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钟声在夕阳下的学校里徘徊了一周,逐渐地低沉了下去,原本寂静的走道和广场随即沸腾了起来。学生们简单地整理过背包,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教室。五天的授课之后,接下来就是周休二日,对于学生而言,虽然只是短短的四十八个小时,也常常会带上不亚于一个假期的意义和浪漫。
一年级a班的教室里,除了一位看起来有些迷糊的男生,其他人已经散尽。此刻这位男生正边打着哈欠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书桌,边随手把课本和作业丢进挂在桌边的书包里。虽然每次都只是随手一抛,书本却都能稳稳地落入自己的归属,令得男生如同表演着魔术一般惬意。只是在他的脸上却完全是一派未曾睡足的疲倦模样,和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完全不成对照的比例。
抛完了最后的书本,男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并没有就此站起身来离开教室,而是趴在了桌子上,将脑袋埋进了双臂之间,似乎是想好好地安睡片刻……应该说不是似乎,两分钟之后,男生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
随时随地都能入睡,似乎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不过,要享受到这种幸福,先需要的是天赋……所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如果再加上“我不是为了睡觉而睡觉”这个所谓的理由,就更加显得离奇万分了。
在他平缓的呼吸声里,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此刻的幸福——完全的,真实的幸福。
走廊上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和高声的谈话,显然是某个学生正肆无忌惮地在写明了“严禁喧哗”这一标语的走廊上向着权威挑衅,而从其他学生的应答和哄笑声中,似乎能充分地证明领头的男生应当是一位有着相当人气的人物。两分钟后,或许是因为对空无一人却大门敞开的a班教室感到好奇,一个染成蓝色短的脑袋探了进来四处张望,现沉睡中的男生后,忽然露出了含义莫名的笑容,转身回到了走廊上。片刻之后,他再度闪进了教室,轻手轻脚地向着沉睡中的男生靠近……
刚刚接近桌子边,想要伸出手去小小地开个玩笑,沉睡中的男生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并顺势反扭了过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
“哇啊啊啊!好痛!好痛啊!请快放手!我是无心的啊!”
“听声音,你是昨天晚上的那位?”
“哈哈哈……确实是我!我是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所以……对了,我是一年级b班的广树!请问尊姓大名?”
昨晚被手持木刀,所谓“会长”的少女追赶得狼狈不堪的这位广树同学,此刻正满带着感激和敬佩的笑容,先是朝着被扭痛的手腕吹了一阵气,又用力地揉了一阵,然后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劲地擦了两下,向着对方伸出手去。
“我叫费尔特依鲁,叫我费特就可以了。”
名叫费特的男生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并没有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作为回礼。广树有些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不过也没见得露出不满的神色:
“费尔特依鲁?这么说你真的是西洋人吗?”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看你的头是纯正的黑色,还有你的眼睛,完全就不像是西洋人,所以觉得好奇而已。”
“我是在西洋长大的东方人,所以一点都不值得好奇。另外,托你的福,昨晚差点就被那个什么‘会长’折磨到死,真是让人不愉快的回忆。”
“实在是非常的抱歉!不过,你还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在会长的木刀之下毫无伤!呐,之后怎么样了?你和会长交手了吗?”
“这种事没有必要告诉你吧?”
“别说那么冷漠的话,我可是非常认真地向你道歉了呀!而且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说不定就已经在会长的木刀下四分五裂了呢!”
广树说着,当真向着费特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此这般的诚意令得费特也无法再继续地烦闷下去:
“虽然不至于那么夸张,不过说的也不算过分……”
想到会长凭着一把木刀就能轻易将铁质的器物一刀两断的情形,费特也禁不住有些颤栗。难怪这位看似大大咧咧的广树同学会对自己能平安月兑身感到惊奇,换作别人,说不定就不是断几根骨头就能了事的结局……
“所以,说给我听听吧!后来到底怎么样了,费特同学?”
广树一副不问出个究竟不罢休的模样,拖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费特“哈啊”地一声扶住了额头:
“还能怎么样?打了个平手,然后把她带到保健室休息了一个晚上……结果根本就没睡好。”
事实远非他说的那么简单,全然未曾想到那位挥起木刀来凶神恶煞般的会长居然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令得费特手忙脚乱了有半个小时才勉强劝服她收住了哭声,对他来说这简直就和一场噩梦无二。不过依着他的直觉,这一点不应该告诉给眼前这位性情粗枝大叶的家伙,所以费特轻描淡写地把话题转了开去。尽管如此,广树还是夸张地叫了起来:
“也就是说你没有输给会长?奇——迹——呀——!”
“你在吼什么!要说是防身的武术,在西洋还是学过一些的,不过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像那个会长一样强得我无法想象的人物……”
至于昨晚那手“空手夺白刃”,根本就是歪打正着,证据就是他的手掌现在还留着一道深深的伤痕。不过,幸而那位会长在一击落空后突然就失去了斗志,如果一味地纠缠下去,恐怕今天也无法平安地出现在教室里。光是想到这一点,费特就对这所学校产生了隐约的恐惧,广树的神色也越地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你是刚转学一个月的新生,所以不了解我们这所学校也许还是一种幸运。我们这所‘晨风高中’在私立高中的圈子里,可是非常特殊的存在!虽然看起来和一般的中学没有多少区别,事实上,我们可是有着百年来的精英传统呀!”
“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就像这个班级里一样,三十个学生在所有科目的测试上没有一个是拿到a以下评价的……”
“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学生都没有你看到的,或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几乎每个人都是深藏不露的强者啊!”
“所谓‘深藏不露’该怎么解释?”
“就像那位会长……”
“请等一下!至少请你先告诉我,那位会长到底是什么人?‘会长’又是什么意思?”
“会长当然就是指学生会长了!她的名字叫真守,虽然已经是二年级,其实还只有十五岁而已……”
“十五岁?那不是初中生的年龄吗?”
“所以说她是一个怪物啊!不过千万别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两个字!你只要了解她的科目测试评价就明白了。据说‘晨风’最近的十年里,也只有她一直保持着全s的评价!更重要的是,她最大的兴趣就是逃课在家,也就是所谓的家里蹲啦!”
“如果真是那样,那确实已经无法用‘不可思议’这种简单的台词来形容了。我还没有成为家里蹲也能拿到全s评价的自信……”
“所以说,在评选学生会长的投票阶段,她是以百分之百的票数当选的呀!但是,像她这样的怪物,在这个学校里并不是唯一。传闻中的‘执行部长’,‘风纪委员’,都是无法用正常思维去认知的存在。也许你今后有机会能遇到她们,不过……哈哈哈!还是当我没说过这些吧,你只要每天睡你的觉就足够了……”
“像这样只把话说到一半,算是什么奇怪的脾气?你说的那些人到底是……”
“啊?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那么年轻就出现幻听可不好啊,要去好好检查一体健康才行了呢费特同学,啊哈哈哈……”
广树原本还勉强算得上是英俊的的脸因为他那装模作样的咧嘴狂笑而陷入极度扭曲的境地,费特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要一拳甩过去的冲动,然而“在这里小小的教训一下”这个念头还是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总算突然响起的手机信息铃音让广树侥幸地逃过了即将到来的一番磨难:
“糟糕!我差点就忘记该做的正事!费特同学,不对,费特大哥!我应该能信任你吧?”
“什么意思?还有那什么‘大哥’是怎么回事?”
“总之,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帮忙!也许会有些为难,但是现在也只有你能做到了!”
“……”
“请不要那么轻易地就露出拒绝的神色啊!这件事凭我一个人现在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办到,甚至无法平安归来的!虽然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我相信以后我们一定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所以请你无论如何帮我一个忙,费特大哥!”
广树双手扶着桌子,把脑袋低了下去,作出了恳求的姿态。一看对方都已经摆出了这般架势,费特觉得自己或许也不应该拒绝,至少先问问到底什么事令他如此为难也不算是多此一举: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
“你答应了吗!真是感激不尽!”
“喂!我只是……”
无视费特的辩解,广树抓过自己的书包模了一阵,把一个厚厚的硬纸大件袋放在对方的桌子上:
“请帮我把这个按照上面的地址送过去!”
“这种强买强卖,希望是最后一次。”
费特无奈地抱怨了一声,扫了一眼件袋上的地址:
“和我家也只是相隔一条街道而已,顺利帮你送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仅仅是一个件袋,为什么你就不能自己去送?”
“如果那样的话,我是会没命的呀!”
“没有必要夸大得那么过分吧?否则外卖的职员不是都要辞职了吗?”
“但是这一件不一样,绝对不一样!总之,拜托你了费特兄!只有你才能平安送到之后再平安归来……拜托你了!”
广树重复了一遍原先的恳求动作,不等对方回应,跳起身来匆匆向着教室外冲刺:
“祝你好运的英语说法就是goodluck!费特兄!”
“……”
被对方一连串目不暇接的活剧闹得想要吐槽的力气都消失了……费特“呼”地一声站起了身来,把书包和件袋夹在了手中:
“仅仅是送一个件袋而已吧……看来下次要教会他在说谎之前先打打草稿,就算是想要偷懒,也没必要找那种不合常理的借口。”
夕阳下的走廊被染成一片略带着阴影的金黄,整个学校似乎都被莫名的不安拥抱了起来,令得费特的心里也隐隐地浮现起突如其来的不祥:
“这个件袋要送给谁呢?说什么送过去就会没命,只有我才能平安地回来?该不会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