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孩子眼楮亮晶晶的,看著謝梵煙,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這是他們早就渴望擁有卻沒能擁有過的東西,看向滿室的華貴,嗅到一屋的芬芳,一時間飄飄然的喜悅全部佔據了幾個孩子的內心,對謝梵煙的感情又深刻復雜了幾分。
「謝賜名!」緣木緣長緣慎齊聲道。
雪茹手藝極好,還在謝府的時候就醉心于廚藝,所以小廚房的膳食幾乎都是她負責,這次她特地做了一些孩子們愛吃的甜食,什麼酒釀圓子,五層糕,松子百合酥,棗泥酥,蜂巢糕等等,還有酸筍鴨湯泡米飯,很能開胃下食。
並蒂苑里,笑聲不絕,賓主盡歡。
謝梵煙看著也十分感慨,當初和脂容去送包子給他們,只是一面之緣,沒想到在後來多出這麼多牽扯,自己為什麼會領他們進來,甚至設身處地的學著為他們著想,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
大概便是人與人緣分的不可思議吧。
之後,謝梵煙便帶著三個孩子和魏姑姑一起出府,去了振威鏢局。
振威鏢局三當家魏勇,人如其名,長的身形魁梧,看上去頗勇猛,見到自己的妹子十分開心,將眾人引了進去。
听了謝梵煙的請求,魏勇很爽快的答應了,又對自己妹子魏紅玉囑咐了幾句,話語里甚是關懷,魏紅玉見到自家哥哥也顯得十分放松,話也多了起來。最後。謝梵煙將三個孩子拉過來,一一引薦給魏勇,並讓他們行了拜師禮。
「從此以後。我這幾個弟弟就拜托您了。」
魏勇連忙推辭,「這個老師我可不敢認,我練的外家功夫,練得極其辛苦不說,關鍵時刻也不頂事,不過我們鏢局卻有個高人,平日對人不苟言笑。但對小孩極有耐心,這幾個家伙這麼可愛討喜,若是能得了他的青眼。認他做師父,日後一定大有可為。」
魏姑姑聞言十分感興趣,忙追問起來,魏勇笑道。「那個人與咱們鏢局總把頭十分有交情。這次咱們鏢局接了個大生意,總把頭帶著那人一同去護鏢了,等他回來就讓這幾個小家伙去拜師。」
謝梵煙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了好幾遍,這才在魏姑姑的勸說下離開鏢局,三個孩子送出來,望著謝梵煙只是不舍,謝梵煙幾次承諾很快會來看他們。他們才勉強擠出笑容。
謝緣木和緣慎緣長目送謝梵煙和魏姑姑的馬車走遠,這才慢慢跟著魏勇回鏢局。魏勇給他們在後院騰出一個小小的房間,雖然小,但是干淨溫暖,剛好有三個鋪位。
「從此以後,你們就住這了。」魏勇笑著對三個小家伙說,「你們自己收拾收拾,在這里不用拘著,一會兒二鏢頭回來我帶你們去見二鏢頭。」
從此以後你們就住這了。
幾個孩子看著這個簡單的,小小的房間,忽然間眼楮覺得酸澀充盈。
第一次,今天的第一次實在太多了。
幾個孩子,終于有了一個可以安心休憩的地方,從此不再風餐露宿,不再流落街頭,不再顛沛流離,不再想著如何解決今日的飯以及抵御可能的欺侮。
幾個孩子將簡單的包裹往桌上一扔,互相對視一眼,謝緣木首先開口,「那謝,果真是我們的貴人!」
「不要叫謝了,她說把我們當弟弟,那她就是我們的!」胖子緣慎糾正。
「……」幾個孩子在內心咀嚼著這個詞,心內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歡欣喜悅盛的太滿太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
「將我們認作弟弟,連名字起的都一樣,那我們從此就是親兄弟,排行依然像以前一樣,我做大哥,緣慎做我二弟,緣長做三弟。」
「為什麼我最小?明明除了緣木你,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生辰。」緣長有些不滿的反駁。
胖子嘿嘿的笑著,「誰叫你個頭最小。」
在一番爭議和爭議無效後,三個孩子確定了排行,緣木才鄭重開口,「今日一切,都緣于所賜,若非,我們還是街中乞兒,日後無論如何,都莫忘今日,我們兄弟三人萬萬不可背叛。」
心思敏感又異常驕傲的孩子,卻最知感恩。
「我們日後定不會辜負。」
稚女敕的誓言飄蕩在小小的房間。
而在馬車上的謝梵煙和魏紅玉此時自然不會想到,她們剛兩個認識不久的女人,卻在這件事上共同成全了一代名將最初的開始。
所有故事發生,宛如宿命。
關于背叛與堅守,關于執著與守護。
晚上陳瑾瑜回來,謝梵煙還是將這件事大概與陳瑾瑜說了,覺得兩個人既然以夫妻的身份住在一起,在一些事情上便不該瞞住陳瑾瑜,以免生出不必要的嫌隙。
陳瑾瑜倒是有些意外,看著謝梵煙微微挑眉,「你什麼時候喜歡上管別人的事了?」
謝梵煙沒好氣,「難道你覺得我應該對那幾個孩子置之不理?」
「不,不是說他們的事,」陳瑾瑜凝住謝梵煙,「我只是覺得你變了。」說完,不等謝梵煙反應,又自嘲的笑一笑,「或許是我從來沒有了解過你。」
謝梵煙怔住,心里忽然漫上苦澀。
的確,陳瑾瑜,他從來沒有了解過。
也沒有想過讓他了解過吧。
該怨誰呢?
「你覺得我不像做這樣事情的人?」謝梵煙低頭喝茶,掩住眸里神色。
「還真不像。」
「可惜,我還真的是這樣的人,我還有許多事情,你都不了解。我知道。」謝梵煙抬頭看著陳瑾瑜,「那麼你願意去了解麼?」
說完,謝梵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紅霞飛上兩頰,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就算了解也該是去了解,可是現在已經……
陳瑾瑜已經沒有機會去了解他真正的妻了。
謝梵煙不知道是悵是惘,有些憐惜又可悲的看了陳瑾瑜一眼,起身想要回房間。
「我願意。」陳瑾瑜忽然道。
謝梵煙猛然頓步,心頭乍喜又悲。已分不清哪種感情是屬于自己的。哪些是屬于這具身體原本的。
「我願意去了解你,我的,我的妻。也希望你能給我這樣一個機會讓我了解。」陳瑾瑜用很認真的語氣,回答。
謝梵煙愣愣的看著陳瑾瑜,心里感情宣泄,自己仿佛冷眼旁觀一般。
不去收拾。不去掩飾。不去刻意的壓下,感受到心里的每一絲悸動,和每一絲無奈。
悸動不是她的,謝梵煙告訴自己,無奈才是真切的屬于她的。
終于,轉身奪路而逃,不是進里屋,而是往並蒂苑外去。
或許需要一場冰雪。才足以冷靜自己的如今。
將脂容脂玉還有雪茹的呼聲甩在身後,謝梵煙在這樣的夜晚里。肆意奔跑。
沒有方向,卻也並不懼怕。
懼怕的是自己內心。
要怎麼辦,?謝梵煙目光里透出絕望。
已分不清是你的歡喜,還是我的歡喜。
但這歡喜卻這樣深刻復雜,這樣真實不容被反駁。
用這樣不容拒絕的方式,根植在了我的內心。
要怎麼辦?要怎麼辦?
不想再去驚動所謂愛情,若無愛情故,無憂亦無怖。
只有這樣,才能去做一個內心強大的人。
明明早已選擇的道路,明明早已決定的事情,為何仿佛如那日失控的馬車一般,總有著失去控制四分五裂非死即傷的可能。
感覺到撞到了一個人身上,堪堪停步,听到一聲「少。」嘆息般的聲音,謝梵煙抬頭撞到了一雙漆黑的眸里。
漆黑,宛如沒有光明,宛如泥潭誘人深陷。
「司徒琰。」謝梵煙後退兩步。
「少有了身子,怎麼還在府里亂跑,也不當心一些,若是你們有個好歹可怎麼辦?」
你們,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謝梵煙一下子听懂,下意識的捂住肚子,心內更加迷惘。
明明,什麼都沒有啊。
「少怎麼了?感覺失魂落魄。」司徒琰注意到謝梵煙有些失神的眼和蒼白的臉,不由得走近一步,略帶關心的問道。
「沒怎麼,只是睡不著,想走一走,可能走的太快了,我這就回去。」戲還未完,自己還不能退場,只能揣著一顆忐忑的心,繼續和那人將這台戲唱下去。
謝梵煙一下子清醒。
「不著急回去。」司徒琰開口挽留,「若是少心情不好,不如和我去取琴,剛買的一把價格不菲的好琴,不會再斷弦,可以讓少听我彈奏一曲,解解煩憂。」
听琴麼?
謝梵煙搖頭拒絕,盡管喜愛琴曲的她這時候真的渴望能夠有一首曲子奏起,免去她的煩憂,免去她的苦惱,可是理智還是讓她搖頭拒絕。
這樣的夜深人靜,自己不該和司徒琰去取琴,听琴。
就像是自己一開始就不該跑出來一般。
這與結伴出游不同,這與偶遇散步不同。
這是真正的,男女私會了。
「我要回去了,走得這麼遠,爺在房里應該會擔心。」喚出「爺」這個字,謝梵煙微微發顫,心里也顫。
司徒琰假意未曾听到,「也好,那我送少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找到。」謝梵煙下意識的想要拒絕,拒絕一切溫暖和靠近,將自己的一顆心永久的封閉。
「這麼晚了,少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心中不安,我心內已將看做老友,難道何苦拒絕。」
謝梵煙沉默。
「我也是心中有事,獨在小屋心情抑郁,這才出來走走,剛好遇見少。」這也是第二次不是我可以制造的偶遇。第一次是在茶樓那次。司徒琰心內說。
「走吧,我送少回去。」老定要你我出什麼事,那你我出事也是早晚的,無論你願或不願,無論我願或不願。
謝梵煙看著司徒琰漆黑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將頭緩緩點下。
司徒琰心中藏了事,這件事與身邊的女子有關。
不禁將打量的目光投向謝梵煙,謝梵煙垂著頭,慢慢拖著步子,像是有極重的心事,不用接觸都能感受到她的身子有多寒涼,如今雖是初夏,可是夜里涼風不絕,而她只是單薄的一身。
不是有喜了麼?這對一個女人,尤其是王府的女人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世子爺也回了並蒂苑,這些日子流傳的都是世子爺對少的寵愛和體貼,老與宮里的娘娘親自賞賜,下人也一改態度趨之若鶩,如今王府就屬她最炙手可熱吧。
不再是那個瑟瑟的從老屋里出來,凍得嘴唇發紫的人。
不再是那個在茶樓里沒有帶錢想讓自己請她們喝茶,略帶羞澀和不自然偏偏又故作大方的人。
今天的她,似乎是,有著無法紓解的抑郁,有著難以靠近的孤單。
她,怎麼了?
謝梵煙腦子里還未整理出與陳瑾瑜如何相處,真想讓日子回到最初,陳瑾瑜未曾搬來,並蒂苑還是一個人的並蒂苑。
那時候自由自在,不會為這些所困擾。
想著,卻沒看路,不留神腳下一滑,原來是個台階。
司徒琰心里嘆息,手已伸,穩穩的扶住。
「少當心。」
謝梵煙被嚇得回過神,抬眼便是司徒琰漆黑深沉的眸子,不知為何,今日這樣的眸子里似乎醞釀了什麼感情一般,讓謝梵煙下意識的無法承受,不由得推開司徒琰的手,「多謝你,是我沒注意。」
司徒琰的手重新伸,「晚上路不好走,拉著我。」
「不必。」謝梵煙慌忙拒絕,轉身繼續走。
「拉著我,或者我拉著你。」司徒琰的話語里多了絲不容拒絕的意味,「你如今不是自己,該多為肚子里的小世子考慮,就像上次我為你暖手一般,都沒有什麼。」
謝梵煙搖頭,只想要逃開,不知是自己今日的心境變了還是如何,只覺得離開司徒琰是最好的選擇,司徒琰的眸子如這夜色一般,讓人看不透。
「少慢一點。」手,已經被另一個粗糙干燥的手握住,謝梵煙掙月兌不開。
「你干什麼!」謝梵煙心里生了惱怒,用力的想要推開司徒琰。
卻在同時,響起一個聲音蓋住了自己的,「你們在做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