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奔流不息。
黑色船帆鼓荡着风,顺流行驶。这是一艘颇为华美的船,船体不小,木栏精美,雕镂好看。船舷上连枝带叶满挂鲜艳艳的百合、牡丹、水仙、茉莉、芙蓉五种花朵,迎风绽放,争奇斗妍。花盆中泥土松浅,也不知施了什么肥料养分,这些花儿会长得如此势好,而且于此般季节五种花儿集于一处,赏心悦目。
清风吹来,花枝乱摇。
船头叮叮有声,娇喝连连。一刀一剑,碰出悦耳清音;一黑一橙,翻出柔美身影。黑衣女子竹绿剑身往上一挑,秀发飞洒之际,脸畔泛出春色,盈盈一笑,贝齿轻露,挑逗说道:“八妹,这招‘春水飞溅’,想必你接不住了吧?”
“谁说的,看我‘抽刀断水’,三姐,接招!”橙衣女子刀身一转,横劈下去,截断如水剑影,翻飞往前。不想绿剑斜飞,依然洒出点点飞水。橙衣女子秀眉一舒,侧身进刀,依然是把一头柔黑的秀发甩得飘荡起来,如瀑布般垂落肩头。
她肌肤赛雪,笑容醉人,眼见斩不断剑影水绿,嘴角微撇,略带不平之色,嘤呤一声,刀影随着声音“唰啦”划去,在空中翻飞几下,与剑身碰在一处,清仓脆响,又过了几个招式。
“八妹,刀法有长进!”黑衣女子嘴角浮现笑容。橙衣女子衣襟翩荡,唇角一挤,嫣然道:“谢三姐夸奖!”
这两个演刀练剑的女子便是缥缈峰的竹剑竹剑婷和杨刀杨小昭。
船体轻摇,水波翻滚,两人身影错落有致,变化美然,刀光剑影中竟然蕴存潇洒气韵,吟奏舒耳清音。
船尾迎风,顺带夹着细小水点溅洒起来,洒在他飘荡的衣衫上。叶夭灼手里提着青色长剑,抬眼遥望那不知名的远处,幽幽心事随着船身的摇晃而此起彼伏。水声哗啦,黄水乱巻,拍打船儿舢板。
他面容自然蕴贮着一种盈盈若笑,看起来云淡风轻,淑然眷美。风儿拂得他衣衫飘摆,秀发飞洒,露出淑美额头,晕然耳根。耳根上不戴饰物,细小小似乎有两个耳洞,不细致去看,几乎就看不出来。他做公子打扮,却不自然的有着一种惹人的女儿情态,流露而出。
他唇角细细磨动一下,眼眸深若秋水,盈盈收转目光,不自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别致笑容,似乎想起什么来自个儿独喜独笑。
突然,清仓一声,青光闪烁,剑身出鞘。水滴溅洒上来,剑尖飞去,好似把数滴水珠一斩两断。那水珠滴落剑身,“叮”的声响,极其微小,但听在他的耳内犹如鼓点击落。水珠凝于剑身,缓慢地自下滑上,又自上滑下,始终和缓,不曾失了一分平衡韵致。
他凝视剑身,青色剑光中,似乎浮现出他——那个绝美男儿的面容,俊逸的笑,风韵十足。
他嘴角一抖,水珠自剑身弹出,“叮”的一声,有木屑飞散,那滴水珠打在桅杆之上,威力不小。
叶夭灼心绪飞动,止不住剑身一荡,自水中激起一长串水花来,向自身淋落,他剑身荡至,“唰唰”清响,好似无数剑影纵横于剑身四周,被割成数不清的细小水珠。
他轻喝一声,清朗无比,剑身缓摆,集成一圈青影,那数不清的水珠又凝结起来,合成一个大大的水圈,穿在剑身上。
叶夭灼手腕轻抖,大水圈弹贯出去,犹如一个白色冰球坠入湍流中,激起浪花数丈之高。他竖剑在手,把双目缓闭,似乎心事难以隔绝。
“宫主,这‘秋水剑法’果真美妙!”身后一个甜甜的声音荡出。接着是一个娇咯咯的声音笑了出来:“宫主,依茉莉来说,你也不必独自个儿整日价浑想,倒不如泛舟西去,与他相会呀!”
叶夭灼淡淡一笑,回眸去看,是秋水仙和紫茉莉两个走了出来。两个女子笑容盈人,似乎永无烦恼。叶夭灼唇角一动,故作不以为意地道:“我谁也不想,两位教主又如何知道我想什么了?”
紫茉莉依然咯咯出声,道:“宫主不必隐瞒,我和水仙都已经是过来人了,瞧得出来。我们这些夷狄之人,不像你们汉家的人,喜欢含蓄,不敢说破。我们夷狄女子,瞧上了谁,就大胆去说,只要对方同意,就可以洞房花烛,完事后啥也不用理会,拍各有各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嘻嘻——”
叶夭灼突然俏皮起来:“茉莉说这话我倒相信,但水仙,似乎不全是这样的哦?水仙,你心里恐怕也有事吧?我半年前就已瞧出了眉目,不知你喜欢的是谁?是你们傣家的男子,还是咱们汉家的男子?你不妨说出来,也好咱们帮你的忙啊!”他说着目光盈盈转向秋水仙,神色隐秘,好似已经看破了她的所有心事。
“啊?”秋水仙有些意外,脚跟向后退了一步,摆手辩解道,“怎么会?不可能,水仙我命中那个克星早已作古,自此不想其他,只喜欢寄情山水,与宫主作伴,天下间行走,希望此生足迹能够踏遍神州大地。”她说得好像是真,但言语之中还是隐晦着一丝难言之秘,心里暗道:“我的心意是什么,宫主又岂会知道?”
紫茉莉咯咯指着秋水仙斥问:“水仙四妹,你连这种事都瞒着三姐,不跟三姐说喔?”
秋水仙莞尔摇头,坚决道:“没什么事,没有!”她长裙款摆,身形曼曼,双腿隐于款款裙摆之中,淡淡露出双脚下半部分来,那肌肤白得似雪,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引人入目。
紫茉莉“嗯”的一声,道:“茉莉信得过水仙四妹,可是,宫主你可不要岔开话题,如若你心头真的有意,水仙和茉莉两个,就赶到梁山去,向你提亲呀!不论是你去梁山,还是他来咱们日月宫,那都是好的。”
叶夭灼淡淡一笑,道:“这说到哪里去了?你没瞧见我现在这种情状,谁看见了都以为我是个男的,他也不例外。你要去说了,还不吓坏了他?再说了,男女之事是不能勉强的,我看他心中已有所属,又怎会移情别恋?再说了,我正如水仙教主说的一样,寄情山水,不想其他。还有,爹爹把日月宫交给了我掌管,不能就这样一日不去理会。你们两位,还有木芙蓉,都是性喜疏懒的,只愿陪我,不代我掌管宫中。琴婆她喜静不喜闹,我看她这个代宫主也是做得勉为其难。现今梅剑、兰剑、菊剑、松刀、柏刀、柳刀都已回去,我们再顺河游览三两个月,就启程回日月宫去看一转吧!毕竟宫中上万人众,更兼一些旁门左道的人与我宫牵涉甚大,那日就是萃阴山的萃阴老人欲行报复,实在有些不得安宁。”
紫茉莉嘴一撇,声音恶狠狠道:“哼,萃阴老人那是找死,要不是宫主劝我,茉莉早叫他全山上下死无葬身之地了!”
秋水仙笑道:“宫主有所不知,要让琴婆她喜闹不喜静,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叶夭灼猜道:“莫非你说的是卓不平卓先生吗?”
秋水仙道:“正是剑神卓不平。当年他与琴婆发生了不知什么误会的事,自此两人互不理睬,卓不平离开缥缈峰,后来隐于天山,琴婆去天山找过一次他,但误会依然没有消融,卓不平自此离开天山,漂泊江湖去了。”
紫茉莉“嗐”的一声,不置可否道:“想必他们两个又是为的感情上的事儿,闹得不欢而散的吧?依我看,他们两个要是不尽快把其中的误会消融,恐怕此生已老,到时候悔之晚矣,要知世间最难买到的就是后悔药了。其实万事万物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误会的事,不论有天高海深,坐下来说开了,恐怕也就云淡风轻、拨云见日了。”
叶夭灼点头道:“我想也是这样。只是卓先生先前在我日月宫中,后来游荡江湖去了,行踪有些飘忽,又不喜欢在江湖上露脸,要找到他恐怕不是件易事。如若真的遇上卓先生,我们得设法消解他与琴婆之间的误会,好叫他们重归于好,免得到老了才会后悔。”
紫茉莉咯咯道:“找人的事不用焦急,正要找他,极难找到,须得慢慢探听,方有眉目。再说了,卓不平不是避世于深山老林,永不出户的人,偶尔还是会出江湖来走动一下的。”
她转了一下声调,劝导的道:“所以说呀,宫主你若真有那心上人儿,就不必隐藏,直接告诉我们,我紫茉莉脸皮厚如城墙,别说是帮你成就美事,就算是我自己的事,说不得硬生生不管他娘的腿,早就上了,再难也会搞定的。哈哈——”她笑得像个男儿般的狂放不羁。
感情的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叶夭灼反而有些羞涩起来,回避道:“其实我的性情也如茉莉教主你一样啊,只是我想暂缓个一年半载的,要查查情势,想真切明白了,兴许只是一头的热血,一时的欢喜而已。再说了,我现在也没合适的人选,心中压根不着急这个事。”
紫茉莉假笑道:“不会的吧,宫主?那日你以绝美的琴音吹送时空越,还赠送这个那个的,显然很有情意的。依你所说,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天下男儿虽多,但都是些不成体统的,江湖上没有几个是入得我紫茉莉法眼的,不过看时空越这个人,神仙眷侣一样的人物,要不是茉莉我现在是过来人了,不搞这个情情爱爱的事了,否则——”她歪着头嬉笑地想着,“要是换了我跟你一样的年轻,我那日早就打定主意与他一同走掉了,早日洞房花烛,也没什么顾忌的,嘻嘻!”
叶夭灼笑道:“茉莉教主对感情的事儿真就这么随性?”他听紫茉莉提到时空越的名字,不觉又有些脸泛微晕。
秋水仙一直静静瞧着叶夭灼的面容,肤色怡人,浅笑说道:“水仙虽无茉莉一般随性,但也不会来含蓄的。宫主的这个事,我看也不必急在一时,水仙会派人去梁山那边探听虚实的。再说了,时公子临走那日,也曾说过要通个讯息,有个联系的。少不得再从长计议。”
叶夭灼不赞同也不反对,舒眉说道:“我个人的事始终都是小事,不值得两位教主操劳的。我们还是继续泛舟北上,游历几个月,回缥缈峰去,就这样说定了!”
紫茉莉道:“宫主休这样说,反正,茉莉喜欢搞这个事,喜欢牵红线。宫主的事,就放在茉莉这里吧!我会给你打趁手的。”
“——”叶夭灼没有说话,性情有些疏懒了,似乎心头真的有难言之隐不好言及,便即转身遥看黄河秋水,随船奔流,日夜不息。
秋水仙和紫茉莉陪伴在旁,三人身影依偎在水中船尾上,未尝不是黄河水流中的一道美好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