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樓台霧里瑯琊 重歸越宮兮,空鏡映搖光

作者 ︰ 許卿天下

越宮•九華殿

九華殿位處麟宇殿東側,是華夫人華知韻的居所。說起華夫人華韻,系出名門華氏,當朝國相華啟之妹,十五歲及芨後便名滿姑蘇,時人稱「姑蘇第一美人」,求親者幾乎踏破華府門檻。十六歲因在宴飲上瓊花樹下一舞而被君王相中,一朝選在君王側,居九華殿。

昭常為博美人歡心,大興土木,破費萬金重修九華殿,規格直逼王後。這也是昭常深為後人所詬病的原因之一。

若是有人初入九華殿,世間罕見的景一入眼簾便覺得是誤入仙境︰只見圜闕矗立,鳳騫甍標,飛檐銀鈴煬煬,彩繪九天之鳳,巧工瑰瑋,流景內照,引曜日月。後苑借巒疊翠,溪流潺湲蕩漾,澗上安堤,有柳樹一二,澗下植了芷蘭等花草。若有風過,宛若圖繡徐徐展開;等及雨來,順堤撐傘而走,巧遇竹林通幽,鶴舞翩翩。

而這宮殿之主,此刻正在主殿中閑臥竹榻,貼身侍婢快雪跪著剝荔枝,一枚枚用托盤遞到她唇邊。

美人膚如凝脂,散落榻邊的長發妖嬈旖旎引人遐思,眉若新月,半眯的慵懶鳳眸流瀉出柔媚入骨的風情,俏鼻櫻唇,她身著淺色水紋繡鳳束腰長裙,裙擺如花瓣地半開綻放,美得讓人移不開眼。連史官亦是贊道︰「華夫人,媚絕,艷絕。」

侍婢初晴一路小跑,直到華夫人跟前咽口唾沫,跪下言道︰「娘娘,世子殿下來了……」

她眼皮一抬,露出一絲歡愉的喜意,「中期來了麼?」她迅急地坐起收拾發髻。快雪卻是一驚,失手打落了托盤,幾滴汁液滴落在她裙擺上,她忙垂頭下跪連聲道︰「婢子死罪!」

她居高睥睨著面容嬌美的婢女,原是充滿欣喜的眸子染上一絲妒色,好個妙齡少女!她以前怎麼就忽略了她呢……冷冷揮手道︰「你的確是死罪!阿忠,把她拖下去。」

從屏風後走出一個獨眼的跛子,冷戾地一瘸一拐地向快雪走去。

「娘娘,快雪她……」初晴不忍地看著慘白著臉的婢女,向華韻叩首求情。

「你想變成第二個快雪麼?」華韻不耐地整著衣襟旖旎向殿外的男子走去。

男子一身華貴的水紋流金麒麟繡朝服,腰佩玉璜環珮等物,蘭麝為燻香,玉冠束發,臉色蒼白,如長年不見陽光般,細眼薄唇,更有一股不治之態。

但見昭中期看向拖進暗室的快雪時,眼底滑過一絲痛恨的神色,轉眼陰柔的臉上換上了虛假的笑意,伸手攬過佳人縴腰,輕喚「韻兒……」

而初晴卻驚恐地看著阿忠,她知道這個阿忠是華韻從華府帶過來地奴僕,手段狠辣,有不少姊妹都死在他的手上。

而在人前,華韻卻是一派善下的形象,甚至連君上都贊她待下心善。她听到暗室之中,快雪尖叫掙扎的聲音後,肝膽欲碎,什麼時候就該輪到她了呢?她雙目赤紅地看著遠處亭中相互依偎的兩人,暗暗握緊了拳。

卻說另一邊,蓮池荷葉田田,宿雨過後,殘葉支撐不起雨珠一半沒入水中,未到盛夏,蓮只露出玲瓏的骨朵,聘婷而立,極是喜人。

她知,這蓮池是照夏府中修的,連池後假山花園亦是照搬原樣,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這半年來發生一切只是一場舊夢,虛幻而不真實。

夢若醒,她依舊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夏家大小姐,而父親一如既往地寵她上天,母親則氣她沒個閨秀應有的模樣,罰她跪在祠堂背誦《女則》……

可惜夢碎,她只孤身一人,對景悵惘。

「子矜……」元子玉甫入苑門,便看見扶著廊柱失神感傷的她,沒來由得一陣心疼。

「宮中一事本是誤會,我與教管嬤嬤解釋過了。」

「你身子還未痊愈,受不得寒……」他褪下披風蓋在她身上,竟是半晌看著芊弱的她無言以對。

「我是洛冰書,不是你口中的子矜!」她仿佛宣告般,扔掉身上的披風,神色冷漠。

「你明明就是她,為何不認我?你知不知道我找得你有多辛苦……」他眼眸染上一絲痛色,雙手按住她的肩,雙目緊緊盯著她漠然的眸子,想要找到當年熟悉的影子。可面前的女子,除卻面容,無一處和他記憶的人可重合。

她被看得心里發怵,別開眼,反手別開他有力的手,「元大人請自重,小女是即將待選的秀女,不是什麼子矜。」

他眼底的光亮漸漸熄滅,寂滅如灰,渾身只是顫抖著,垂目道︰「下官唐突了……」

他跌跌撞撞地扶著假山離去,她在他身後貪戀地看著,自我選擇入越宮的那刻起,便親手斬斷了過往因緣……子玉,我怎能與你相認……怎能啊……

又過半月,她身上的傷大致好了些,便讓流霜上報宮廷,準備車馬一同入宮。

半月間,元子玉再沒有出現,只是昭子良偶爾會借故過來,旁敲側擊問她些問題,都被她巧妙的岔開。

「下官元子玉恭送……」他一揖到底,不曾看她一眼,公事公辦的態度讓她心底苦澀難言。

「走罷。」她轉身上輦,一路絕塵。

流霜一臉憂色地看著她,「女郎沒事罷?」

「沒事……」她安慰地看了身邊的流霜,經此一事,她與流霜感情自是近了些,她眼神堅定,「那些侮辱你我的人,我必要她們付出代價!」

言罷,她靠著輦轎邊閉目養神,心里卻在回放慕嘉當日死去的情景,一定有什麼東西被她忽略了……

輦轎一路抬入嵐月殿,她緩緩睜開眼,看到周圍不見一人,眼底一絲精光閃過。

「她們怎麼可以這樣!胡亂冤枉了人就躲起來了麼?」流霜恨恨道。

「不妨事,她們不來,我就不會去找她們了麼?」她慢慢扶著流霜走下輦轎,華儀仗著華家的勢力驕橫妄為,令諸女孤立自己也是正常。

只是……韓搖光,她眼中劃過一絲異色,這次你是真的逃不掉了……

「妹妹……」她恍然轉頭,卻見孟素雲怯怯地站在她身後,面有愧色,不敢上前。

流霜告訴她多虧了孟素雲才找到暗室位置,想罷,她微微一笑,走過去執了她手問道︰「我不在的這些時候,姐姐身體可還好?」

「還好……」她面容憔悴,眼楮卻是閃著欣喜地亮光,想來華儀不能容她,必是下了不少絆子罷?

夏子矜拉著她轉進自己寢室,朝流霜使了個眼色,流霜會意,悄悄在門外守著。

孟素雲見她如此小心,悄聲問道︰「妹妹有話不妨直言。」

「不知姐姐是否懷疑慕嘉之死與韓搖光有關?」

她瞬間噤聲,聲音愈低,「我確實懷疑過,韓搖光當日的表現確實太過刻意?況且今上還命元大人去徹查此案,我就更覺得有蹊蹺……只是……」

她略一沉吟,「那也不能斷定此案和韓搖光有關,畢竟沒有證據……」

眼底閃過贊賞的光芒,夏子矜湊到她耳邊,香舌如蛇信般吐息說了幾句話,她驚愕的看著這個笑意盈然的少女,不由得狐疑道,「這般就可以定她的罪?」

「如果所料不錯,韓搖光到時自是百口莫辯……」

「流霜!」站在門外的人听喚應了聲,走進來問道︰「女郎有何吩咐?」

「你去找個可靠的人去尋元子玉,只道韓搖光是慕嘉一案的真凶,教他明日帶甲士來搜韓搖光的處所。到時我自有計較。」

「諾。」流霜沉聲道。

「孟姐姐就按照我說的做,今日傍晚把東西給我。」

孟素雲起身,「這個容易,只是……」她略一躊躇,「此法當真可行?你不會再像上次那般平白無故被抓起來罷?」

「放心,」她篤定一笑,「萬無一失……」

傍晚,孟素雲如約而至,華儀借窗偷偷觀察對面傳來的動靜,流霜發現後靈機一動,大聲喊道「孟姑娘來了,讓我們女郎久候,靈兒快去給客人布菜!」

而在室內,孟素雲悄悄把一捆紅色的線卒子從袖中拿出來,「我只道是要做女紅問她借了來,不知你有何用處?」

她輕輕扯開紅線,殷紅的顏色在朦朧的光下竟是顯得有幾分詭異。「到時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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