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行之间,有汉江奔水滚荡,轰隆哗然。浪客中文网
见砚山起伏,山石树木,又是一处绝景。正是天高气爽,冬日已暮。
空山旷荡,云遮风来。突然山风吹送铿然一声,如巨石坠地;紧接着崩弦奏响,陡然出声,铿锵错落,于空荡漾。
众人心头骇然一跳,又是突然,又是惊奇,都受琴音扰乱,猛然惊觉一般。
缥缈峰和西毒教的人都是欢呼起来,叫道:“是琴婆所奏!”“咱们快走,琴婆就在不远。”“太好了,琴婆在给我们讯号。”——
梅剑和兰剑兴声道:“大家紧赶些,快过去!”“琴婆内力好强!”
叶夭灼笑脸露出,犹如花儿骨朵瞬时绽放。
琴声乃用指力在紧绷的弦线上贯掘出来,传荡于空,可四处荡散,亦可一处远传。时空越自觉这份功力,恐怕也是天下间数一的,就说这路弹弦指法,暗含绝妙,固定奏法,仿似刀兵,犹如机窍,令人心动,叫人胆颤。就算苦练三年五载,他自己凭着胸中所藏内力,恐怕也决计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
琴声抛砖引玉之际,犹如几声大河狂泻,奔石乱滚,便转优美,抑扬顿挫,煞是好听。时空越顿时想这琴婆会是怎样的一个色艺双全,如何的纤手灵巧,方能奏动这仙音妙响。
这些时日以来,时空越不曾问过缥缈峰的人有关琴婆的事,因为他见缥缈峰的人平常很少谈及琴婆的话题,更是不愿意将琴婆引知他人。
仔细一辨,今日此音竟然比上次在黄河长清水畔所听的更要绝妙一些,所多余绝妙之处,便是铿然更加有力,音色转换更加自如。但上次在黄河水畔听知的已是仙音,这次所听的更是神曲了。
众人都在赞叹,受琴声激荡,更加来了精神,往前奔赶。
时空越高声赞道:“想不到第二次享受琴婆前辈的绝音妙响,真是三生有幸!”秋水仙扭头道:“你错了,是第一次。”时空越笑道:“水仙姐姐难道忘记了,上次在黄河边,你和茉莉姐姐赶来送我时,便是第一次有幸听闻了。”
秋水仙盈盈侧目到叶夭灼身上,笑道:“那一次不是琴婆所奏。琴婆深居宫中,很少愿意下山的。要不是此次事情重大,她也决计不会出来的。上次呀,你猜猜是何人奏与你听?”
时空越诧异道:“难道是叶公子?实在了不起,真是难得!我一直在心里感念琴婆呢,原来感念错了人,应该感念叶公子才是。”叶夭灼受此声赞,面色欣喜,但并不转头,径直在前。扈青芸眼波流转,观察动静。
转过几处山弯,琴声越近,却不曾震动耳鼓半分,犹如清风拂过,音色入里,便是悦了心怀。
突然,琴音一声刹住,犹如巨石悬在空中,白驹闪过狭隙,没有下文了。众人更觉突如其来,戛然而止,顿感失落与不适。
须臾,琴声又起,陡然交响,却如刀剑。叶夭灼“啊呀”一声道:“不好了,琴婆与人交手了!”时空越问:“怎么讲?”叶夭灼一边紧赶奔马,一边道:“琴婆用的琴剑,用音撩剑,刚才那一记便是‘天外飞剑’。显是遇上劲敌,否则她不会用这么凌厉的剑势的。”
紧接着又是铮铮错响,仿似乱剑飞扬,奔戳四面。
众人兴致顿失,倒是起了悬心。好在奔马快捷,顺山弯草路径直循声过去,前面诸山相对,形成山谷。
离得越近,琴音越劲,便有一众女郎抵受不住如此厉声了。何雅琴、扈三娘更是以手塞耳。叶夭灼即刻吩咐车马停下,秋水仙和紫茉莉留守于此,照顾众人。洵淑公主和白秀英也是暗觉好险,心里突突乱跳,掀车帘子四处乱看。
见谷中山路,两面山势奇险,乱石不少,互相拥挤。
时空越、扈青芸、叶夭灼三个功力强盛,暗运内息,抵住琴音侵扰,打马往前奔去探视。转过一片山峭拦挡,前面山石愈险,树木壮大。果听呼喝打斗之声,不只一对,好似有四五人。
突然于空人影奔闪,琴音随撩,一个身影自枝叶间飞荡出来,衣衫月色,十分轻快,更是满头黑发飞洒;奇怪的是她身上绑定一个奇怪东西,是用粉木制成,夹有玄铁,似个座椅,又似不像,牢牢固定在腿脚部位。更加显眼的是,她胸前斜挎一具瑶琴,小巧玲珑,颜色粉红,弦线铮亮。
叶夭灼惊呼一声:“啊,琴婆!”那个挎琴身影望空一飞,晃枝动叶,落于十数丈外一块伸翘出来的山崖上,工具望石上一顿,便是支架撑地。支架四脚,坠有滚轮,前有两截齐腋长的玄铁拐杖撑在双腋下,双手在瑶琴上一抹,铿然数声,空气中仿似应声生出细小乱剑来,“梭梭”翻射进乱树中去,迅速快捷,顿时乱枝断落,树叶飞洒。
于此同时,一黑一白两股蛇影拨枝分叶,滚荡而出。时空越惊呼道:“黑白二蛇女?”两股身影仿似蟒蛇出洞,迅捷窜向琴婆,纷纷气劲提前裹挟了去。
琴婆身影微动,下摆挫开,又是椅脚卡在石上,却是拨得小石飞溅,犹如水珠,乱飞起去,或是滚落山崖,或是溅洒空中,窸窸窣窣。同时是琴瑟奏音,空气中无端翻凝出数十细小飞剑来,气剑有如匕首般大的,亦有如飞刀、钢镖般大小不等的。便是由不同的弦线发出来的,犹如满空暗器,散荡在琴婆身周,倏忽望黑白蛇影涣散出来的气劲飞迎了去,顿时“梭梭”、“啾啾”声响不绝,好似乐器奏出,兵铁交击,于空焦灼,摧枯拉朽,黑白气劲萎靡下去,不见踪迹。但细小气剑飞响不绝,窜入蛇影中去。
一切彷如电光石火之间,时空越、叶夭灼、扈青芸三个纷纷呼喝,飞荡下马,点荡崖石,倏忽间窜飞到半山峭崖上。
黑白二蛇女慢下速度,于空现出身影来,一黑一白,左右飞荡,蛇杖在手,望空又朝琴婆击落。
琴婆倏然转身,虽听到山崖侧斜处有呼喝之音,其中一个便是宫主叶夭灼的声音,但顾不得睃眼瞧看,身影一翻,月色衣衫于风摆动,更加黑发抖散,琴音撩响,纷纷气剑掩映下,于空飞荡,身影又落在另外一处山峭崖石上,椅脚猛然一卡,崖石碎裂。
时空越一瞥之间,赫然一惊,先前琴婆双脚被衣衫掩至脚底,看不真切,于空飞荡中,衣衫撩起,却见椅窍缚腿,固定身上,仿似与身体一体,双脚齐膝不在。
原来琴婆是断了双脚的,全靠椅窍撑体,方能稳便。只是那椅窍设置实在太奇,竟然活动自如,转动灵巧,彷如双脚在时,反倒不如。这一惊非同小可,时空越顿觉心里失落,空空荡荡,虽然与琴婆丝毫不识,只是初闻琴声,心中好似寻觅知己,想要与之深往,穷尽才学,方才满足。此时瞥眼见其丧失双脚,好似心中猛受打击,为对方痛心,莫大遗憾侵袭心头。
黑白蛇女两声呼啸,蛇杖砸落山石,轰然巨响,内力击得乱石四溅,巨石离崖,猛然下滚,夹带着撞裂其余山石,呼啦啦一片乱响,无数山石随之滚落,砸断树木,坠往崖底。
琴婆兀自琴音乱撩,身影乱飞,细剑乱射,于空与黑白蛇女交灼一起,大战迅猛。
领略琴音在先,便知琴婆功力鼎沸,天下一流;此时更见真章,即便武功出神入化的黑白蛇女两个联攻,琴婆仅凭瑶琴发剑,已能应付自如。当日时空越在孔家庄上与黑白蛇女交战过的,要不是学会死山月复洞内神农武学,临场发挥,决计不是黑白蛇女的对手。但他知那日是圣婴童姥唐嫣儿并没有意思要黑白蛇女与之真章死斗,有意相让,便两相罢手,却不知对方实力,未及模清二女底细。
但他知黑白蛇女除了功力高强外,还善用幻术,毒物,令人防不胜防,料无所料。后来在鹤嘴山上,功力也是一等一的阴阳二叟与之对敌,却没有几个回合就中了蛇杖,痛苦不堪,实在不是耍处,此时生怕琴婆不妨,也是中杖,心中好生担忧。
有幸琴婆艺高胆大,对敌黑白蛇女联手攻击,并无难处。
山峰不低,琴婆、黑白蛇女三人在半山上交击,不时跃荡半空。时空越、叶夭灼、扈青芸三个各纵轻功,双脚只在乱崖上轻打,便如飞鹰振空,陡然上升,离得愈近了。总是时空越的神农武学能够催发更大的气劲,飞荡在先,隔近黑白蛇女,大喝一声:“黑白二蛇,住手!”说着双手一扬,气脉神弹指的气劲带着烈色,分戳黑白二蛇。
二蛇女月复背受敌,更加另有二人左右逼近,顿时觉危险在即,蛇杖乱挥,避开琴婆飞剑,砸散时空越的气劲,身影飞荡,退后而去。
琴婆纤指一拨,又是一轮气剑洒射出去,于空乱巻,护住身形后撤而去,衣衫飞摆中,身子落在石崖上,双腋下的铁拐拄在石上,稳住身形,同时目光扫过三人,见到叶夭灼,心头卓然一喜,掠过扈青芸,略微舒眉,最终落在时空越身上。
正值时空越舒眼瞧去,入眼处,心头一震,月色衣衫随风轻摆,那纱巾拴束腰间,纤腰婀娜,身影美曼,只是撑住铁拐,略微前倾;满头的黑发不加头饰,只是浅浅有两个小篦,柔荡而下,脸畔略微被遮,耳畔处轻微有白丝混杂。黑发掩映下,面容清寒,双眉含冷含威,不见半分笑意,眉头稍蹙,目光如刀,沁人肌骨;通共来讲,年貌只在二十余,却见神情成熟,似乎经历曲折;端的能羞花闭月,情韵蕴足。
虽是短短注目,时空越便心头犹如轰雷掣电,风云变色,此番形容韵致,便是另一番可观可赏,完全不下于扈青芸、叶夭灼。
时空越兀自目光不动,琴婆转目而过,料想没对时空越产生什么感觉,望向叶夭灼,启唇道:“宫主,你来了!”声音清冷好听。
叶夭灼喜悦道:“琴婆,你怎么样?”琴婆望向黑白蛇女道:“还好,能对付得了。”黑白蛇女已经退到十数丈外,拄杖在手,舌尖轻吐,暧昧忸怩难说,定睛望来,黑蛇女嘻嘻一笑道:“果真是来了,圣姑正在堡里翘首以盼呢!哈,很好,天下间最为丰神俊逸、丰灵俊秀的叶公子和时公子,都来了。看来圣姑能达成心愿了。圣姑已经猜想,最好是时公子一道来,也省得单独费力气去请你来了。”
时空越听得莫名其妙,喝问:“两位蛇女,圣婴童姥到底有什么目的,去年就已经相约在下来砚山了,莫非想要耍弄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