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大同湖 有情人不成眷屬

作者 ︰ 凌之仁

返校後踫到的第一樁事就傷神——危高岩接到了《荊州報》的退稿信。「感謝您對本報的支持,經研究,您的稿件我們不擬采用。希望您繼續支持本報的工作。」上學期剛入學,危高岩還有點試手試腳,不敢張致;走到中途,他就掂出了斤兩,掄開了膀子大干,成了校報文藝副刊的常客。都說詩言志,危高岩其實寫了好些愛情詩,但他不敢投,他知道那個是要觸霉頭的。它們的讀者就只有一個——田虹。有些危高岩認為太投入太下情的,他都沒好意思給田虹看,那麼,它們的讀者就只有詩人自己了。

《荊州報》退回來的是古體詩《洪湖春》。危高岩拿著《荊州報》上發表的古體詩,和自己的《洪湖春》狠狠地比照了兩下,心里很不服氣。田虹接過退稿看了,不禁呵呵呵地笑起來︰「你覺得《洪湖春》比它們質量高?」

「當然!」危高岩月兌口就說,一臉的不平之色。

「可是,你知道它們的作者都是誰嗎?」

「哦?」危高岩顯然有所不知,在他的心里,質量是用稿的唯一標準,哪還用管他作者是誰?

田虹娓娓道來︰「那都是大院的那些老人家,人退了,閑得無聊,就要附庸風雅,新詩做不來,就謅幾句舊詩。人家投了,那小編輯他敢不用嗎?你危高岩又不是七老八十,老田霸地地寫這種東西,能夠擠佔老同志的版面?」

危高岩痴痴地望著她,既驚訝于她的見識,又羞慚于自己的孤陋。不覺間,吱吱吱,《洪湖春》就成了碎片。

「干嘛撕掉呢又?其實它還是滿有價值的,——它最大的價值就是孤芳自賞啊!呵呵呵。」田虹又是調侃又是指點迷津,「其實,要寫,就只能寫語體文,來點新詩呀,散文呀什麼的。再就是,要想在《荊州報》上變成鉛字,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先在校報上發表,然後打動校報編輯去推薦……」

「二呢?」

「這二嘛,」田虹猶豫了一下,然後裝出開玩笑的樣子,「就是交給本小姐去運作。」

危高岩看看周遭沒人,抱住田虹狠狠地吻了一把。因為沒有預熱的過程,猝不及防,危高岩怕田虹會嗔怪他,推開他,嗲嗲地罵「討厭」。沒想到田虹卻比他更用勁,死死地箍住他的脖子,再不肯松開,那嘴巴還發出「」的甜蜜的微響。後來走廊上傳來橐橐的腳步聲,田虹仍然不松手。還好,那腳步聲又遠去了……

危高岩放棄了古體,寫了一首《東荊河詠嘆調》,一篇散文《撩花籃》,越過了校報,也越過了「本小姐」,徑直投往《荊州報》;然後閉上眼楮,等著自己對《荊州報》文藝編輯做出是不是伯樂的評判。

半個月之後,《東荊河詠嘆調》在《荊州報》面世了。尤其令人興奮的是,編輯對《撩花籃》表現的生活情趣大加稱賞。花籃是一種碩大的漁具,頭天沒到水里,次日清晨,漁郎漁娘撐起漁筏,迎著朝陽,滿懷著對生活的美好期望,朝著花籃駛去;漁郎伸出一枝帶鉤的竹篙去撩起花籃,花籃才出水面,哇唦,金紅的鯉拐、芒槌樣的青鯇、健碩的烏鱧、銀白的鯽魚搖頭擺尾,沖浪嬉戲,跳起歡樂的舞蹈。漁郎漁娘臉上盛開兩面絢爛的鮮花,陶醉在群魚鬧春的交響樂中……

兩篇習作接連見報,坊間好評如潮,在校園里鬧出了一番響動。校方竟然不拘一格,調危高岩到校報擔任文藝副刊的學生編輯。危高岩也感覺自己火力十足,準備向《湖北文藝》開炮。田虹當然是竭力地攛掇。因為沒有稿費,看了電影《決裂》以後,楊雄剛半是勸止半是諧謔地對危高岩說︰「何必呢!馬尾巴的功能。」

危高岩在電影院轉述了這句話後,田虹呵呵地笑了半天,說︰「這個愚夫,有什麼見識!」

「不過也許是一番好意呢!」危高岩表示理解地說。

「好意?嗤,醋壇子一個!」

危高岩感覺到言之太過,便道︰「這個,我還感覺不到。」

田虹惡作劇似的笑起來︰「當然。單細胞嘛!」

危高岩吃了虧,就把田虹的馬尾巴抓過來把玩︰「孫教授講馬尾巴的功能其實是正確的。我的馬尾巴,就是我的無價寶!」說著,就把那柔軟香甜的頭發拿到嘴巴上去吻。田虹仰過頭,揪住危高岩的臉,朝自己面前拉。于是,兩張嘴就緊緊地焊在了一處。

校園的盡後邊有一片闊葉林。電影散場後,兩個人意猶未盡,鑽了進去。夜色很暗,微風習習。兩個人一進林子,更不打話,舒開手臂就緊緊地摟在了一處。抱著,吻著,危高岩禁不住大腦失控,管不住自己的手了。而面對著這個蠢蠢欲動的家伙,田虹一邊喘息著,一邊伸出自己的玉手去陪游,香腮、緞頸、玉樓……當那個不安分的家伙還要進一步向下探索的時候,田虹的玉手便使勁摁住,戛然而止。危高岩有點裝嗲地擺了擺身子,那手還想強行去闖關,田虹卻嗲勁更足,身子擺動的幅度更大,嘴巴嘟嘟地抖︰「不嘛!」有點嗒喪的危高岩就緊貼著田虹的酥xiong,箍住她的後背,像《多瑙河之波》上的鏡頭一樣,轉起圈來。田虹嚇得尖叫,卻又不得不抑住嗓子,只好抱緊危高岩的頸子,由他轉去。也是得意忘形,樂極生悲。轉了一會,危高岩的腦子這下真的失控了,暈乎起來。這時剛好轉到一方石凳邊,那腳下一崴,一股鑽心的疼痛電流一般朝上直躥,身子一歪,整個兒就朝一邊傾倒下去。只听得「 」的一聲,田虹那在空中飄轉的腿子,恰好就磕在了石凳上。田虹齜著牙齒驚叫了一聲。危高岩趕緊松了手,咬著牙,斜蹬著腿子,把田虹扶坐在石凳上,伸手去模她的腿,黏糊糊一片。田虹皺了眉,嚶嚶欲哭的樣子。危高岩連忙自責地罵道︰「該死該死。」也顧不得腳踝處的傷痛,背起田虹就朝醫院跑。

卻沒事,不過一點點皮外傷,涂上點碘酊、汞溴紅就了事了。所謂「黏糊糊一片」,不過是自責中在感覺上的一種夸大而已。危高岩將功補過,不管三七二十一,背起田虹就往回跑。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田虹叫危高岩把自己放了下來。田虹蹜蹜地走了幾步,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早就沒事了,我就是想享受一下你的背。」危高岩「嘿嘿」地笑了兩聲,頗有點大丈夫的氣概。哪知道這時候心里放松了,身上就散了勁,腳踝處的疼痛又冒了出來,一走動,就像絎針在釘,一瘸一拐。田虹大吃一驚︰「你怎麼了?」

「小小地崴了一下。鄉下人,經得起!」危高岩嘴上還要充好漢,那腳下卻不給臉,一跛一跛的。

田虹忙蹲,一看,那踝骨已腫起多高。田虹忙伸出指頭去 ,卻听得危高岩嘴里「 」的一聲。田虹不覺喉頭一辣,這下真的哭了起來……

說危高岩「單細胞」,或許不太冤枉,因為,在荊州師專就讀了一年多,有一條信息別人都已知道,單單他還蒙在鼓里。

「高岩,」楊雄剛說,「听說像我們這樣的學生,每屆都可以有一兩個留校的指標。」

「啊?」危高岩的心髒一下子要跳出腔子外,但他馬上抑了抑,「那,雄剛,那你可能有機會了?」

「人家要又紅又專哪!那紅,是個軟指標,說穿了不值半個小錢,不就是關系嗎?專,才是個硬東西。所以,我建議你去試試。」

危高岩心跳加速,嘴里卻說︰「像我們這種出身寒微的人,哪里能吃天鵝肉哦!」

楊雄剛酸不溜秋地說︰「你不是已經吃了嗎?」

「單細胞」心里一片茫然,好半天他才悟及︰他指的莫不是校刊編輯?說起這個,危高岩心里來了勁。《撩花籃》之後,《荊州報》的文藝編輯時常來他這兒做做伯樂;而前不久,他的短篇小說《「雙搶」之外的「雙搶」》更在《湖北文藝》打響了。作為中文科的學生,這不就是「專」了嗎?

危高岩竟然不知天高地厚,鼓起勇氣,像他從前找彭進臣一樣,去找師專的領導。領導微笑著安慰了一番,也鼓勵了一番。呵呵,他發的那點東西,在領導這里,馬尾巴的功能,屁都不頂。

危高岩受了鼓舞,率爾操觚,更加勤奮地去爬格子;在政治表現方面,他也積極進取。只是同時,他心里不解,這麼重要的信息,田虹怎麼不向他透露呢?

會的,田虹會的。不是不透露,是時機未成熟。

臨到畢業的時候,田虹提出,叫危高岩見一見她的父母。危高岩驚訝了一下︰是啊,怎麼以前自己一直沒有想到這一層呢?

在田虹的引領下,危高岩踏入了地區大院。危高岩不覺頭暈目眩︰原來,田虹是……

田德寶是個精神委頓的老頭,對危高岩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那深邃的眼球里發出的是冷峭的光芒,就連那謝頂的頭皮上發出的也是冷峭的光芒。危高岩感覺自己是一下子墜入了寒冷徹骨的湖底……

危高岩告退後,父女間有一場對話——

田德寶︰「荒唐!這怎麼可以?立即終止!」

田虹︰「你嫌他不夠英俊,不夠瀟灑?」

田德寶︰「那又怎樣?」

田虹︰「你嫌他不夠優秀?你看看,這都是他發表的作品!」

田德寶︰「那又怎樣?」

田虹︰「……你就不顧及女兒的感情?」

田德寶︰「女兒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怎麼會不顧及?只有,女兒的目光太淺短,感情太幼稚……曾幾何時,爸爸也有這樣的感情經歷……幸好,爸爸抽身及時,不然,哪有後來的機遇!」

田虹看看無望,她知道,在枝節問題上,撒嬌、流淚是管用的;而在所謂的原則問題上,爸爸才是終極裁定者,撒嬌失去信任,爸爸也不相信眼淚。啜泣了一會,田虹只好退而求其次︰「爸,我依你。但,能不能創造機會,讓他留校?……」

田德寶︰「呵呵,提醒得好。留校,終是後患。我還真得給師專說一說。」

田虹︰「啊?!」

其實,也怪不得田德寶,對田虹的未來,他已經另有籌謀。

——于是乎,有**只好作鳥獸散。

鳥獸散的前夜,他們相約又來到校園後的那片闊葉林叢。夜色漸漸沉重,漸漸蒙蔽了人們的警惕,也漸漸威脅著玉人的貞操。如果沒有她田虹的介入,危高岩在自然狀態下能夠留校也未可知。雖曰愛之,實則害之啊……內疚、痛苦折磨得田虹渾身顫栗。仿佛是自我報復一般,田虹抓起危高岩的手,瘋狂地插進自己的胸衣。危高岩分明感到她蠕動的tong體的暗示,甚至在漆黑中那雙明眸的懇求;加以,濃濃的夜色慫恿,密密的林蔭擔保,他胸口一頭暴烈的駝鹿無頭無腦地亂撞,脈管里的液體熊熊燃燒。他鼓起生命的風帆,開始他人生的第一次探險,啟動他童貞兒男的神聖首航……

事兒辦得並不成功,危高岩並未感到絲毫的甜蜜,反覺到懊悔和絕望,慌亂、羞澀、惶恐和負罪感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竟不知,稀里糊涂的瞎忙之後,他自己還是童身未改,田虹還是金甌未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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