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何奚媛起来梳洗完毕,用过早膳,戴上笠帽,拉下黑纱,再出客栈查找时空越的行踪。
待得时空越来到客栈,两人便此错过。客栈老板怕时空越怪及包裹被白小姐拿走的事,一时情急,时空越又走得匆忙,竟忘了告诉他昨日有一位女子前来客栈找寻他的事。
何奚媛来到西城教武场中,见比武招亲的擂台已经搭了起来,便隐在一边等待,心想时空越兴许也会来的。
人众越来越多,挤在教武场中观看比武擂台,人头涌动,遮遮栏拦,何奚媛自是没有发现时空越,虽然心中失望,但也混在人群中观看热闹。
当蓟王的身影出现,何奚媛的心头一震,十一年来压在心头的血海仇恨一时涌上心头。加之看到护卫在蓟王身边的几个人,虽然隔得远,却也不难认出其中的鬼脚踢与杜荃枫便是当年一路追杀自己一家的大大仇人。
当年,燕南昭的父亲和何奚媛的父亲皆是朝中太尉,朝党之争,哲宗皇帝治罪燕、何两位太尉,先行打入天牢。燕、何两太尉起初是由蓟王弹劾,又是蓟王搜集罪据,罪证充足,哲宗便一举把燕、何两太尉削去爵位,枷禁在牢。
蓟王又诬告燕南昭在前线与辽人勾结,密谋造反,哲宗皇帝龙颜震怒,便派蓟王一力调查此案。蓟王要铲除朝中异己,便抓住此次机会,秘诏燕南昭火速回京。
燕南昭心性耿直,忠守朝廷,未及多想,便即回京,不想蓟王早在途中安排众多江湖高手,布下罗网,等待燕南昭中入埋伏。
燕南昭等人行至陕州烟霞山,不想被埋伏在两侧的一众高手突出袭击。燕南昭所带部众原本不多,哪禁得住十余江湖高手的埋伏截杀,顿时死伤殆尽。
燕南昭武功再强,也难敌一众好手的围打缠杀,且战且走,竟是身中重伤。
燕南昭在重伤之际手指蘸血写下一众仇敌的名字,交付给一个生还的部下,托他送至家人手中,提防这些人,以防日后被害。缘是这些人中不乏与燕、何两家是交好的人。
那个部上中伤,却是拼死逃出。燕南昭双拳难敌十数名江湖高手,自是力战至死。
在京城之中,何奚媛当时还只是一个二八少女,新婚燕尔,丈夫即奉命出征,自在家中聊待夫婿。不想其父其丈皆被锁入天牢,何奚媛焦急心头,却是毫无主意。此时何奚媛亦是有了身孕。
幸得何奚媛的叔叔何承亮未在朝中做官,闻得此变,即知事态严重,心中惊急之余便当机立断,连夜带家人逃出城去。果不其然,未及天明,蓟王便已派人尽抄燕、何两府,所有家丁、丫环等上百人口自是难逃抄没厄运。而燕、何两位太尉及朝中所属一派人士,为首的便被午门斩首,余众不是遭贬谪便是被刺配,好不凄然。
藏于城外的何承亮、何奚媛等闻得此讯,皆是悲痛。蓟王见燕、何两家的重要亲眷都已月兑逃,随即派兵出城搜捉。何承亮带同一行人离开京城,往外奔逃。
燕南昭在京城中的一众结义兄弟护着他的家眷一路逃出,其中便有解珍与解宝两兄弟。解家兄弟原是登州城外的两位穷猎户,二十来岁时,父母双亡,解珍、解宝便来到东京城运征入伍,所属将官便是燕南昭。
燕南昭得知解珍解宝两兄弟颇有武艺在身,十分喜爱,便留在身边做了亲兵,并且结为异姓兄弟。不想解家兄弟性子莽撞,又是极喜吃酒的人,一次醉酒后出手打了一个提辖官,那提辖官是朝中黄太尉的亲信人,当下便来怪罪燕南昭骄纵部下打人之罪,并要把解家两兄弟枷锁牢中。
燕南昭上下求情,打点银两,黄太尉这才放过解家兄弟,但却不许两人为兵,跟随燕南昭了。解家兄弟心中有气,但亦没有办法,无甚去处,只能暂且留在燕南昭家中。燕南昭拜将出征,解珍解宝不能跟随,心下气急,但燕南昭托他兄弟俩保护家中,解家兄弟方才欣允。
不想家中果然逢变,解家兄弟与燕南昭的其余几个结拜弟兄均是尽力护住燕南昭的家眷逃出城去。不想蓟王所派的人一路捉捕,几次交战,何奚媛之母、燕南昭之母等众多亲眷皆被官兵杀死,还有燕南昭的几个结义弟兄严横六、方大同、孙豫州均被鬼脚踢、杜荃枫杀死。
何雅琴之父莫声固最终也被杜荃枫杀了,何雅琴当时未满三岁,何奚媛便把她带在身边,一直视做女儿。
众人奔逃途中,竟然遇上燕南昭托付报信的那个部属,便对何承亮说知燕南昭被途中围杀重伤至死的事,并把那张血字布条交到何承亮手里。
那部属饥累过度,加之伤口染病,不到一天便即死了。何承亮担心何奚媛伤心过度,累及月复中胎儿,未把此事告诉于她。只是派两个人前去燕南昭所遭围杀之地前去打探,探听燕南昭的安危下落。
那两个被派去的人到得陕州烟霞山处,寻得燕南昭的尸身,便葬了他,墓前简易立了一碑。
众人逃到山东境内来,得何承亮的结义兄弟、顾大嫂之父顾临柯相助,终于摆月兑官兵追捕。虽然最终逃得性命,但死伤太多,最终惟留何承亮、何奚媛带同小雅琴,还有解家兄弟,以及十余个家中心月复下人存活下来。
众人在山林中藏躲将近一年,风声渐渐小了。
虽然何承亮一直未曾把燕南昭已死的消息告诉何奚媛,但何奚媛心中久不听夫婿的消息,心中已然明了,只是每日里依然抱着一线希望地朦胧过活。
由于从家中所带金银细软较多,何承亮便到梅花镇用钱买通镇上官员,改名换姓,开起云莱客栈来。何奚媛原是姓莫,自十年前祸事后始改名为“何奚媛”。
云莱客栈在梅花镇中,是各处市镇人员汇集之所,因此生意很好,何承亮连同顾临柯、解家兄弟一直料理客栈生意,十余年来已经经营了不少银子。
何奚媛亦在云莱客栈中生下燕青来,众人见燕南昭的骨血得以保全,自是十分欢喜。
时光匆匆,一年又过。
一天晚上,何承亮寻机向何奚媛说了燕南昭身死之事,并把燕南昭伤重时所写血字布条交在她手中。何奚媛固然伤心至极,但在何叔面前却装作坚强,虽然流泪,亦不十分伤痛。何承亮看她如此,亦放下心来,宽慰了侄女一些话便出去了。
何奚媛那夜自是在心内哭了一场,抚模丈夫临别时所赠若月宝刀,痛极之余,内心却是极度坚强起来。她不想自己一直活在悲痛之中,便极力把所有仇恨压在心底,亦把燕南昭和自己曾经与之过往的一切随同埋于心海深处。
她心中自此只剩“报仇”二字,因此取出若月刀来,参照若月刀法,每日自悟自练,意志松懈之时,便会暗暗取出那张血字布条来看忆一会,心中好似便又充满了无穷力量一般。
数年之后,何奚媛从一个对武功毫无所懂的二八少女变成了一个刀法精湛、内心坚毅的女人。几年的刀法全靠自己一人领悟苦练而来,从来未经师父指点过。所以对于内力修为,却是疏淡。
燕青六岁那年,何奚媛闯入一个风姓仇家,其是参与陕州烟霞山下围杀燕南昭的人众之一,何奚媛亲手用刀杀了其家一门五口后,便只剩下风家七岁的女儿和一个养娘。何奚媛欲要再下杀手,不想那女孩儿看着她“呜呜”哭了起来,样子好不可怜。
何奚媛顿时母性柔起,想起自家青儿来,心中顿时再已下不了手。她弯去,轻抚起女孩的头来,眼中滴下颗颗珠泪。
小女孩怔怔瞧着她,不想何奚媛当时是用黑纱遮住了面容的,不论小女孩如何看她,自是只能看到黑色的纱巾,而她却是可以尽见小女孩眼中的哀怜与惊怕。
何奚媛顿时回转身去,不忍再看。她自怀中取出一些金银抛到养娘和女孩的面前,便即回身跃在黑夜之中。
自此,何奚媛复仇的念头在心中奇迹消失,她宽怀下心,不再想报仇的事,也极力让自己不再想起夫婿燕南昭来,否则心中不免伤痛。
更是因为,她现在有了青儿,青儿从小没有父爱,全要自己悉心照料;除了青儿,还有琴儿。琴儿的爹爹何墨声,原是何府管家,不想为了保全主人而牺牲性命。何奚媛视雅琴亦如己出,也如青儿一般悉心照料之。
今日在擂台之下,看到仇人离自己如此之近,何奚媛心内不禁浮想联翩,想起甚多。意念至此,压在心中的仇恨又被逐渐唤醒。
她看着蓟王自作尊荣的面孔,端坐台后正中,以及坐在蓟王身侧的鬼脚踢和杜荃枫,即刻想起自己死去的爹娘,公公婆婆,还有丈夫等一众数十口人来,心中不禁激怒难耐,恨不得突到这些人的身前,一刀刀将他们的狗头一个个砍将下来。
虽如此,何奚媛知莽撞不得,依然极力压制心中升腾起来的无数仇恨,心想敌手甚多,要是此刻出手报仇,那是枉送性命,因此握刀的右手颤动不已,呼吸紧促,浑身激颤。
何奚媛于擂台上的比试全不在意,一直紧紧逼视蓟王等人。
待得花架即将倾塌,一个身影自人群中射向花架,大展身手救了上面的人,何奚媛细看之下,却是心中激喜:“原来是时兄弟!他也在人群中,我竟没有瞧见他。”她见时空越双脚倒挂花架之上,人群激赞,自己心中也是暗赞不已,直想呼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