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五面色有些尷尬，笑道︰「是這樣，昨夜朔兒哭得厲害，下人報到我這里，我擔心有事，所以去了你那邊，卻是听到了你唱歌哄朔兒睡覺。那是什麼歌，挺好听的，不像咱們趙州的俚曲，也不是江北那邊的小調？你從哪兒學的？」柳蘭芷一愣，心道，我說是瓊瑤阿姨的《在水一方》，你肯定更加刨根問底，于是撒了一個謊，「我在莊子時，听幾個僕婦閑唱的，覺得好听，只會哼幾句，沒想到對付朔兒的哭鬧蠻有效的。」喬五見她說的平淡，也信以為真，不再糾結于此事。
柳蘭芷拿著一封密報在看，突然，她的手一抖，臉色陡然變得蒼白。
外邊喬五他們幾個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新帝那邊的事情。
柳蘭芷覺得耳朵嗡嗡直響，她在這個密報上看到了「焦相國遇刺，性命危在旦夕。」眼前一花，覺得全身癱軟，無力地靠在椅子上。
手邊有丫頭泡好的花茶，她端起來，大口地喝了幾口，壓下了心里的震驚。听得外邊有個蒼老的聲音道︰「這真是好事情啊！冀州那邊互相猜忌，大動干戈，正是五爺求之不得的好事。」一個暗啞的聲音道︰「哼，那個焦仲卿有狼顧之相，顯見對那個位子垂涎已久！昭陽公主武藝高強，借著探問焦家那個瘋婦人的名義，把焦仲卿直接給刺了一劍，據說很致命呢！」喬五在外間微微咳嗽，幾個幕僚沉默了一會兒，轉而說起江南的事宜。
一個尖細的聲音道︰「那劉玉樹也不是省油的燈，據說想把自己的妹子嫁給臨江王做續弦，可是他的妹子不是瘋了嗎？不就是焦仲卿的那個瘋婆娘嗎？難道臨江王又改變了口味？這個劉玉樹打算一個妹子許兩家？！」接著是喋喋的笑聲，很是猥瑣。
突然，「啪」的一聲，外書房里摔碎了什麼，然後喬五帶著壓抑的怒氣訓斥道︰「老陳，我看你是不是開青樓楚館開多了，如今的言語如此下流齷齪，劉玉樹攀附富貴，是他的事情，關他妹子什麼事情？這些八卦事情，你搜羅多了，就忘記口德了是吧？」外邊一時靜極了，「噗通」一聲，似乎有人跪在地上，接著是「砰砰砰」的磕頭聲，卻沒有人說話。再後來，喬五道︰「拉下去吧，老陳年紀大了，還去做他的老本行大茶壺吧，換另一個來！」柳蘭芷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覺得那個老陳應該倒霉了。
她定下心神，掠過那份刺殺焦仲卿的密報，看草原上的動向。
中午時分，久違的太陽從窗戶里射進來。秋雨連綿的那麼多天，終于要放晴了。
外邊有下人請吃午飯，幕僚們都識趣退下去，都知道五爺和夫人情深意重，每日里是必會在一起吃午飯的。喬五懶懶吩咐︰「散了吧，飯後不用來了，晚上再計較。」柳蘭芷看完了那一摞密報，隨手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翻開一看，卻是《詩經》，里面有一個精致的紅葉做的書簽，那一頁恰好是《蒹葭》那一首，她微微發愣，然後笑了。
喬五掀簾而入，看到的就是柳蘭芷手握著《詩經》含笑的模樣，一句話月兌口而出︰「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話一出口，二人都怔住了，喬五立馬有些訕訕道︰「我昨夜回來，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起來看書，一下子拿到了《詩經》翻了翻，找到了《蒹葭》那首。」第一章道士︰紫薇花對紫微郎
一時屋子里的氣氛有些曖昧，喬五看著柳蘭芷微微泛紅的臉頰，禁不住道︰「你總是對我若即若離，好像是一個影子，我捕捉不到，可是，放棄我又不甘心。」柳蘭芷有些局促地低了頭︰「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可是，我」「阿芝，你不要說，不要澆滅我最後的一絲希望。」喬五笑得有些苦澀，「我喜歡天天看到你，那就足夠了！其他的，都隨緣吧！」柳蘭芷覺得尷尬極了，對著喬五灼灼的目光，她訥訥說不出什麼，幸好此時有小丫頭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五爺，有一道長來訪。」「哦，知道了！」喬五有些掃興，在這俘獲美人心的節骨眼，哪個不長眼的牛鼻子道士來了？
柳蘭芷趁機月兌身，「我也該回去了，不知道朔兒有沒有再鬧。」喬五也是住不慣牧民的氈房，所以天氣涼了之後，也仿照北方的建築，建了一所有氣勢的衙門府邸，青瓦白牆的，在大草原上也算醒目得很。柳蘭芷低著頭從小書房里出來，冷不防與一個人撞了一個滿懷，她覺得此人太瘦，滿身都是骨頭，踫得兩眼發花，禁不住抬頭望去，卻是一個「仙風道骨」的道長，挽著到道士發髻，一身灰撲撲的道袍，髒乎乎的，臉頰清瘦，一雙眼楮很亮，盯著自己愣了半刻，立馬滿面笑容道︰「女施主，得罪了？可踫著沒有？」柳蘭芷看著他捋著長長的胡須，那樣子越瞧越像動畫片里的老山羊爺爺，模模被撞疼的肩膀道︰「沒事，道長可有否受傷？」那道長開始搖頭晃腦道︰「無妨，無妨，一下子倒給老道士撞沒了一百年陽壽，不過，倘若為天下黎民計，損失我一百年陽壽，換得天下康泰，值得值得！」柳蘭芷看看他不過六十許的年紀，難道他能預測自己活一百六十歲？神棍！她腦子里突然冒出來這句話。面上卻是微微一笑，道︰「既是道長無事，我告退了，小兒還在家哭鬧呢！」說罷她匆匆離去，那個道長對著她離去的背影出神，那髒乎乎的袍袖下，卻是一只干瘦的手指在掐算著什麼，半響，臉上浮出了微笑，「造化，造化，紫薇花對紫微郎！」喬五卻從書房里邁步出來，看到這個道士，有些不解︰「道長一個人在此念叨什麼？為何不進屋？」「唔！貧道左慈有禮了！」那個道長對著喬五打躬施禮。
「左慈？」喬五驚訝，仔仔細細打量了那個髒不拉幾的道士，眼楮里有著濃濃的懷疑︰「聖祖皇帝期間，你預測比雞司晨，結果被中州皇後痛批雙頰，此事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了，你怎麼還活著？不會吧？」左慈臉上浮現出了尷尬之色，「怎麼施主就記住了老道挨打的事情，而不記得老道撒豆成兵，幫著聖祖皇帝、中州皇後度劫難的大義之舉？」「呵呵，我可沒听說過，我只記得我們喬家向來認為左慈是妖道，是中州皇後定的規矩，見了妖道，一定逐得遠遠的！」喬五笑嘻嘻地下了逐客令。
那個老道面顯苦笑，「沒想到喬安妮這麼恨我，弄得她的徒兒徒孫都敵視我老道！」喬五卻變了臉色，「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信不過我，我夜觀星象，看到紫微星在草原上突然現出光華，才趕來看個究竟的，不料卻遇到了喬安妮的後人！」那個老道士微微嘆息了一聲，「沒想到她那麼恨我，我不就是說了她是天降妖孽嗎？她差一點把我們道家老祖宗的三清觀都砸了，最毒婦人心啊！老道領教了！」喬五看著他，眼里漸漸清明，「你今年多大歲數？」「老道不記得了，活得太久，往往覺得一年和十年其實沒什麼差別，自從中州皇後病逝，老道就躲回了大黃山閉關，三年前才出關，經常在草原上走走，嘗嘗烤羊腿，吃點葡萄干什麼的，也覺得自己還活著，其實活得太久了也沒有意思。」老道的眼楮里有掩飾不住的滄桑之色。
「你就蒙人吧，我看你也就一甲子的年紀！」喬五對于他的那番感慨一點兒也不理會，「你來做什麼呢？化緣？我喬五可是窮得很，給皇帝趕到關外來了，你瞧瞧我都過得什麼日子！」喬五拍拍身上的錦袍︰「衣不蔽體」，恰巧，兩個小丫頭抬過來一個大食盒，走過後，散發著烤羊腿的香氣，他笑道︰「食不果月復！」聞到如此美味的烤羊腿，那個老道士咽了一下口水道︰「如此的食不果月復，老道願意天天如此！」喬五哈哈大笑，對著老道笑道︰「道長請，我正欲進食午餐，內子回宅里了，你來相陪也可！」那個老道也不客氣，笑道︰「好啊，既來之則安之，有幸跟五爺一起吃烤羊腿也是緣分，上一次吃，好像是在兩年前，和一個叫做‘一只鞋’的家伙大吃了一頓，那些匈奴兵都喊他左日逐王，他自己卻自比他的老祖宗冒頓王，你說匈奴人好生奇怪，長了兩只腳卻叫做‘一只鞋’嘖嘖！」老道跟著喬五往前面的飯廳里走，嘴里嘮嘮叨叨，不提防在外門處，喬五的一個侍衛跟了上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罵道︰「妖道！」，老道抬眼一看，這是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兵士，卻不是漢人，不由問道︰「小哥，你認識老道？」那個侍衛卻是察哈爾，只見他氣哼哼地道︰「五爺不要信這個妖道的話，我原來那個主子就是听信了他的瘋言瘋語，說什麼得了紫微星的相助就可以雄霸草原，稱霸天下之類的混話，弄得我原先那主子鬼迷心竅，一門心思去中原找什麼閼氏，結果落得如今的下場！」察哈爾看著老道，惡狠狠地，恨不得生吃他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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