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為君顧 二十九回別紅塵枉斷若許年敞心扉淚盡承天寺

作者 ︰ 冰雪藍琪兒

絢爛的余暉灑落在天際,將原本蒼白的世界點綴的宛如仙境。屋檐下的雪開始融化,一滴一滴,滑落下來。像是雨後的情景,風兒也柔了下來,似乎不再肆虐,透過木格窗,可以看到外面積雪融化後露出的鵝卵小徑。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木槿說道︰「夫人的意思是在這里修身養性,以待時機成熟,然後再……」劉氏點頭說道︰「不愧是麗妃**出來的丫頭,一語道破玄機啊!可是你知道麼,那梁雪吟已經動身往京都去了。」

這番話在木槿的意料之中,她半晌不語,劉氏繼續說道︰「齊王來了之後,我才又發現這府里竟然是多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派別……采薇雖是我的心月復,可我偏殺了她的弟弟,為的就是試探她是否忠心于我,讓薔薇留在我身邊,也是牽制采薇能夠在外面替我辦事。」

其實劉氏不說,木槿也知。「那死去∼的蓮香和春柔又作何解釋?」木槿問道,「還有那陸綠妍的眼楮,陸辛夷的……」「都是我!」劉氏打斷了木槿的問話,說道︰「如你這般聰明,都能猜到我將你嫁給陸文遠為妾的用意,怎會不知一切是我所為?」

木槿還是不信,她搖了搖頭,道︰「你當然是為了保住自己,以此將我困在陸府,不讓我把你的真實身份說出去而已。可是她們都是無辜的,包括素馨和陸文旭,你還真是忍心將他二人拆散!」

听著木槿數落自己,劉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她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誠然如你所說,一切的一切,我都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我怕,我怕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會發信我的身份,將我上報朝廷,那時縱使我無妨,可是還有夜辰啊!他身上的那半塊兒玉佩才是他們要的東西,我不能辜負了太祖皇帝,不能……」

其實木槿怎會不知,她只是要確定劉氏的所作所為,如今看來,自己還真是冤枉了她。劉氏沉吟道︰「讓陸文旭做駙馬,不就是在朝廷安插我的眼線麼?綠妍的母親發現了夜辰,我才不得已殺了她,只為斬草除根……瑾兒,你要明白我的苦心……」

她說的沒錯,作為前朝之人,慌不擇路的來到這陌生之地,雖被好心人收留,卻也要時刻擔心著有沒有人戳穿自己的身份。不僅劉氏如此,就連自己當初隨沁雪嫁入陸府之時,也是提心吊膽,時時提放著每一個人。

無奈的說辭,勾起了木槿的同情之心。「那現在怎麼辦,梁雪吟一旦入宮,我們不就前功盡棄了麼?」木槿也有些擔心,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被人發現。劉氏站起身,廣袖下的拳頭越攥越緊︰「她雖說是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可她最好也別忘了她也是前朝之人!」

她說的沒錯,梁雪吟似乎忘記了她自己的身份。如若貿然進宮,太宗皇帝必會發現她身上的玉佩,後果便是挾持雪吟,說出陸府之事。越想越覺著此事不妥,好在劉氏已經拍薔薇去追回雪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穿破耳膜,劉氏皺了皺眉,問道︰「誰呀?」木槿也住了口,登時警覺起來。劉氏示意木槿不要聲張,自己先去開了門,卻是膳食坊的菊若。兩人的心頃刻間放松了警惕。

那菊若神色慌張,見著劉氏,竟也是語無倫次︰「不好了……丁香她……上吊自殺了……」木槿見一向沉著冷靜的菊若變得這般,便安慰了兩句,道︰「慢慢說,不然夫人怎麼明白個中緣由?」

菊若定了定神兒,說道︰「我去給二少女乃女乃送飯,剛一進屋子,就見鳳尾在哭個不住,二少女乃女乃那也是淚光閃閃的,我還當是什麼事兒,鳳尾告訴我說,昨兒個夜里,丁香不知怎麼的,忽然就上吊自殺了……」

這事兒若是放在以前,木槿必會懷疑是劉氏所為,如今與劉氏敞開心扉,才知她心里的苦,現在丁香死了,自是其他的緣由。木槿對菊若道︰「你先別慌,夫人她身子不好,不能過去……我隨你過去看看,也是夫人的一片心。」劉氏感激的望向木槿,說道︰「也是,瑾兒,幫我勸勸三娘,叫她不要傷心。」

彼時鷓鴣悲啼,白梅化雪,殘瓣落霞,輕吐芳心。一片沉寂,銀燭畫屏,夜寒涼,風蕭瑟,寂寞無果。

風雅軒的偏房里,放著丁香小小的牌位,後面是丁香的芳容。木槿跟著菊若閑時拜了一拜,然後便過去安慰上新的三娘和鳳尾。三娘哭的喘不過氣來︰「我素日待她如自己的女兒,從未打罵過她分毫,如今怎麼說走就走了呢……這豈不是我的罪過……」

一旁的鳳尾用絹帕拭淚,抽泣道︰「難不成是上次我說了她兩句,她才這麼想不開的?」菊若勸慰道︰「你是多心了,這府里誰沒給誰拌過嘴,她哪里就是那麼小氣的人,你也想得忒多了些。」

听聞菊若的話語,木槿也上來勸解了幾句︰「菊若說得有理,你先別哭,還是想想怎麼給丁香辦後事兒要緊。眼下夫人也病著,這才托了我來,你和二少女乃女乃若是有什麼難處,只管告訴我,同夫人是一樣的。」

這府里的人都知道,木槿是一個辦事穩妥的人,單是那次齊王和公主的聖駕駕臨東府,也唯有她才擔當得起。鳳尾擦干眼淚,拉著木槿的手,道︰「如今,丁香的母親還不知道這事兒,我該怎麼跟她說?」

後街里的小巷是丁香的家,她還有一個老母親,一個舅舅。鳳尾現在最是發愁的是,如何將此事告知她的家人。木槿見鳳尾的眼神閃爍,似乎在隱藏著什麼。便對她說道︰「若此時另有隱情的話,自然就好辦,若是沒有……」

那鳳尾咬著牙,思來想去,最終說出了事情的緣由︰「還不是她的表哥!就是她舅舅家的兒子,叫什麼……付武恆,說是與丁香青梅竹馬,只是又定下了趙家的姑娘,兩人便商量著到南邊兒去。」

「可是誰又想到,那個付武恆竟會過河拆橋!」鳳尾說到這兒,便氣得咬牙切齒,「說什麼手頭緊,沒有路費銀兩,就攛掇著咱們丁香賣了衣服首飾,不想第二日他便娶了趙家姑娘過門,丁香氣得哭了**,第二天就……」

真是可憐,男子給女子許下的諾言,那麼輕率,那麼篤定,女子便痴痴地盼,痴痴地等,結果便是那男子負了諾言,負了女子,而那個女子,卻還只是不信。要麼香消玉殞,要麼繼續戀戀的等,只盼著,有一日,能夠等來那個飄渺的諾言。

又是何必呢,木槿和菊若嘆著氣,為那丁香的死而不值。空氣在頃刻間凝固下來,悲傷的氣氛彌漫周身。鳳尾狠狠地說道︰「我定會把那負心漢抓來,讓他親眼看看丁香是如何死的!」

看著鳳尾緊攥的拳頭,木槿便道︰「既是都已經過去,你又何必多事。這是他們家里的事,你只管將丁香的棺槨給了她母親便是。」菊若也在一旁符和︰「我記得府里的規矩是,丫頭若是死了,就給十兩銀子,如果還有家人,就給十五兩,算是咱們府上的一點心意。」

坐下仔細想想,也是丁香自找的。鳳尾說話也不再硬起來︰「當初我就勸過她,可是她不听,這難道不是我的罪過?」菊若拍著她的肩,道︰「你若是心中有愧,依我看,不如就多給她五兩銀子,再給她母親找個侍婢,你看如何?」

也是,與其在這兒傷心,還不如為那死去的丁香做些事兒。鳳尾點點頭,對木槿說道︰「那我听菊若的,你去跟夫人說一聲,看看能不能撥些銀兩。」木槿笑了︰「你可是又糊涂了,這賬房可是由你們女乃女乃管著呢,你可是一把鑰匙,這會子問夫人要錢,豈不糊涂了?」

鳳尾先是一怔,遂微微笑道︰「也是,瞧我,一哭就全都給忘了。」自打陸文澤生意失敗後,就攜帶著陳三娘回了東府,劉氏怕朝廷會再有人來盤問,便躲在屋里不再出門,府里大小事宜就著三娘管著,若是要緊的事兒,就委派木槿來辦。所以三娘才會掌管著賬房銀號。

里屋的三娘便對鳳尾說道︰「那你就照府里的規矩去辦。」說著又對木槿道︰「你回去給夫人說,就說我陳三娘謝謝她體恤下人。」木槿這里辭了三娘,就同菊若一起離開了風雅軒。

光陰荏苒,梅開臘月,暗香輕柔,體態清秀。劉氏在自己的屋里正看著書,落櫻從外面走來,拍拍身上的雪,笑道︰「夫人,明兒就是除夕夜了,這一年過得還真快。」劉氏放下書,細細琢磨著落櫻的話語,輕嘆一口,望向遠方︰「是啊,又是一年……」

從未見過劉氏如此悵惘的神情,落櫻便問道︰「夫人這是怎麼,過年不是該高興的麼……還是夫人在念著薔薇……」說道薔薇,劉氏心里便犯疑︰十月底讓她去追回雪吟的,如今兩個月過去,怎麼沒有丁點兒消息。

莫非是被宮里人發現,抓了回去?如果是這樣還好說,可是那薔薇有些心眼兒,只怕是這會子已經隨著梁雪吟進宮,將東府之事說了出去,這會兒正字啊宮里享福也說不定呢。可是千萬別出岔子,劉氏從睡榻上下來,預備去奉天寺拜一拜。

落櫻見劉氏起身,只道是她要吃茶,便沏了壺茶,不想劉氏竟對落櫻說道︰「你去把我那件貂裘大衣拿來。」「夫人要出遠門?」落櫻道,「這外面正飄著雪花兒,冷得很,夫人還是等雪停了再說。」

「不能再等了,」劉氏自己披了大衣,然後對落櫻說道︰「你去把木槿也叫上,我有話要對她說。」落櫻見劉氏神色緊張,只當是出了什麼事兒,應了聲便下去了。一路上,木槿本想陪著沁雪好好過個除夕夜,可是听落櫻說劉氏的情形,心下一緊,也便顧不得沁雪,托了花影和桃夭照顧。

此時劉氏已經吩咐了小丫鬟備了馬車,一見木槿,便道︰「跟我去一趟奉天寺,我有緊要的話要跟你說。」木槿出來也沒有穿大衣,凍得渾身發抖,落櫻便隨手將自己的大氅給了她︰「這會子也沒時間了,快跟了夫人去吧。」

雪落簌簌,壓彎了枝干,深山車轆轆,轍痕深深。馬蹄聲達達,好似砰砰亂跳的心兒。掀開轎簾,那白雪皚皚的世界,粉妝玉砌,甚是好看。「瑾兒,你可知我讓你出來的目的?」劉氏默然說道。

木槿搖頭,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夫人定要是跟我說有關宮里的事情。」劉氏笑著點點頭,說道︰「這事兒在府里不好商討,而且我還想有些事兒想問你。所以叫了你出來,只是耽誤了你跟雪兒說話的時機。」木槿淡然一笑,道︰「以後我與她解釋便是了。」

不消片刻的功夫,馬車便來到了奉天寺。木槿先下車,然後扶了劉氏,兩人站在寺廟門前,看著那氣宇軒昂的廟門,還有兩頭石獅子,在白雪中愈發肅穆安靜起來。彼時便有一個小僧人引了她們從側門而入,沿著長廊一路來到了雅間。「施主請稍等,主持稍後便到。」說著又有人上了茶,而後都退了下去。

靜靜地沒有一絲聲響,木槿說道︰「夫人究竟是何意?」劉氏笑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站起身望著靜謐的禪房,木槿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雪夜。麗妃在除夕之夜時,便會去佛前禱告誦經,自己則坐在蒲團上抄寫經書,為朝廷祈福。

不大會兒,便有一個步履沉重的老僧人蹣跚走來,木槿見狀,忙上前攙扶,問道︰「想來你就是慧明主持吧?」劉氏笑道︰「你還沒有忘記他啊!」主持笑著向劉氏行禮︰「阿彌陀佛!施主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托了您的福分,」劉氏說道,「若不是主持您雲游回來,我哪里還能見得著您?」主持笑道︰「不過是去普度眾生,算不得雲游!」說著臉又轉向了木槿,只見她眼眸如水,卻夾雜著一絲哀怨,便問道︰「你必是那麗妃身邊的木槿了!」木槿听了有些驚喜︰「主持還記得我?」

奉天寺的主持慧明法師是京都宏光寺的和尚,前朝之時曾奉太祖皇帝之命,為懷孕的麗妃祈福,劉皇後喜歡他的經文,常常在一起談經論道。後來宮廷政變,慧明為躲避災禍,便逃往南方,直至遇見了太祖皇帝後劉氏,頗有些他鄉遇故知的意味。至于木槿,他自然也是見過的。

因為劉氏擔心薔薇會背叛自己,索性就暗中求了慧明幫助自己。慧明令幾名弟子以外出巡游為名,最終找回了薔薇,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梁雪吟。慧明有些愧疚︰「負了施主的囑托,是我的不是。」劉氏擺手說道︰「這怎麼說呢……薔薇可是在這廟里?」

待薔薇從側門走進來時,劉氏和木槿不禁呆住了,只見薔薇一瘸一拐的向她們走來,木槿趁勢扶住了她,忙詢問緣由,那薔薇看見劉氏和木槿,竟是大哭起來︰「夫人!我總算是見到您了……」

原來薔薇跟在雪吟身後,到了杭城郊外的西溪,卻被人發現,她想要讓雪吟回府,不料雪吟竟是罵了自己一通,然後趁夜里薔薇睡著的時候,讓柳絮生生打斷了她的腿,還厲聲呵斥︰「想要阻止我進宮,回去告訴那個什麼自稱皇後的女人,妄想!」最後竟是揚鞭策馬,向京都飛馳而去。

「我自己走了兩個月的路,才見到了惠明法師的弟子們,是他們救了我……」薔薇哭著說道,「夫人你要替我報仇……」慧明嘆口氣道︰「也是去請了大夫救治,可是時間拖得久了,傷口都化了膿,淤血凝結,無法再恢復了……不過夫人放心,我們也是盡了力的,好歹她還能自己走。」

廟里種著許多老松,還有那翠柏,立在厚厚的積雪中,顯得孤獨寂寞。此刻空中飄著絲絲的雪花,小而輕盈。木槿對薔薇說道︰「想來我和夫人的身份,你都已經知道了。」薔薇點點頭,狠狠地說道︰「早就知道了,她殺死了我的弟弟,還讓我為她盡忠,我自是不願,若不是采薇,我也不會留她到今日!」

風冷氣清,孤月皎皎,輝映一片芳澤;梅蕊初綻,暗香淡雅,縈繞半盞珠簾。遙相望卻,夜夜寒涼;最是思量,哀雁孤鳴。

听著薔薇口里說著劉氏,木槿不禁暗自嘆息︰你若是知道她的一片苦心,自是了解,更不會在這里罵她了。薔薇又問道︰「我妹妹她還好吧?」木槿點點頭,笑著說道︰「那是自然,采薇那麼聰敏之人,當然懂得保全自己。」薔薇這才放了心。

眼見著四下里無人,薔薇便拉著木槿的手,道︰「好姑娘,你只告訴我,那個與采薇一起出入的男子是誰?你不要告訴我說你不知道。」男子?木槿愣了一愣,方才想起,夜辰答應給采薇復仇的事情。想來薔薇也是看見過夜辰的,是要跟她說麼?

思來想去,木槿這才吐出一句話來︰「他是前朝太子,說是替你們報仇的。」薔薇吃了一驚,捂著嘴半晌說不出話來。木槿又道︰「我知道在府里你欺負豆蔻她們是出于無奈,但是我也相信,你會將此事爛在肚里的。」

本來那薔薇便知道木槿聰慧,誰想,自己復仇的事兒她也會知道,那她會不會告訴劉氏,反咬自己一口?薔薇越想越怕,不想木槿淡淡的一笑,說道︰「如今齊王殿下忽然造訪東府,我們的事情,夫人早就知道了,所以你也不必怕。」

薔薇听到這兒,徹底被木槿折服了。她嘆口氣,道︰「如你所說,現在這府里幾乎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我們。而且上次采薇說,二少女乃女乃曾來此地給夫人算過命,她大約也是知道了。」木槿拍著她的肩膀,道︰「還有梁雪吟……」

這一提到梁雪吟,薔薇便恨得牙根癢癢︰「不要讓我見她,否則我定會讓她血債血償!」木槿笑道︰「在府里你是最厲害不過的人,怎麼如今倒讓她欺負了?」薔薇說道︰「你也知道,我那都是做給夫人看的,其實……其實我心里也不好受,府里除了采薇,再沒人理我了……」

看著薔薇內疚的神情,木槿知道,她也是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的。于是她拉著薔薇的手,安慰說︰「你不用如此自責,等過些時候,她們自會明白你的苦心。」薔薇點點頭,說道︰「只願如你所言……對了,那梁雪吟進了宮後,一定會把你們的消息說出去的,你打算怎麼辦?」

木槿望著遠方,無奈的說道︰「我也正是擔心這一點,夫人也是,所以我們就要做好準備,迎接這個時刻……」等這一天,木槿也是,等了許久,如今,只怕是隨著梁雪吟進宮那一瞬間,便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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