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晓月,夜风清冷。马蹄奔撒,扈青芸连夜赶路。
幸亏她眼上戴有夜视眼镜,视物如同白昼,只是光线更加清亮,景物更加迷人。她手指捏着一颗发光晶石,晶石闪亮,绚发出淡白色略带蓝光的光茫。
光线洒向前路,照得路明,两马放心奔跑,一换一歇,连日连夜,毫不停歇。
扈青芸已觉全身火热,肌肤燥痛,更加脑中昏晕,好不难受,显然厉毒加重了。她全身好觉有烈火在烧,浓烟在炙,更加耳目疲惫,体内沉着,实在生不如死。
她眼望前路,过眼山水,希冀前面能闪现出越哥哥他们一伙人的身影。此时此刻,她暗觉不妙,强撑体内不适,好想即刻见到越哥哥,即便真的是死,那也少了一份遗憾。但马儿再快,相别多日,又如何能够轻而易举追赶得上?幸好她一路上探得路明,更兼前些时日暗中跟踪越哥哥等人走了一段路程,知道路途方向。
她虽然双手软弱无力,却依然紧紧揪住马鞍缰绳,把身子低伏在马背上,以防稍不小心会颠翻下去。
流水潺潺,哗哗在响。
马儿跳入水中,水珠溅飞起来。扈青芸一闻水声,更兼觉得全身火辣,燥热难当,好想浸入冰凉水中,稍解痛楚。她口里低吟,翻身落马,砸入溪流水中。
肌肤浸水,衣衫全湿,借着流水冰凉,果然觉得身上好受了些。
她把整个身子浸入水中,双手缓力捧起水花,浇在脸上,继而大呼一声,黑夜静谧,唯剩娇音伴夜,好不孤寞。她虚喘了一口气,双手错落半圆,比划胸前,呼呼两下,猛然推贯出去,顿时水波沸滚,大力勇荡,好似排山倒海一般,掀得河水扑起老高。
把清风明月的内力周遭一运,下意识地往外逼毒,似乎便要好受一些。扈青芸娇娇喘气,把嘴一撇,挣扎着从河水里跳到岸上,重又翻身上马背,打马前行。
寂寂长夜,好似漫长十分。扈青芸只觉得这一路上的感受完全是在煎熬,昏昏沉沉中,终于天光大开,初阳冉升。
虽是光亮重现,景物迷人,但她好不希望有丁点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原本就周身火辣,里外痛热,再有这天光一照,更觉难受了。
她把浓密的枝叶摘下一些,系在身上,以好挡住火热阳光。
看着日头一点点爬高,她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觉这一路上完全靠着她强烈的意志力撑持到现在。前面烟云缭绕,山头叠翠。
她无心观看景致,眼见前面草地上,有篝火残灰,人踏足迹。瞧它新鲜,显然是昨夜留下来的。
“越哥哥!”扈青芸甜蜜一喜,眼中盈满喜泪,虽是头脑迷糊,却是说不出的欣喜芳动。
“撤!”一声低喝,马儿往前攒步,踏过柴灰,绕山而行。山弯颇长,风景怡人,扈青芸虽觉身子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之感,好似泰山压己,困乏之极,但一想到要见到越哥哥了,就把全身的力量集于手中,紧牵缰绳,奋力前行。她将手一掀,枝叶儿自她身上滑落下去。
前面青草幽幽,长有浅花矮树。车轮碾压之迹与脚步践踏之印明显十分,扈青芸狂喜之中,眼神迷离之处,现出人影绰绰,白雾缭缭。
她娇喝一声,声音却很低哑。马儿似乎明白她的心迹,气息强喘中,奋蹄撒去。
奔得更近了,人影越渐清晰,白雾接连天高,她看到越哥哥的身影就在前头不远,心中满泛喜意,奋力呼叫“越哥哥!”“越哥哥!”——
风儿无力,声儿无息。
仿佛万籁俱静,天地无声,迷糊朦胧之中,她看到越哥哥的身影飘忽而来——她看得分明,真的是越哥哥他——她往下沉落,好似落在清水涟漪中,又似落在深草柔尖上,是那么轻柔,那么无力。
“越哥哥,芸儿快要——快要死了,只求见你——见你最后一面,便即安——安心满足了!”她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把心中的字儿一个一个的蹦跶出来,无力得惟有自我感觉到嘴唇熹微在动,却听不见半丁点儿的声音。
但她终于看清楚了——是越哥哥,真的是越哥哥——他在轻柔地怀抱着她,凝望着她——他眼中的柔情,他眼中的关切——如蜜糖,甜入她的心窝;如暖流,润入她的脾胃——她已经满足,已经欣慰!好似风儿抽空,意水流尽,一切消失殆尽。
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始料未及。仿佛电光石火间,时空越利齿用力,咬破嘴皮的同时,深深扎进扈青芸的右手肌肤里,眼角紧皱处,泪水滚落。
黑血突突冒出,时空越觉入口麻木,嘴角溢出体内鲜血,力道迸发,鲜血自扈青芸的手脉汇合入去。
时空越掌缘起落,按在扈青芸的脊背上,暖流一涌而去。靡靡中,扈青芸轻吟了一声,嘴角颤动一下。
摒弃一切噪音,时空越专注运力,感受着扈青芸体内生命迹象的浮动。狂雾翻卷依然猛烈,凶兽奔吼依然隆隆。
地表微微颤动,就像万马奔腾;声音狂吼如雷,震于九幽太空。
众人惊愕之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唯独心里悸怖。何奚媛、梅虹、祝蓉、梅大娘等狂奔过来,见扈青芸肌肤泛黑,透着蜡黄,脸色憔悴,气息奄奄,不知发生了何事,皆是骇然起来。
时空越手散清辉,自掌缘、背心两处汇入扈青芸的娇躯里去。扈青芸昏沉沉的两只眼皮终于跳动一下,嘴角又自翕动一下,低低申吟一声。
时空越仰头对梅大娘说:“大娘,芸儿她中毒已深,此毒炽烈,快些将紫茉莉给的赤虎寒冰蛇取出来为她吸毒吧!”
梅大娘甚是焦急,“哦”的一声,急忙取过篾竹笼子来递给时空越。时空越伸指入笼中,夹出赤虎小蛇,那小蛇甚为乖巧,闪电般不住伸缩着口里红信。
小蛇似乎闻到了什么绝美气味,蹦跶起来。时空越抬起扈青芸毒伤的那处手腕,赤虎小蛇蜇将过去,红信戳入她的肌肤里去。
奇寒入体,扈青芸似乎打了一个寒噤。
何奚媛见扈青芸如此模样,可怜万分,心中好不疼惜。梅虹亦想不到扈青芸会弄成这般样子,心里妒怨之意荡然无存,只在心里期盼她会有所好转。
其余的人皆是担心,希望小蛇吸毒真的能够起效。
众人目光所及处,见那如寒冰雪白的蛇身突然现出淡黑来,夹杂着蜡黄之色,黑黄之色渐渐增重,顺着蛇身自前向后游动而去。
幸亏赤虎小蛇蛇身虽细,还算长挑,能容纳不少毒汁进去。
随着小蛇吮吸,扈青芸脸容色泽减轻,缓缓恢复气息,幽幽睁开眼皮,嘴里轻呼:“越哥哥!”时空越紧握她的手指,好生爱切道:“芸儿,你醒了,太好了!你放心,有越哥哥在,你不会有事的。”
扈青芸清亮的眼眸重新注视在时空越的面容上,虽然光彩不甚,但满蕴欣喜,幽幽道:“越哥哥,芸儿——芸儿不会是在做梦吧?”
时空越脸容欢喜,欣笑爱怜道:“不是的,芸儿!你活过来了,你没事了!你转眼看看大家,大家都在关心你,看着你呢!”他把扈青芸的玉手贴在他的脸上。
梅虹看到他们两个这么爱切,不觉心里又酸又喜,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强烈莫名的感受涌将上来,难以抑制,不觉溢出泪来,紧咬着下唇不忍出声。
梅大娘感觉女儿似乎有何异状,转眸去看,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抓住她的手。梅虹把头靠在她娘的肩头上,微微泣出声来。
扈青芸抬眼缓缓瞧将上去,见众人忧虑,关怀不已。她目光落在祝蓉的脸上,见她眼角滚泪,痛惜难说。
与扈青芸目光对接,祝蓉更是心臆难说,蹲坐下来,握起她的纤手,泣声道:“扈妹妹,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扈青芸瞧着她脸泛笑容,轻咬嘴唇,没有说话。
王伦、许贯忠等一众男子虽然也想走过来关心,只是害怕会打扰到时空越为扈青芸治毒,便站得不是太近,只有王伦轻走过来看视情况,知道扈青芸戾毒至深,幸得寒蛇救治,方免于难,这才放心。
众人见寒蛇周身满浸黑汁,鼓胀起来,渐渐不再吸入黑汁,但它亦且僵硬不动了。众人担心,何奚媛轻道:“糟了,寒蛇体积有限,不能吸取过多毒汁,看这样子,莫非是死了?”时空越见它黝黑一体,鼓胀着身,一动不动,亦是不知道它是否死了,只得小心翼翼将它放入篾笼之中,任由它自生自灭。
时空越再让扈青芸服食了两粒雪莲寒乌果,药物激烈下,更兼毒血被寒蛇吸取不少,扈青芸觉得好过了许多,回转过来。
时空越揽住她的身子,见她原本娇美白皙的肌肤如今黑迹点点,面容疲累,好生心疼,庆幸地道:“要不是芸儿先前在孔家庄上浸润过我的药血,和你内功渊深的话,岂能抗得过此等怪毒?恐怕一两天前就已——”他说着不堪设想,摇了摇头。
“到底是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下毒于芸儿,大哥日后定要取他狗命,将他剁成肉酱?”时空越心中怒气熊熊,声音抬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