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兵丁冲进门来,夹杂有一些三道岭的强盗喽啰,举着钢刀,挺着利刃,吆喝着声音拥挤入来。也难怪,郓城县令有令,谁要杀死一个云莱客栈的贼人,便可赏大银二十两。捕盗兵丁仗着人多,竟是不怕,跟着刘三刀冲杀进来。
何奚媛见官兵进来得多,客栈的人不是对手,便取出哨子嘘溜溜一吹,叫道:“大家往里撤,撤回去,不要硬拼!”
客栈的人听得她的号令,便且战且退,退向厅房。
丘东上和丘东下飞奔过来,一个大叫“二弟”,一个大叫“二哥”,把寒刀挺起,便要杀人。扈青芸蹦跳过来,拦住道:“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
丘东上厉喝道:“说你妈个毛啊!云中燕,妖女,去死吧!”丘东下怪笑道:“云中燕,老子要将你先杀后奸!”
扈青芸冷笑道:“只怕你没这个福气!今天叫你认识姑女乃女乃的手段。”她说着两手一撤,左手刀,右手剑,顿时寒光交错,如同秋霜洒下,分向丘东上和丘东下冻去。
丘东上沉喝一声,身形虽然枯槁,但力大雄浑,寒刀一举,自上而下狠砸了去。丘东下暴叫一声,身形很是长瘦,轻功如鸟,铁刀斜拉,从左往右横切了来。
扈青芸身子激飞,左刀右剑纷纷碰上两把寒刀,“唰啦”两响,窄刀细剑自大刀叶面上滑过。扈青芸娇躯一提,身轻如燕,自两人空隙中斜倏上去。
丘东上和丘东下暗叫好险,急将大刀往后一扯,觉得有不小的力道牵扯着大刀叶面,两道秋霜险些洒粘到自己双手上。要是粘上了,双手非被切断不可。
两人虎躯一震,变转力道,扬空向上方捅去。扈青芸一招“燕摆双剪”,刀剑斜着掠出,身子翩转,落下地来,下落的过程中刀进剑撤,剑进刀撤,直把丘氏两人招架得手忙脚乱。
这边何奚媛点住何叔腿脚上数个血脉气穴,洒上金疮药,燕青急忙扎上抹布。但何奚媛一者手轻,认穴不精,点得不牢;二者又有数穴在何承亮胯月复处,不方便点得,因此血流得虽小了些,但还未完全止住,登时想要找个人来帮忙。
众兵丁追杀着客栈的人,十分猛烈。
何奚媛见与刘三刀并肩打头闯进来的是梅花镇的镇司官邝顶鼎,怒道:“这两个狗贼,平日里没少得客栈的银子,今天却这般落井下石,凶狠来杀。”刘三刀利刀一扬,邝顶鼎长枪一挺,杀了两个跑得慢的伙计。
何奚媛怒不可遏,对燕青道:“青儿,把你外公拖回那边屋廊下。”便起身迈了出去,厉声道:“刘三刀,邝顶鼎,你这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平日里小栈待你不薄,这个时候却逞凶狂妄,你找死!”
刘三刀道:“何奚媛,你是朝廷反贼,王爷有令要拿你上京城去枭首示众,以固国家律法,可就别怪我刘某人心狠手辣,不留情面啦。”
邝顶鼎把发须一揽,怪笑道:“何大老板,实话跟你说吧,本司早已瞧你这云莱客栈是块大大的肥肉,今夜一过,你这云莱客栈就再已不姓何,要姓邝啦,哈哈!”这邝顶鼎虽是前年新换来的镇司官,但亦得了不少云莱客栈的银子,此时他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占据云莱客栈了,脸上止不住地狂喜出来。
何奚媛大怒道:“你妄想!”正要挥刀杀上去,一个声音朗声道:“他确实是妄想!”何奚媛喜道:“空越!”
时空越飞纵过去,青剑横扫,那追杀一众伙计的兵丁们顿时断腿缺脚的滚倒了十来个。时空越青剑再起,不断有人倒地。
原来鬼脚踢与时空越拼脚力斗了数十脚,好不惊险。鬼脚踢铁脚不止歇地上下左右向时空越的面门、前胸抖踢,十分狠辣,嘴里怪叫着声音,身子不住翻转,竟丝毫不会晕累。时空越轻提双脚堪堪挡住他,接连后退。
鬼脚踢以为他被自己踢得没有还手之力了,心里一得意,猛吼一声,身子一蹦,右腿掼下,想要把时空越来个当头一脚,踢趴在地,不想时空越早已觑清了他的破绽,两手后撤,大力贯出,整个人弹了起来,身子下摆,双脚并拢,激贯出去,正中鬼脚踢的胸月复。
鬼脚踢猝不及防,身子被踢飞出去,掼翻在两三丈外,手捂胸月复,申吟两声,口吐鲜血,爬不起身。
时空越顿时不管他了,见兵丁冲进院中,便去拦截。
此时刘三刀和邝顶鼎抢了上来,一个举刀,一个挺枪,厉叫着向时空越身上捣来。时空越向右一避,躲开刘三刀的利刀,一把抓住邝顶鼎的铁枪。邝顶鼎用劲后撤,竟是挣月兑不得。
时空越不识这邝顶鼎,便毫不讲情,左手击出,一掌把邝顶鼎推飞出去;邝顶鼎在空中把鲜血喷洒在众兵丁头上,后背撞着在门楼横木上,正要坠下来,不想铁枪飞来,“噗”的一声,铁枪自他上胸贯入,穿出后颈,戳进木头里,活生生把他钉吊在门楼上。
“啊——!”刘三刀和众兵丁都惊叫起来,朱仝和雷横正好跳进门来,穿着都头服饰,手中拈着长刀,见镇官邝顶鼎被时空越杀了,心中一凛,想时空越出手真是狠快,不愿上前送死,便慢下步来,叫道:“强敌武功了得,大家不要胡乱冲撞,先围起来。”
众兵丁心都吓软了,登时不敢冒进了,执着刀剑唯唯不敢上前。时空越指着刘三刀道:“刘三刀,你号做‘三刀’,我现在就空手接你三刀,三刀一过,我便放了你,不为难你,如何?”
“真的?”刘三刀不大相信,他在押送银车途中与时空越相处了几日,本就嫉恨时空越的俊美外貌和高强武功,想上前个月时空越就要娶到他心中朝思暮想的知县女儿白秀英时,心里的那个羡慕嫉妒恨真是难以名状,此番便要乘着这个机会铲除了云莱客栈的人,即便杀不了时空越,但他成为朝廷反贼,日后自有朝中高手对付他。现在时空越竟说要空手接自己三刀,不管真与不真,都要一试——如果真的伤了他,他还不还手,放自己走,那可是功劳一件——日后江湖上可要传言“云莱客栈捉拿朝中莫家余孽那日,无人能敌时空越,但刘三刀却武功盖世,刀法精湛,砍伤了时空越——”哈哈,兴许就能升迁了。刘三刀暗暗一忖,便道:“那好,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刘三刀。”
他“刀”字还未出口,钢刀便已卷出,毫不客气地向时空越胸部斫去。时空越脚不移动,静待钢刀掠近胸部来,何奚媛可是暗中吃惊。时空越气定神闲,左手略抬,轻指点在刀尖上,那刀便嗡嗡一颤,磕向一边,震得刘三刀手心生疼。刘三刀踉跄退步,叫道:“见鬼了!还有两刀,接招!”
话不甫歇,刘三刀这次双手操刀,虎吼一声,先耍了个左右开枝式,运足了力,双脚一蹦,跳起身举刀向时空越当头砍落。
时空越头也不抬,待刀临近时,只把身子微移数寸,那刀面便贴襟斩下,却是只刮得衣襟摆动,未及伤得分毫。
“哎呀,差点手臂就断啦!”“好险!”——众人看得心惊,议论纷纷。何奚媛微微吐一口气,也觉实在太险。
刘三刀一刀不中,后退两步,看着时空越道:“时公子真是好武功,刘某不及,第三刀就免了吧!”说着,把刀一收,退向侧边,但却不走,心想着让朱仝和雷横的县衙兵上来捉人,自己再见机行事。
不想他突觉后背劲风扑来,并听何奚媛的声音:“刘三刀,留你不得!”刘三刀心惊,钢刀后击,正好打在何奚媛踢来的刀片上,正要回身,不想第二刀又到,刘三刀难避,那刀“噗通”一声自背心穿过前胸来,甚是冰凉,紧接着疼痛燃起。
“啊噢——”刘三刀痛呼一声,钢刀掉落地上,腑脏剧痛,无力站稳,栽倒在地上,抽搐起来。何奚媛哼的一声道:“要铲除我莫家余孽,我莫雨蝶才要铲除你等朝廷走狗。”
登时,原本与解珍、解宝、时迁、梅大娘、许贯忠拼斗正酣的王道人、丘小乙、崔道成、石振豪、钮文忠、于玉麟等人便缓下手来,有退走之意。
雷横见死了人,又听门外知县时文彬、师爷汤得志急声催促众兵丁往里面冲,要把反贼余孽全部拿住的话,便大叫道:“何奚媛,你已经罪孽深重,还要杀人增重罪孽吗?快快束手,免得死伤无辜。”朱仝长刀拄在地上,俊眼睃看着场院中,不愿有所行动。
何奚媛娇斥道:“胡说,什么束手就缚,什么罪孽深重,我云莱客栈的人个个好汉,人人慈悲,岂能任你鱼肉,今夜有谁敢再上前来一步,格杀——勿论!”她最后两字出口时,脚下一旋,一把钢刀激射起去,钉在门楼横木上,嗡嗡声响。
却听一声猛吼,鬼脚踢自身后向时空越偷袭了来,于空踢下。
何奚媛急忙提醒道:“空越,小心!”时空越早已防着,气定神闲,暗运气劲于长剑上,待鬼脚踢的脚临得近了,青剑向上激划,鬼脚踢人在上方,惯性激扯,哪能躲开,顿时被一剑撩中,怪叫一声,右足即断。
时空越纵跳起来,一脚抖出,把鬼脚踢踢飞了去,撞在花坛石栏上,把那石栏撞得断裂。鬼脚踢痛得怪叫,兀自不死,时空越倏飞过去,一把扯起他来,提着他向房廊下狂奔过去,何奚媛也随着奔跃过去。
燕青连同两个伙计已把何承亮搬到房廊下,喂了药水,已转醒过来。时空越把鬼脚踢砸在地上,跳到何承亮身边,见他伤得不浅,不仅双脚俱废,上身还有两处刀伤,虽已包扎好了,但断脚还流着血难以止住,便骈指数点,彻底闭住其血脉诸穴,喂他吃了一颗九转大还丹,说道:“何叔,昔日仇人鬼脚踢已在此,独杜荃枫今日未来。”
“好——”何承亮手指着摔在地上的鬼脚踢,微弱着声音对燕青说道:“青儿,这便是当年杀——杀我们亲眷的大仇人鬼脚踢,还有一个杜荃枫,这个仇——就可报啦!你过去手刃了仇人,为我含冤九泉的全体亲眷报仇吧!”
燕青抬手抹了一把眼中的泪,看了看娘亲何奚媛,见她点了点头。燕青走上前去,手里举起钢刀,却不忍下落。
鬼脚踢兀自疼得龇牙咧嘴,受了重伤,难以动弹,微睁着眼,口里低声道:“叫个小孩来杀我,太过耻辱!”他说着,竟奋力把断脚一荡,要抖踢燕青,早被何奚媛一刀过去,再把断脚砍下一截来;脸面上割上他五六刀,结果了性命,并且把整个面孔划得稀烂。
燕青看见,心中好不骇然,丢了刀子,退回到廊上,两脚瘫软,坐倒在地上。
何奚媛收回刀来,解了心中愤气,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震撼,身子颤抖起来,时空越上前扶住她。何奚媛回脸见到时空越,面上欣喜,把手紧紧攥住了他。
朱仝和雷横看到武功高强如斯的鬼脚踢竟然被杀死了,吓得面如土色,顿时更不敢上前去战了,虽有时知县和汤师爷大声在外喝令,众官兵也不甚理会,挺刀执枪地不敢大步上前,只是缓慢靠近。
时空越扶何奚媛走到廊下,问道:“怎么这半天全然不见雅琴与梅虹?”
何奚媛不安地道:“她们两个被千丈寒冰柳燕子带走了,不知带到何处去了。”
时空越吃惊道:“柳——柳燕子?她会吸——”“血”字便顿在口里不说了,转了念头,道:“放心,以我对柳燕子的了解,她不会拿两位妹妹怎样的,她们定是去了鹤嘴山——”
话还未说完,院墙外大声叫喊起来,有兵器交击之声,杀声顿起。
只听院外“媛姐姐”的叫声,何奚媛喜道:“是莲花妹子来了!”
说着,砰砰声响,有官兵被击得掼进墙来,随后两个身影倏飞进来,一个白衣男人,一个杂色短衫女子,飞荡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