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晚了下来,客栈的走廊上都挂满了橘黄灯笼。客栈之后是一座建造得别致雅静的宅院,宅院两边厢房环绕,中间是正房大屋。
正房的两边窗子透出橘黄色的光亮,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院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年纪五旬,精神矍铄,却是何承亮。他走过院子,推开屋堂大门,屋堂正中间摆了一张圆桌,上面铺满菜肴,围坐着十来人正在席间用餐。
何奚媛见何叔进来,便掇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了,斟满了一杯酒给他。何承亮与众人喝了一盏后,何奚媛轻声问了一句:“何叔,都安排好了吧?”
何承亮点头回道:“奚媛放心,都安排下去了!”何奚媛点了点头。
席间这十来人便是何奚媛、解珍、解宝、时空越、朱贵、朱富、许贯忠、梅虹、梅大娘、何雅琴、严青。解珍肚月复之处有伤,可他是好酒之人,又不想错过这样相聚的机会,因此仍然搬了张软椅来与大家一同相坐。
此处宅院便是何奚媛的正所屋院,坐落在云莱客栈之后。院前一片空地场所,中间设有池塘花园。这座宅院虽然算不得大,但环境清幽,建造雅致,十分的小巧舒适。
两边也有十余间厢房,解珍、解宝兄弟,何承亮在此都有房间。何雅琴、严青随何奚媛住于正屋。
何奚媛的屋中并没有丫鬟侍女,平日间的日常家务琐事都是由她自己来做,加之何雅琴也会常常帮着小姨做上一些家务事。
何奚媛摆席在自己家中请众人相聚,并未设在客栈的餐堂里面,实是出于自己的一番诚意。怎奈日间出了漠北双雄的事,此刻她的心里依然有些不愉快,脑中又常常浮现出那个远去的人影,挥之不去。
她把杯中的酒端起来置在唇边小口地抿着,眼神注视在某个地方许久不动。
众人见何奚媛平日间都是谈笑自如,淡然自若,而今夜似乎心神不灵,心情沉重的样子,还以为她在为日间漠北双雄的事担忧,便用话与她攀谈起来,想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何雅琴和严青不住地给何奚媛夹起了菜,并跟她说起笑来。对于何雅琴,何奚媛是她的小姨;对于严青,何奚媛是他的娘亲——何雅琴和严青见她满脸的惆怅,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想为她分担一些不开心去。
解宝和何承亮心中不断浮现出阿使那在密室中所说的话来,直说云莱客栈不日将有灾祸降临,而且已有人来过云莱客栈暗中打探过——“风云七客”——江湖中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不知风云七客到底是何方神圣?而且阿使那又说这些人是为了时空越而来,不知又是所为何事?
时空越对于何奚媛、何承亮来说是个极其神秘的年青剑客,青年俊才。因为他们不知道时空越究竟来于何处,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背景。而且时空越也从来没有主动与他们说起过自己的身世籍贯、家境背景。
解宝心中虽也泛起质疑,可他是个粗爽之人,也只在心中略略一想,并未较细。加之时空越两次出手相救,日间更是因为他即时出剑挡住了阿使得的钢带之刺,才保住了解珍的性命,因此解宝心中早已把时空越看做生死恩人,就算是时空越会带来什么生死大祸,也要留他在客栈里面。
而在何奚媛心中,虽然与时空越相处短短十来日,但仿佛像是结识了一个数十年的好友一般难以舍离。时空越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或者说更像是一种难以摒弃的味道在吸引着她,令她迷乱,让她的内心不断升腾起一种青春般的涌动。
此刻,她抬眼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时空越,见他正自与身旁的朱贵、朱富兄弟,还有许贯忠侃侃而谈,笑语连珠,似乎心中毫无烦恼,毫无忧愁,把自己的快乐分享给身边的人。听着时空越的说笑,朱贵、朱富都乐呵呵地笑着。梅虹也在饶有兴致地听着,笑靥如花。
时空越突然注意到何奚媛在看着他,便剑眉一展示以一笑,依然与身旁的人说起话来。何奚媛与时空越的一对视,心中不觉一颤,直觉得他皓齿微露,秀眉轻舒,一双眼眸清澈无边,俊容含笑,直如勾魂摄魄一般。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对视,在何奚媛的心中却仿佛震荡了许久。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几个美妙的场景来。
那夜把断刀三魔赶出客栈,救了严青之时,何奚媛向身前的“黑衣大侠”拱手相谢。时空越回过身来,刚看到“黑衣大侠”面容的那一刹那,何奚媛还记得那一刻在自己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是惊诧、是吸引、是突然、是感激、是——
在雪地上与刀中无常丘东中相斗时,丘东上的夺命追命刀自身后迅疾射来而无法躲闪之际,是时空越不顾凶险地闪身来挡在自己的身前,拦住了飞刀,并且差点摔倒在自己的身上。此刻想起来,还是一种既激动又羞怯的感觉纠缠于心内。
还有那日攀爬三道岭的光滑绝壁时,原本她没有勇气冒那么大险的,可是一想到有时空越在身边,她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攀爬了起来。她还记得时空越的臂膀揽在自己的腰上,让自己感觉是那么的安全和有力。
当双脚在剑鞘上踩滑的时候,她的一颗心顿时吓得放佛跳到了嗓子眼里,是时空越紧紧抓住她的臂膀,拦在她的身外。
那一刻,她的心中似乎多了某种意识,多了某种感悟——生死,便是顷刻间的事情,能与知己者而死,死有何惧?那一刻,心中世俗的念头烟消云散,仿佛如同明镜一般清澈无边。
所以,她不由自主地把头靠在时空越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和温暖,感受着他胸膛的宽阔和安全。
那种感觉不是久违的,不是陌生的,而是从来没有过的。那一刻,她的心虽然跳动得厉害,但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仿佛风儿停止了吹拂,云儿停止了游走。
可是,她突然意识到,那样的感觉是可耻的,那样的感觉是罪恶的,她的内心在顷刻间升起了无限的矛盾——她觉得对不起,对不起心中曾经的那个人,虽然那个人早已离她远去;她觉得对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坚守的自重那么容易就被打破了;他更觉得对不起的,是他——时空越——他的年轻,他的清纯,她是没有资格去亵渎的。
何奚媛奋力地挣月兑时空越的拥抱,她朝相反的方向奔跑出去,珠泪夺眶而出,心里满含愧疚。
随后,时空越不再向她的身后追来,她发觉自己的双腿无力,无力地坐倒在雪地里。她抚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的心能够逐渐地平静下来。
然而她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是自己给自己的心扣上了一层枷锁,是自己给自己的心带来了一些负累。
冰凉的雪地和寒风令她清醒了许多。她舒缓了一口气,把脸上的泪痕全部拭去,然后站了起来,回转身向时空越走去。
自此,她发现时空越对她依然亲近,但却是缺少了什么——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这种东西,正是她要极力回避的。可自此之后,她用不着再回避,因为这种东西没有了。她的心中未免有些失落——她希望这种东西存在着,她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回避着。
何奚媛想了许多,耳边虽有声音环绕,可是仿佛悄声细语,冲耳不闻。
何奚媛于座间胡思乱想起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她满满地饮尽了一杯酒,觉得自己有些晕眩,便微微站起身来向众人辞告道:“奚媛身子有些不适,不能在此相陪了。何叔,珍大哥、宝二哥,你们陪大家吃饮吧!”说着便离开座位,向内堂走去。
众人略有疑虑,见何奚媛已向内室走去,也就不好相问。何乘亮呵呵笑道:“来来来,大家继续吃!奚媛她先去休息,我们大家可要尽兴!”
严青起身道:“外公,我去看看我娘怎么样了?”何乘亮道:“去吧,你娘要是头痛厉害的话,来跟外公说,外公去煎点药来。”何雅琴也起身道:“爷爷,我跟青弟一起去!”
何乘亮挽住何雅琴的手,把她拉坐下来,笑道:“一个去就行啦。你小姨不胜酒力,让她安静地休息一会就好啦!”
何雅琴嘟囔着小嘴“哦”了一声,不情愿地坐了下来。突然她看向许贯忠嘻嘻笑道:“许大哥,你今天那一手飞刀实在厉害极了,可不可以教我呀?我要学得像你一样的厉害,就什么坏人也不怕了。省得下次遇到坏人的时候,又要被人家欺负个措手不及。”
许贯忠呵呵笑道:“雅琴姑娘真想学的话也未尝不可,只是先师定下一个规矩,除非正式收徒,否则本门功夫是不可外传的。况且在下的飞刀技法只是略沾皮毛,当年师父重在传我刀法。至于飞刀,我师兄扑天雕李应最是拿手!”
何乘亮赞道:“原来贤侄与兖州李家庄的扑天雕李应是同门师兄弟呀!”许贯忠回道:“是的何叔,当年贯忠和李师兄一起学艺两年,后来李老庄主仙去,师兄便下山回李家庄去了。”
何雅琴嘟囔着嘴怨道:“许大哥,你是不是不想教我飞刀,便故意推月兑说师门严格呀?要我学你刀法,刀法我才不跟你学呢,小姨已经答应传我若月刀法了。我小姨那刀法真是——真是厉害——”何雅琴兴高采烈地比划着,“不,那真是,怎一个‘厉害’了得!”
“对了,我不仅要跟小姨学刀法,”何雅琴指着许贯忠道,“还要跟你学飞刀,还要跟——”何雅琴突然站起身来跑到时空越的身旁,挽住时空越的左手,笑道:“我还要跟这位时大侠学剑法,学轻功。你的功夫,我今日算是见识了——果真不错!你可不得推辞哦!”
时空越回头笑道:“雅琴妹子也想跟我学呀?那你也得先拜我为师,从今以后我不叫你妹子,叫你徒儿了!”
何雅琴甩开时空越的手不悦道:“说什么啊,你想占我便宜是不是?你只不过比我大个四五岁,竟然想做我师父,你不安好心!”然后她突然指着时空越坏笑道,“你是怎么答应过我的?你可不要忘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