自己是仗著公主的婢女罷了,可是我也要告訴你,這里是陸府,並不是皇宮!更不是你們公主的宮殿!」

以前在宮里,誰不是對自己恭恭敬敬,這個粟墨怎麼做宮女的。所以木槿決定將這事兒說給未央,不然府里的人還不被她欺負遍了。粟墨無言以對,只是生硬的說道︰「總之,這里是公主暫時居住之所,沒有公主的吩咐,誰也不能進去……」

見粟墨的口氣軟了下來,木槿才道︰「即使這樣,你就去跟菊若先道個歉,算是你的誠意。」粟墨來府上之前,就听說府里的一個丫鬟,叫做木槿,不禁容顏嬌好,而且說話做事好似大家風範,先時不信,後來見她從容應對齊王和公主,不得不信服了。心里卻也嫉妒不已,更加恨起木槿的才能來。

可是她心里還是有些芥蒂,為了一時的寧靜,只好去了膳食坊。梅朵哭著又跪了下去︰「若不是你……我只怕……只怕……」木槿撫著她起來,道︰「不要動不動就給人下跪,以後要學著堅強些,不然只會被人欺負的。」

冷風侵襲,夜涼如水。

未央歪在楠木軟榻上,披著野鴨毛大氅,手里捧著青花小瓷碗,細細的吹著水面上浮動的茶葉梗,慢慢的品著香茗。也不抬頭,便對木槿說道︰「如此說來,你是找我來教訓粟墨的?你怎麼就知道我會听你的?」

那木槿笑著對未央道︰「公主寬宏大量,自是不會與我們這些下人一般見識。只是那粟墨仗勢欺人,先前打了菊若,白日里又讓梅朵跪在雪地里受凍。我讓她去給菊若道歉,可是她只是應了句,竟繞著園子轉了一圈兒,所以我就想著讓公主好好說說她。」

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的木槿,指望著未央會教訓粟墨幾句,哪怕是做做樣子。誰想未央卻說道︰「前些日子我想吃紅豆餅,就讓粟兒去膳食坊,吩咐了她們去做。可是菊若那小丫頭不但說不會,還跟粟兒拌起了嘴,粟兒這丫頭本來脾氣就不太好,才打了菊若的。還有那個什麼梅朵,不知安的什麼心,在這沉香閣外面轉悠,是我罰她跪在雪地里,讓粟兒看著的。」

「這都是那些丫頭們的不是,」未央道,「你若是想動粟兒,倒不如先來動動我!」這番話倒是讓木槿意想不到的,她微微笑道︰「公主說的哪里話,只是以後公主看緊了你的人,不然府里若是出點什麼事兒,可就不好辦了……」

自己長這麼大,還從沒有人這麼說話呢。未央怒火中燒︰「你是在威脅我麼?」木槿笑道︰「不敢,我只是提醒公主。」言罷又對粟墨說道︰「莫要忘了你所做過的事情,後果你是知道的……」

原來木槿早就對粟墨說起了那件事兒,粟墨奉未央之命欲投毒給素馨,不料卻害了雪吟。未央也知曉了此事,所以對木槿隱忍不發。只是一個勁兒的埋怨粟墨︰「這下可好,她若是那天跟皇兄說了此事,或者,說給他人听,傳到父皇那兒,我們豈不是完了……」

那粟墨卻說道︰「公主不必憂心,我想木槿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她只不過是唬咱們罷了,依我看,公主是多慮了。」未央卻搖著頭,說道︰「我總覺著這個木槿在哪里見過……」「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丫鬟而已,」粟墨笑道,「難不成她會在宮里?」

仔細想了半天,未央沒有絲毫頭緒︰「只是覺著熟悉……只是以後我們要小心些,那個丫頭可是精得很呢……」沒人有知道,偌大的皇宮,相遇的幾率能有多少,而那時未央還是太宗皇帝做王爺時的小姐,木槿就已經在宮里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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