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夢 第33章︰溫言語

作者 ︰ 李式微

五峰鏢局位于宣城的分號遠離鬧市,緊臨敬亭山,眾人步行便可到達。////

仿佛是有意以樸素之風渲染並襯托大自然之美,鏢局的構造實用不講究派頭,更不求華麗,線條笨拙、粗獷,有一種能夠讓人放心依賴的穩健之感。

郭川澤請程方回等人回來,借口是「細細詳談」。事實上也的確是「細細詳談」了,可是內容卻是問程方回午飯吃什麼,一路上是否辛苦,天氣比之于大理如何……郭川澤的孤傲已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眾人早在在先月客館便已深有體會,現在對程方回如此客氣,這多少讓他心生得意。

眾人本以為兩個驕傲無比的人相遇,會讓人深深地體會一下何為「一見不容二虎」,然而事實情景竟是在郭川澤這個主人無微不至的關懷之下,程方回作為雅客也十分謙和。眾人驚訝之下也很快就明白過來——照顧瑩、童、薇三個姑娘是周雪桐交給郭川澤的任務,假若他留不住程方回,必然就留不住程安瑩,連鎖效應就是童、薇兩人也離開。為了心愛之人的一句話,閻王一樣的他變得溫厚有禮,這讓人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午飯時候,客套、關懷的話終于說得差不多了,程方回問起仙島與五煞的事。到了這里,郭川澤的回答就不甚積極、誠懇起來,含糊地道︰「情況還不甚分明,只是據說仙島登上很容易。然而島上機關重重,還有許多人把守,輕易見不到仙翁。」

程方回道︰「見不見得到仙翁有什麼要緊,只說‘五煞’如何便好。」

童千姿附和道︰「對啊!見得到五煞中的梅祖芳最要緊!」

梁薇用同一節奏附和︰「對啊!見得到五煞中的竹未離最要緊!」頓了頓,補充道︰「得需要他引來鄒亦明呢!」

梁薇與姐弟重聚之後,還沒有來得久細說之後的打算,端綺見她依舊這樣堅定地找冰蟲髓,眉頭緊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梁薇有些發覺了,但是她正等著郭川澤的下文,沒有回應,但已在心里構想起說服姐姐的話。

郭川澤在眾人的注視中緩緩開口︰「正是因為五煞,所以登上仙島見到仙翁,才顯得尤為重要。我五峰鏢局雖然不才,但說是分號開遍了天下,也是不假的。////所以,論起消息之靈透,鮮有別派可比的,而雪桐她能夠指揮天上數千只鳥雀替她傳遞消息,所以哪里有五煞的線索,她必然能夠最早知道。然而至今她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而據她說,長生藥會在十月十日時煉成,這時間已快到了,五煞一心求長生藥,緊要關頭,豈無行動!既然有行動,為何沒有他們的半點消息?縱使他們五煞行動十分小心,然而他們如今在江湖之上已是臭名昭著,這行蹤又怎麼是容易掩蓋的。所以想來想去,必然是因為他們早已登到島上,並且守在仙翁身邊靜等長生藥煉成,才使得江湖之上沒有他們的半點消息。所以,如何登島就變成了尤為重要的事。」

這篇話說得引人沉思,紛紛點頭稱是。又問了許多關于島上的情況,郭川澤的回答不過就是一些一坊間的傳聞。說什麼島上生滿奇花異草,四季常開不敗;仙翁輕易不露面,臨近仙島時絕對不能有對仙翁冒犯的言行,否則仙翁便會以海浪、毒蛇作為懲罰。求見仙翁只需在仙島岸上跪著,仙翁若覺得你心誠,便會遣青鳥傳語或賜藥;再有就是,無仙翁之允許,絕對不可以踏入島上仙林。若不听勸阻,執意進去,幸運的還能活著走出來,差不多的都會喪命,能夠穿越林子見到仙翁者必然是仙翁青眼有加之人……

人們對于這位仙翁的描述,比之于對其它的神人更具體,也便更多了幾分可信。言過其實的成本必然不少,但島上住著一位極有本事的人,也是人們充分認可的。

大家于是議定,當天在鏢局之內休整,第二天一早便出發去仙島。程家兄妹、童千姿不用說是要去的,梁薇要去,竹家眾人自然不會再與之分開。郭川澤因周雪桐囑咐要護送他們,郭岸行舍不得端綺,自然借著這個理由同去。郭湘婷天不怕地不怕,當然也要跟去。

午飯之後,眾人收拾的收拾,商量的商量。梁薇便跟端綺同房休息,把自己一路上買來的新鮮玩意一樣樣展示給姐姐看。她依然興高采烈,而端綺卻看得漫不經心,半晌了果然問︰「薇薇,你還惦記著為我的腿找冰蟲髓的事?」

梁薇早料到她會勸說自己,目光怯怯地對上她那對秋水清眸就心里一揪,轉過頭去堅定地點了點頭。

端綺愧疚而無奈地長嘆︰「薇薇,你不必為我如此!這世上有許多人,甚至沒有腿……」

「他們不能和你比!」梁薇無法壓制內心的激動,高聲打斷道,「我不要看到你這樣,你就應該是完美無缺的!」

端綺見她激動,便不急著勸說,停了一停,才又緩緩開口道︰「其實不必找那藥,我的腿也是可以恢復的。郭二公子已答應了我,等見到周道長便向他求來一套內功……」

梁薇是知道她姐姐的,她自己一向任性、愛耍小性子,遇強則 ,家人對此無奈之時便是她姐姐來勸她,十有**會一跌進她姐姐的溫言細語里,再也出不來。這會她已打定了主意,無論這個世界是現實還是夢境,她都不會讓姐姐拖著那條有缺陷的腿,更何況那條腿還是敗她所賜!所以,她拿出一副油鹽不進的蠻橫態度,繼續高聲道︰「那樣的時間太久,我一刻也不能等,我要你立刻好好的!立刻、馬上!你不要說了,我一定要去,我打定了主意!」

端綺繞到她面前,那雙秋水清眸含了淚光,顯出無限擔憂與幸福,溫柔而誠懇地道︰「好妹妹,你能為姐姐如此,可知姐姐心里有高興?咱們已沒了父母,姐姐只有你與子靖了,雖然還有伯父,可畢竟不是親生父母,又自小沒有見過,那情分當然不如咱們。你不在身邊的這段日子,子靖夢里也叫你的名字,我也是日思夜想的,今日終于重聚,實在太開心了。你是不是也是這樣?」她眼角掛了一顆淚,那樣純淨,笑容發自心底,溫暖得足以融化冰雪。

梁薇好似沐浴在清晨的陽光里,動情地笑著,狠狠地點著頭說︰「是啊,我也好開心!我真的好開心……我也一直好想好想你們啊!」

端綺微笑著,欣慰地點點頭。她傳遞出的溫柔與柔和,若說像水流潺潺,還有阻力與聲音聒噪;應該說像霧般無聲聚散,然而又類似鬼魅,迷蒙混沌;所以只有陽春恰到好處的暖流才好比喻,無聲浸潤,香氣襲人……「咱們姐弟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麼長時間,如此一來,倒令我深深地明白,原來我一生所求的,就是咱們姐弟三人平平安安的,永遠在一起。你說這樣好不好?」端綺動情地道。

梁薇幾乎哭出來,連連點著頭道︰「好啊,好啊,這也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了!」她像一個孩子一樣又哭又笑,端綺將她抱進懷中,她的眼淚流得更洶涌了,每一顆都有著暖人的溫度。

端綺扶起她,為她擦一擦眼淚,寵溺地望著。她流著淚微笑,本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轉念一想又覺奇怪︰明明這里的姐姐才十**,而我已有二十六歲的心,為什麼在她面前我還是那個妹妹,甚至是個孩子呢!她貪戀地望著她姐姐美麗的臉龐,只覺得她的美麗超越一切,模糊了年齡。

她五官的精致與柔美線條還在其次,其中優雅的風度與聰慧氣質叫人驚嘆!十八歲的她做了一個母親應該做的事,卻那麼自然而然;而在現實之中,二十多歲的她展露出稚氣與奇想,將精靈可愛放在她身上依舊妥帖。梁薇知道,這才是真正的美,不是空有皮囊,她有神有韻,更有著美好的心靈,在遵循著自然與樸素的前提下發揮著自己的智慧。她太美好,美好得梁薇的心如一塊熨燙服帖的綢緞……

「薇薇,你可知道,每一次你不見,我們找你時有多擔心你會受傷。所以,每一次找到你,看到你還好好的,心中都要感謝神佛了。你要是為了而受了傷,我會比自己受傷更難受的!你可懂得?」端綺道。

梁薇深以為深地點頭道︰「我明白的,因為我也是這樣的!」

端綺眼含熱淚地點頭,道︰「我知道咱們姐妹是連心的。這次咱們去仙島,說到底都是為了我。那麼危險……你,或者子靖或者彪哥受了傷,有個三長兩短,縱然給我一條好腿,我也不願意要!我只要你們好好的啊!」

梁薇內心一動,想到我若去,他們三人必然是要跟去的,若是他們中間任何一個人受了傷害,我又會如何!

端綺繼續道︰「薇薇,姐姐當然會好起來,不過並不一定要以身犯險,是不是?用練功的方法所需時間縱然長,可是不會出岔子。再有你與子靖陪著我,咱們一起練功,一起笑,一起鬧,再多的光陰也是開心的!是不是?」

梁薇望著她,想到姐弟三人練功的場景,春去秋天,寒冬炎夏又有什麼關系!她傻傻地微笑起來,驀然地道︰「是啊,從前咱們三個在一塊看英姿——不是我,是那個狗,它咬個絨線球玩,我們看了半天都還覺得好有趣!可是跟別人在一塊,哪里會這樣呢……」

「所以,也就不用去仙島了……我們四人依舊去京城,看看風景,講講故事也就到了。你的《西游記》還沒講完吧!」

梁薇大笑道︰「我不都不記得講到哪里了!」

端綺假意嗔怪︰「我們都太久沒有听你講故事了,明天咱們還趕著馬車去京城,你要接著講。」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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