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宮天險得天獨厚,無需在各個邊境要沖建城守衛,自有它的一套做法。
首先,是在沿州界鑄造箭樓。
每座箭樓相隔五丈,外圍是十名弓弩手輪流守衛陸上如此,泊水周圍的地界則會再加一個高寬各丈于的巨大弓弩,箭矢宛如長槍,即便戰船橫渡過葬河河道,也會在被長槍般的箭矢射中,船只未及靠岸便已葬身河底。余下就是唯一需要守衛的羽山道口,常年由右大將軍帶州兵鎮守。使得整個虞宮郡內,形成極其怪異的鎮守格局——六成兵力都在羽山關卡,其余環繞州境,郡中則很難見到一個州兵。
珞睚二人又往北走了幾日,已是越來越難見個村落,更不用說是城鎮。
自古大漠孤煙直,荒野乃絕景。
沒有人的地方,就有更好的景色。
「這真是難得一見。」
珞殷朝著遠方眺望,感嘆一聲。
放眼望去,無際的黑色沃土,都是畝畝良田。
恰值冬季,是農家最閑的時節,大家都回到鎮上的家中,點燃暖爐,待到次年春季才會重回田中耕作。
此時的田里自然沒有作物,沒有耕牛與人,只剩土地。
田與田之間沒有羊腸小道,也不以方格區分,唯獨深黑的土地向著四面八方,連續不斷延伸,仿若永無盡頭。
在這漫天遍野的沃土中央,嵌著一條碎石與黃色沙土鋪成的官道,筆直地通向前方,仿佛貫通了天與地。
黑色的大地就這麼襯著通天的道路,黑與黃之間,穩固卻不壓抑,很有幾分厚重的寧詳之感。
「哪難得了?我沒看出來。」睚欣睨了一眼,繼續道︰「難得的應該是這一路上都沒踫到州兵行軍,到有點天下太平的錯覺。」
入關投宿那夜後,珞殷現睚欣與之前相比稍有些變化。不說是與人熟稔多少,偶爾卻能目光一掃,依稀窺到幾抹真正的情緒,比起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叫人放心許多。
睚欣提到州兵,珞殷也想到了另一件事。
「現在是冬季吧?」他問。
「寒風吹成這樣,莫非還是春暖花開不成?」睚欣斜了他一眼,心說這人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呆?
珞殷听他語氣中有些不耐煩,便知趣地閉了嘴。心下卻難免疑惑地盯著兩側深色連綿的沃土和頭上天空,直疑惑︰回想二人來處,氣候遠比這邊要暖,卻是已經下過好幾場大雪。而這更偏北方的虞宮,卻只是寒冷,就不落雪。
珞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里那二個依舊洗不掉的方圓印記,只覺得這的天氣也跟這印一樣怪異。
若是往常,睚欣能會比珞殷先注意到詭異的氣候,現在他卻還是忙著犯困,並且有些後悔。
「你會騎馬麼?」
睚欣突然開口問珞殷,問得正在沉吟的珞殷一呆,隔了陣才反應過來道︰「算會。」
看他頷首,睚欣更是後悔不已︰
「早知道這虞宮郡內如此無聊,入關之後就應當先去買馬,現在也就能騎馬走了。」
「無聊麼?」珞殷偏了偏頭,「我覺得還挺有意思。」
「哪有意思?」睚欣指指周圍,「黑土,黑土,還是黑土。遍地都是黑土,除了黑土什麼都沒有,連路人都遇不到幾個……」說著,他幾不聞的嘆了口氣,道︰「拿出些你的武神天賦,趕緊把我教給你那些基本輕功學熟。以後遇到這麼無聊的地方,隨便一飛也就過去了,不用被無聊死。」
珞殷想了想,點點頭。雖然他不曉得武神天賦是什麼東西,也不覺得無聊,不過卻明白學會輕功是件極其必要之事。老讓睚欣拎著他走,就意味著老在用一個人的內力載兩個人,每次也走不了多久人就會累,根本不是長遠之計。
兩人又走了一陣,四周景色還是一成不變。
「你是不是走累了?」
點頭歸點頭,珞殷覺得睚欣這麼暴躁顯然還是有緣由的。
「與累不累無關,是無聊。」睚欣睨了他一眼,眉眼間有些嫌棄。
听他這麼一說,珞殷更覺得他果然是走累了,試著問︰「要不先找地方休息一下?」
「休息?」睚欣又嫌棄的睨了他一眼︰「你看四周像有客棧的樣子嗎?」
珞殷環顧四周,到處都是黑土田地,便搖頭。
「像有酒樓嗎?」
珞殷又搖頭。
「莫非有茶寮我眼拙沒看見?」
珞殷又再搖頭。
經睚欣這麼一提醒,他再度環顧四周,開始看時還覺得壯闊的風景,久了也不得不承認是有些無聊。
珞殷沉默了片刻,突然也想起來一件事。
「听說人肚子餓的時候,脾氣都不是太好。」珞殷道。
睚欣一挑眉,只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似乎是自己說過的。
「不要學我講話!」
「學以致用!」
「學點好的!」
「你也知道自己不會說好話了?」
「好歹我說的是人話,你說的話我都听不懂!」
「……」
無聊的兩個人斗了一陣嘴,最後還是珞殷被氣得啞口無言,直瞪著睚欣。
就見睚欣伸出手指了指他,然後朝著四周指指點點︰「你看看,不是天就是路,再不然就是田,沒有人也就算了,怎麼能連個村子都沒有……?」
他正點著動作卻突兀一頓,停在一個方向。
「有人。」他說。
「哪?」珞殷順著他所指的方向去看,只看到一片黑色的田野。
「就在那兒!」睚欣繼續指,「那個土包的旁邊。」
珞殷半眯起眼,果然在睚欣縴長的指尖延伸的一點處,找到個稍大了一圈的黑土包。
「莫非是守田人?」珞殷問。
睚欣點點頭,冬季雖然一般農家都回鎮上居住,但是這田里應該是有夏季留下的棚屋,有些不放心田地的農人很能還繼續住在里面。
「去看看。」
睚欣說完,不等珞殷同意,便拽著他驚鴻照影上了半空,幾個飛躍,再是停下來時,已經到了那個土包面前。
湊進看,現與其說那是個土包,不如說是間做成了土包形狀的屋子。
土包呈半個椎圓扣再在地上面,與四周的田地一樣都是黑色。大小如同一般農家,高度則只有普通屋子的一半。雖然在上方有個煙囪,卻沒有瓦檐和窗戶。
黑色土包的正當中,開了個一人寬的門洞,嵌了扇木門。
珞殷湊上去敲了幾下都沒有反應,抬頭看煙囪卻又能見到縷縷青煙他低下頭,在與自己膝蓋齊高的位置現了一個鎖環。
他抬手輕扯,現已經上了鎖,便明白了屋子里面肯定是沒人。
通常農家小屋不住人的時候,都不會留什麼東西在屋子里,自然也不會鎖門。由此見,睚欣剛才的確沒有看錯,這屋子里方才也的確有人。只不過在二人從遠處趕來的這個瞬間,人就恰巧走了。
「沒人,我們走……」
珞殷的「走」字剛到了嘴邊,就見睚欣已經湊上去,動作嫻熟的準備撬那門鎖,不過手指還沒挨到那門,就給珞殷拽了回去。
「你拉著我干嘛?反正也沒人在,進去看看又不會怎樣?」
珞殷一臉嚴肅,死不松手。
睚欣掙扎半天,單手仍給緊緊扣著,便有些惱火,就抬起拿著凌雲劍的另一只手直接對珞殷就是一揮。
珞殷看他動手,也抬劍一擋。
兩相的凌雲無雙雖然都沒出鞘,轉眼已經拆了好幾招。
二人自在羽山道遇到的那個奇怪女子後,彼此都覺得繼續下去不怕萬一,只怕一萬,便開始向對方學些自己不會的東西,以防再遇到突然來找麻煩的怪人,也好方便應付。
珞殷跟睚欣學的是簡單的輕功以及內力的用法,睚欣則偶爾會跟珞殷學幾招簡單的劍式。
因此,單純的吵嘴也逐漸展到了吵完必會過上幾招。
二個人相互擋來擋去,見招拆招。一個因為不會多少招式,便卯足了勁兒又打又閃,另一個則始終半進半退,帶著內勁兒走勢。
打不多一會兒,二人又開始覺得無聊,變成邊打邊吵。
「賊性難改啊你!」珞殷邊擋邊吼。心說這人怎麼長得一付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樣子,怎麼就喜歡干些接地氣又丟份兒的事!
「你不是天啟再臨、天帝歸位的祥兆麼,別老是干些打家劫舍的事!」
「誰說我打家劫舍了?」睚欣回身躲開。
「都要去撬人家的鎖了,還不是盜匪勾當?」珞殷也接了一招。
「做人都該有個愛好,你不也愛好當散財童子到處給別人錢麼!」
「那不一樣!」
「哪不一樣?」
「根本沒地方一樣!」
「都是跟錢有關,一樣的!」
「不一樣!」
「一樣!」
……
「呃……那個……」
兩人正吵得開心,凌雲劍和凌雙劍的劍鞘也是相互撞來撞去,鏗鏘作響,卻突然冒出了第三個人的聲音,嚇得他們急忙頓住手中的動作,一起轉頭去看那個聲之人,同時他們手中的劍尖一轉,雖未出鞘卻已經對準了那個方向。
二人本來站在門前,打了一番後已經得到了土包的側面,而個出聲的人也恰巧從土包後面轉到這一側,于是三人不期而遇。
珞睚二人定楮一看,面前正杵著一個老頭。大概只有他們一半之高,弓著腰,駝著背,長得雖不至于嚇人,年紀卻已經是七十有余,滿臉都是皺紋,眼窩也深深凹陷下去。眸光有些晦暗,緊張地望著二人。
三人正臉一對,珞殷二人卻都同時在心底皺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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