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翔九天 【中卷】第148章 失心枉作笛音戰

作者 ︰ 雲城九少

「真真是胡鬧!胡鬧!」一听趙亦說出這話,安國侯霎時板起了臉來,望著自家兒子滿臉的怒其不爭,「你若真敢這麼做,仔細那丫頭死的更慘!虧得我跟你母親將你養這麼大,到頭來竟然為了這麼一個外人罔顧生死,生出這等混賬念頭來!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父親,非到萬不得已,孩兒不會如是沖動;但真到了那一天,若讓我眼睜睜看著自己歡喜的人死在我面前……便是想一想,孩兒都會瘋掉……」闔上雙眼,趙亦深吸一口氣,「父親,請恕孩兒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若今日將蓮兒換做母親,將孩兒換做您,您還會顧忌這麼多,會猶豫權衡孰輕孰重嗎?」。

安國侯被趙亦最後一句話生生噎住,準備道出的訓斥聲之言就這麼被堵在嗓子眼說不出來。

「您不會。」趙亦睜開眼來,望著自己的父親,不等他開口,便替他做出了回答,「當年您為了娶母親,甚至願意放棄安國侯世子的身份,不惜違抗祖父的命令,甚至甘願入贅皇家也要和母親在一起。正是因為這樣,才感化了皇外祖,廢除了公侯與皇家兒女不得通婚的祖訓,成全了您和母親的良緣。所以孩兒也希望您能將心比心,成全孩兒與蓮兒。」

「可是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安國侯被趙亦說的動搖,可是卻還記得最關鍵的一點︰「當年我和你母親是互相歡喜,所以才能沖破重重阻礙走到一起,才能這麼多年來相守相知如一日。可是那個寧蓮呢?她可對你有半分情分?時至今日她的心思還在華碩那里,她的眼里、甚至是那靖寧侯眼里可有你分毫?我若是費勁心機救她一命,到最後卻折了我的兒子進去,我這又是何必!」

「父親!」趙亦開口還欲再言,卻被安國侯打斷︰「你不必再說了,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再論的余地。若是那寧蓮也同樣對你有意倒還好說,爹便當是成全了你們,如今我趙家榮寵不衰,借此急流勇退倒也算好;可是她對你無意,與其讓你日後被她拿捏住,撐不起這個安國侯府,我寧肯讓你一直恨著我,也不會再出手。」

站起身來,安國侯留下最後幾句話,便欲轉身離開。

可是這一次,卻被趙亦攔住︰「那孩兒如果……如果就此放下蓮兒,您可願跟皇舅舅出言,請他放蓮兒一命?」

十幾年來,一向自命清高的少年人第一次這般隱忍,卻又小心翼翼地對著別人開口,以一種生怕被人拒絕的忐忑道出自己的祈求,那爽桃花眼中往日灼爍的流光溢彩已然不見,只剩下顫顫的渴望。

安國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趙亦,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那個秋獵時曾差點落入虎口也不曾哭泣過的兒子,會流露出這般神色。

他終究是看不下去,將頭別了過去,做出了最後的妥協︰「你最好說到做到。若陛下當真赦免了寧蓮,今後你不能與她有任何瓜葛!」

晉帝對平寧公主這個ど妹的疼愛,甚至遠超自己的皇兒,因此在公主祈請憐憫女眷無辜的時候,晉帝終究是軟了心,念著靖靈郡主當初差點成為自己的兒媳婦兒,只是將其貶為庶民,叱令不得再留在晉地,而其余靖寧侯家眷,則大多賣入牙舍,淪為罪籍。

趙亦果如當初允諾于安國侯的那樣,自此再沒有提及寧蓮這個人。

直到不久後的一天,當被他派去暗中保護寧蓮的人頹喪歸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揪扯著眼前之人的衣領,看著手中破碎的血衣,趙亦目眥欲裂,難掩心中憤怒。

「世子爺息怒……當時來了很多人,全都蒙著面,卻是認準了寧姑娘追殺,我們十幾個人拼勁全力,卻敵不過他們人多,後來……後來寧姑娘被人從背後連射數箭……小的那時重傷暈了過去,再後來發生了什麼便不知道了……等小的最後痛醒,才發現所有人都已經犧牲……包括寧姑娘……」

那人顫顫地說完,才被趙亦猛然放開了手,卸力之下竟然生生往後退了幾步,連聲咳喘不停,直到好一陣,才緩過氣兒來。

「尸身如今在何處?」望著他身上的血垢,趙亦知他所言不虛,半晌,才深吸一口氣,強忍悲慟凝聲而問。

「夏日灼熱,尸身不便運送,小人便自作主張,將寧姑娘安葬在那附近的林中,以望她能暫安……至于死傷的兄弟們,小人著實無力再葬,便將他們火化,找了義莊將骨灰收于盒中,不日便將送到……」

「很好……兄弟們的骨灰,我會安排人送還給他們的家眷,屆時你待我前去慰問一番……這一趟,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好好養傷。」擺了擺手,帶著幾分頹喪與絕望的趙亦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那侍衛退下,自己則踩著幾乎站不穩的身子,搖搖擺擺往前而去。

「世子!」那侍衛緊跟著他走了幾步,追上他的步子,在後喊道。

「嗯?」回過身來,趙亦面色灰白,帶著一片沉寂望向自己身後之人。

「小人醒來之後,在現場發現了這個……」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那侍衛望著趙亦。

看著眼前被攤開在手掌中的物事,趙亦慢慢伸出手來,用手指將那薄薄的木片拈起,看著上面清楚的「碩」字,所有的真相都全然現于眼前。

「是我做的又如何?」看著攤在自己眼前的東西,謙謙公子面上一副無所畏懼的神色。

「為什麼?」趙亦望著華碩,面上是全然的不解。

「亦堂弟,你知道的,只有小孩子才會問為什麼。」挑了挑眉,華碩搖著手中的扇子往前踱了幾步。

「皇舅舅已經答應放過她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趙亦的話帶著幾分呆木,似是毫無感情的木偶,在詢問著一個普通的疑問。

「怎麼做,做什麼,這些需要解釋嗎?覬覦皇位通敵叛國的逆臣賊子,本就是該死之罪。父皇看在姑姑的面子上,給了寧蓮活著的機會,是她自己選擇糾纏不清,是她自己妄想倒打一耙反咬我一口!」

看著趙亦,華碩面上帶著一絲冷笑,走到書桌前,將鎮台之下壓著的一封信取出,丟到趙亦面前︰「你自己看,若不是她不知好歹,寫了這封信與我,我不會毫不客氣。原本只要她離開晉國,隨便去哪里,只要再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放她一條生路也未嘗不可——可是她自己不知死活,怪誰呢?」

展開手中的信紙,一目十行的掃過其上的內容,趙亦心頭一陣,就連手中的紙張何時飄落也不曾覺察。

……

「世子,蓮兒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老夫罪孽深重,如今既然躲不過這一劫,便也認了命,只是求您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看在……看在您對蓮兒頗有情誼的份兒上,救救她……求求您……」

「我父侯不會謀反!我寧家不會有敵意!所有的一切都是污蔑!都是污蔑!我們靖寧侯府是清白的!」

「我知道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的好意我就此謝過,但是今後的路怎麼走,我自有自己的選擇,世子爺著實不必過問,你我不過萍水相逢,是連朋友也算不上的。」

「我怎麼以前從來沒見過這麼一個人啊?」

「誰見過你啊!你可別胡說!」

「壞人!」

……

過往的一切,在腦海中一一浮現,但全然抵不過眼前這封信來得傷人心神。

那些清脆甜美的聲音,混雜著華碩帶著幾分譏諷的嘲笑傳入耳中,趙亦已然分不清孰真孰假,孰遠孰近︰

「既然你知道的也不少,我卻也不怕你知道,靖寧侯府做的那些事,寧蓮不僅知道,更是參與其中。若是她足夠聰明,願意就此裝傻充楞下去,我也不介意讓她多活些時候,可是偏生她心太大,居然拿這些事情來威脅與我。父皇權且不做計較的事情,她想要公之于眾,今日就算不是我除掉她,日後父皇也不會放過她。

「你盡管可以去張揚,去與她伸冤,大可看看安國侯會如何做,父皇又會如何做——如果你不怕賠了整個安國侯府進去的話。」

……

趙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二皇子府的。

華碩沒有絲毫的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可是他卻喪失了先前的理直氣壯。

遠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天真無邪是假的,無辜無知是假的。

就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愚蠢到不被稀罕的。

趙亦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懷揣著一顆真心去待人,卻不曾想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所有的人都在算計,都在汲汲營營為了各自的利益而爭斗,不惜欺騙,不惜利用,不惜踐踏與蹂躪一次又一次的坦誠與真摯。

貌美如何?

安陽城中美麗的姑娘多了去了,隨意一家紅樓楚館,只要他安國侯世子隨意招招手,所有的姑娘都會趨之若鶩。

以銀票為柴,煮沸一鍋粥,但求佳人一笑,安國侯世子的風流富庶之名,從來都是安陽城中之最。

隨著真相揭開的一日,曾經被無數人看好的下一代安國侯,從此踏上了浪子的不歸之途。

安陽城中年少有為前途無限的少年郎君,自此成為人人頭疼的風流霸王。

遍看他的頹喪花心,遍看他的風流無度,卻再沒有人看過他真正的笑意,看透過他真正的心。

……

往昔的一切一一在腦海中閃現,黑夜稀薄的月色下,被三名黑衣人包裹其中的趙亦面色變了又變,卻始終不曾睜開眼來。

那曾經被他刻意潛藏壓制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就這樣在這夜色下的雲松林中,被重新無情翻開,讓他再一次看到當初那個無知的少年小郎。

可笑,卻也可憐。

笛聲再起,鸞歌手中的長鞭再于空中橫飛,化出一道帶著幾分淺淡金光的屏障。

自從這笛聲初散開來,腦海中開始浮現出一些畫面的時候,鸞歌便已然警覺地設障分離。

這幾年來,當初在齊宮的種種回憶,已然無數次在她腦海中重現,乃至時至今日,再次想起這些過往,已然再不能撥動她的心弦和情緒。

看著鸞歌不僅沒有被笛聲所迷惑,更運出術法在二人終見隔開一道氣牆,浮生的眼楮微微一眯。

這許久以來,還未曾有人能夠從他的惑笛之音中掙月兌,這小姑娘,倒是第一個。

唇角微翹,笛聲也愈發緊俏肆虐,沖擊向那道幕牆的力度,也愈發的強大。

只守不攻太過被動,如若浮生就這樣吹一晚,可是鸞歌卻不能保證自己能夠擋的住一晚。

況且以這般強勁的穿透力度,林中其他的人……

想到這里,鸞歌主意已生。

既然不能一味防守,那邊化被動為主動,反守為攻,讓這笛聲再散不出來!

握著長鞭的右手在虛空挽過一個花兒,仍在袖中的左手卻依然輕輕拈訣。

隨著又一個音符的散出,鸞歌向後急掠幾步,便揚鞭迎身而上。

長鞭將空中的音符之力破開一道缺口,就在這缺口之中,她飛身向前,帶著長鞭霸道的氣勁,沖向月色下仍舊悠然吹笛的黑衣男子。

鞭未至,氣已臨。

眼見那道金色的鞭氣便要直直劈中浮生,卻見他竟是在分毫之差時,堪堪向後退了數尺。

竟是算到了這一步,就連時間,也掐算地恰到好處!

笛聲轉向悠然,似是那吹笛人此刻的心境,在以平和又悅耳的聲音嘲諷著什麼。

鸞歌被浮生這般故意的耍弄氣得咬唇,原本幽幽深邃的鳳眸越發深沉。

腳下發力,踩地憑力向虛空之上飛起,左手早已拈起的彈指松開,將一道金色光芒以瞬息之速彈向浮生。

這一道力,來得太出其不意,也太快太急,乃至浮生未曾留意,躲避不及竟被那道光芒在披風的衣擺之上留下彈丸大小的灼傷圓洞。

而此刻,那原本流暢清晰的笛音,也隨之出現了片刻停滯。

抓住這音符之力失控的瞬間,鸞歌已然躍至雲松林上最高的樹頂。

月色幽幽,再無枝葉遮擋。

這一夜,月華悉數傾瀉于這傲然獨立的女子身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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