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时迁自那日离了鹿角村顾大嫂家的莲花客栈后,在山路上行了几日,无甚事做,便踅到郓城县来。
城里热闹非凡,不比一般。大小街道,行人甚多。时迁逛了半日的街,觉肚中饥饿,便找家饭店点了几个菜,一壶酒,吃得饱了,就于饭馆对面的客栈要了间房,好睡了一夜。
次日,时迁在脸上贴了些假胡子,并用涂料抹得面容黝黑了些,换了身衣服,以防自己被宁大勇、祈小梅以及栾廷玉一伙,或者其余的人识认出来。
装扮完毕,时迁出了客栈,进赌坊赌上几局,在街上逛了半日。正在一条热闹街上行着,时迁忽见两个熟悉身影,正在前头货摊上买东西——男的身着白衣,手摇书生扇子;女的淡绿衣衫,手提墨绿短剑。
时迁细看,原来两人是祝家庄的祝虎和祝蓉。时迁心想:“原来祝家庄的人也来了郓城县里,只是不知师姐他们去了何处?”正要走开,却听祝蓉娇声欢笑,原来是祝虎买了一支好看的钗子插在她的秀发中。
时迁见祝虎与祝蓉牵牵扯扯,亲密无比,绝没有兄妹之礼,倒像是恋人一般。时迁心中奇怪:“此二人不是兄妹吗,为何举止像是一对恋人?”原本就想走开,可还是禁不住心中好奇,便跟在两人身后观看。
祝虎与祝蓉牵手走在前头,时迁慢身踅在后面。
过了一条街,石桥边柳树成荫,柳树右侧一座宅院,红瓦高墙,寂静无声。祝蓉与祝虎站在石桥上窥看院子,嘴里好似商量着什么。时迁隐在暗处,心内猜疑,不知这二人要打这庄院什么主意,又不知这庄院是什么人所住。
祝蓉和祝虎看了一回,便绕路走开。时迁从墙根后走出来,过了石桥,走到庄院门口一看,却见五六个手持兵器之人立在院门外,神情肃然。
时迁只打院前路上走过,那些守门人便把眼来睃看时迁。时迁只看得门额上“白府”两个大字,心想郓城知县叫白玉乔,这白府便是白玉乔的府第了。只是小小一个知县府,为何守备如此庄严?又建造如此奢华?——真是好大的气派!
时迁又想蓟王爷如今驾临郓城县,定是住在白家,就怪不得守备如此了。时迁知道院门守备只是摆摆架子,院内定有武功高强之人看守。
时迁只做过路人匆匆从门口走过,再从另一处折了回去,又跟上祝蓉与祝虎二人,想要探清栾廷玉一伙住在何处。
时迁心中记恨栾廷玉那一晚对自己的一掌重伤,要不是时空越兄弟及时相救,可能便要性命堪忧。时迁心中恨极,想要寻着机会杀了栾廷玉,以报一掌之仇。
时迁外号“鼓上蚤”,能飞檐走壁,身轻如燕,除了一身神乎其神的偷技之外,更善追踪人后,刺探消息,使些下三滥手段。
祝蓉、祝虎二人顺街走了一程,到得一家客栈进入里去。时迁便在对街酒铺里吃着酒,暗暗观察对面客栈,以探栾廷玉的动静。
到得傍晚,客栈里除了祝蓉、祝龙、祝虎三人外,并未见到栾廷玉的身影。时迁心内纳闷,不知栾廷玉是否住在此处。
时迁看准祝家三人的房间,便回客栈睡上一觉,待得子时十分,自身上备了毒针、迷药等东西,出来客栈踅到祝家住处附近,藏在暗处静静观察,想要探身进去,寻查栾廷玉的下落。
等上一时,时迁正要动身,忽见客栈房顶人影闪动,一条黑色人影飘忽而起,身材婀娜。时迁一看便知这黑衣人是个女的,身影像是祝蓉。
祝蓉双脚点动,倏忽间跃了好远。时迁面上急戴了黑巾,身子跃起,紧追黑衣人而去。
时迁边追边隐,以不至于让黑衣人发现了自己身影。祝蓉轻功虽好,可比起时迁来自是不如。时迁即便隐隐追追,祝蓉奋力向前,时迁也能始终跟其身后。
追了一程,时迁心中一惊,原来祝蓉向知县白玉乔府上飞奔了去。祝蓉跃落河边柳树枝上藏住身影,向知县府上偷望一阵,便倏地向院墙飞去,跃入院中。
时迁不知这祝蓉入白府所为何事,但禁不住心中好奇,依然自墙侧跃入院内,躲在暗处。
祝蓉窥看四周动静,见四静无人,便悄悄顺屋宅墙角绕过几间屋子,到了一处阁楼之下。阁楼高三层,四周种上翠竹蕉叶,显得十分雅静清幽。
时迁随在其后,看这白府只是知县住处,建盖却如此不俗,看来这知县白玉乔定是有钱之人了,心想定要从此处取些银财出去才是合算。
祝蓉隐在阁楼下听了一会,便跃身上了第三层楼,正要有所动作,突觉身后人影一闪,便心中一惊,回身一掌,飞脚后踢,都被那人突地隔住。
祝蓉又要出掌,却听那人“嘘”的一声。祝蓉身子被急速拉到一边,只听“铮铮铮”三声轻响,祝蓉刚才所站身后的柱子上多了三颗银色铁钉。
祝蓉心中惊疑,不知敌人隐在何处,身后的黑衣人扯住她的右臂,起身一跳,便跃出阁楼,飞身往院墙纵去。
祝蓉忽觉身后梭梭声响,仿若十数只铁钉飞打而来。祝蓉右手急忙撤出短剑,头也不回地向身后急速挽出数朵剑花。身旁那人右手一甩,一把尖针飞速洒出,只听“叮叮叮叮”声不绝于耳,祝蓉身旁那人低哼一声。
两人飞身奔至院墙,纵身跃了出去。祝蓉被那人拉着手跑出好远,听身后无人追来,方才止住身形。
祝蓉喘息一阵,轻声问道:“请问,你是何人,为何救我?”她一开初来不及细思,还以为是自己的师父或是祝龙、祝虎中的一人前来救了自己,但奔了一截,方觉不是自己相识的人,心中甚疑。
突听身侧那人发出一声低微申吟,祝蓉急道:“你怎么了?”只见身旁这人蒙着黑面,手捂左背,手上有血。祝蓉急道:“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那人摆手道:“无碍——姑娘,白府危险,你还是回去吧,别去冒险了。”
祝蓉道:“不行,你救了我,还受了伤,我怎可如此撇下你不管?你是什么人,快让我看一看伤口如何?”
那人扯下面上黑巾,祝蓉一看,心中一惊,疑道:“时——时迁?你是时迁?”光线略暗,祝蓉以为自己看错了眼,再仔细看之,果然不错,面前这人果是那日在莲花客栈见过的时迁。
虽然那日时迁穿着破烂,但与祝龙起过冲突,又对祝蓉的师父栾廷玉说话无礼,当时祝蓉心上一怒,欲要拔剑与之相斗,只是被祝虎拦住了。可是时迁的面貌祝蓉算是记得清楚,此时一看,便即知道。
那日时迁身穿破衣烂衫,面容污垢,看起来极不顺眼;可此时看去,时迁衣衫整洁,面容俊秀,颇为帅气阳刚,与那日之状完全不同。
时迁虽然记恨栾廷玉重伤自己一掌及祝龙的飞扬跋扈,但对绿衣少女祝蓉倒是毫无恶意。他刚才躲在暗中窥视祝蓉的动静,忽见院中有人影闪过,隐在竹林下,窥视祝蓉行迹。
时迁心中一惊,原来白府中深夜也有人暗中巡视,怕祝蓉有险,便即于暗中飞身过来,一把拉过祝蓉身体,藏在暗中的人铁钉刚好打来。要是没有时迁相助,祝蓉定然被铁钉打中了。
时迁出手相救,只是心中一时侠义心起,想祝蓉是个年轻少女,不忍被人暗中杀害,因此上即刻出手救了她。
两人飞奔之时,身后之人连连打出夺命铁钉,时迁也是向后洒出身上所带的厉刺钢针,拨打自身后射来的铁钉。祝蓉的短剑也碰掉一些暗器。但时迁左手挽住祝蓉的身子,以致施展不便,因此中了一钉。
此时祝蓉心中惊讶,想不到救自己的竟是那日萍水相逢的破衣人时迁,而且当时还起过不快之心,此时心中甚是别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该如何做。
时迁口里道:“姑娘,偶然相助而已,你还是快些走吧,在下亦要告辞了。”祝蓉方才喃喃问道:“时迁,你为何也在白府出现?难道你也要去偷——”偷什么便止住不说。
时迁道:“偷什么?我可不知,只是随意跟随你的踪迹而已。”祝蓉疑道:“原来你早就跟在我身后了,难道有什么企图?”
时迁摇头道:“哪有什么企图?哎哟——”他即刻痛得叫出声来,道:“姑娘,我自己够不着,麻烦你先帮我把——把铁钉拔出来再说吧!”
祝蓉听时迁痛叫,心中一急道:“哎呀,你怎么样,是我光顾着说话了——你先忍一下,我帮你拔钉。”
祝蓉说着绕到时迁身后,右手双指急点,时迁略微止痛。祝蓉接着便欲拔出时迁左背铁钉,但一看,心中惊道:“哎呀,不得了了,铁钉插得太深,我不敢拔——况且,你要晕过去,此处黑黢黢的,我又怎样照顾得了你?”
时迁忍着剧痛道:“幸好,这钉上无毒——姑娘,就此别过,在下自回客栈料理。”他说着便站起身来,转身往巷口便走。
祝蓉唤了一声,不好阻止,也不便追去,看时迁走入深巷,祝蓉心中想:“要不是时迁相救,这次可危险至极。他受了伤,可我与他只是初识,又不知他心中存何意图,况且男女有别,不便与他多为亲近。可是,他救我一命,我岂能置之不理——”祝蓉心中不是滋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