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在安顿言儿睡下后,汐月便将白日里的事跟梦姐姐说了。江墨轩披着白袍坐在下手,手中的姜汤已经微微有些凉了。
屋内烛光摇曳不定,气氛显得有些铁幕般的沉闷。江墨轩几次想开口,可又生生咽下。
“咳咳!我去睡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梦姐姐你只管开口,汐月必定赴汤蹈火!”见自己一个外人身处其中,二人必定有什么不方便详谈的,所以汐月颇具自知之明地退了出来。
“诶,月儿!让墨轩送你回去吧。”见汐月动作迅速,已经走到门口,南风梦忍不住唤道。
汐月看了仍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江墨轩一眼,然后淡淡地笑对着梦姐姐:“不过几步路而已,就不劳庄主大驾了。”说完便踏着星辉沉入黑暗之中。
“墨轩,这就是你不对了!”南风梦目送沉入黑暗中的背影消失,这才低声责备起自己的小叔,“月儿可是冒着危险的,怎么也应该说声谢谢,你这样不闻不问还摆着张臭脸,未免失了礼数。”
“又没人让她出手,自作主张!”江墨轩冷冷出口,将手上微凉的姜汤一口吞下。
“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你这样不坦白,以后可是会吃亏的。”南风梦嘴角弯起,拿起桌边竹篮里的一把剪刀,起身剪断烛花。
“九幽教想找什么东西?”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江墨轩回到原点。那角楼是江家的藏宝阁,处在音园边角,一般人并不知晓里面有些什么。九幽教径直闯入,必是看上了里面的什么东西,恐怕这次围攻逸风山庄,为的也就是这样东西吧。
“我猜,可能是那件东西吧。”南风梦叹息一声,进了内室,片刻后她拿着一个黑木盒子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我一直将它藏在暗格里,此时也是时候托付于你了。”
江墨轩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嫂子郑重地将那个黑木盒子放到自己的面前,这才发觉这盒子上满是稀奇古怪的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符咒。盒子好像曾经被火烧过,有些地方焦黑一片,焦黑中一块精致的小金锁在烛光下依旧熠熠生辉。
南风梦将手中的小钥匙递给小叔,示意他打开。江墨轩沉默地遵从,盒子打开的霎那,他感觉有一股邪气溢了出来,说不出得让人反感。入目之处黑色绸缎的中心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圆润玉石,两边各有一个小孔,殷红若血。
“据说凭借此物,武功修为可至大乘境界,但若修炼方法不当,反倒会被其所累,你哥也是因为此物才早逝的。”南风梦说起陈年往事,不禁唏嘘一片。想起自己的相公正当壮年,却因这样一块玉石而形同枯槁,心中便抽搐般的疼痛。
“什么?!你说大哥是因为这块血玉才过逝的?”江墨轩震惊当场,拍案而起。当年他被告知大哥病死,匆忙打马而归,回来时大哥已经入土为安,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造成此生憾恨。
他陡然拔高了声音,似乎惊扰到睡梦中的小孩,内室里出现一两句呓语。南风梦将中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安静下来,不要吵醒言儿。
“公公去世之前将此物交给了你哥,并嘱托江家子弟不得碰触此物半分。只是你哥当时一心只想振作逸风山庄,所以就查阅典籍偷偷修炼,却终是不得法门,致使身形日渐消瘦,身子越来越虚弱,最后才一病不起,含恨而终。他说自己有负公公所托,无言相对于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你,所以其丧事务必一切从简,让他及早入土为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事情真相,一是为了维护你哥的尊严,二是怕你步上你哥的后尘。这血玉乃是不祥之物,轻易不得碰触。”
南风梦站在门前,望着夜色中那一丛茂盛的栀子花,淡淡清辉之下格外洁白无暇。那清香混在风中,流转往复,将人的记忆拉扯成细密的丝线,一圈一圈地缠绕。
“这血玉从何而来?”记忆中家里从未出现过这样一块东西,爹爹又是从何得到这样一件邪物,既是不准修炼为何不直接毁去,反倒传下来徒增祸患?
“洛阳苏家,还有印象么?”见墨轩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苏家多年前在武林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苏家独子苏勉剑法独到,一时风光无二。可惜爱上了一个南疆姑娘,被逐出家门,从此隐居埋名,不问世事。这块血玉就是那位姑娘的随身之物,苏勉也是因为这块血玉才内力大增,武功大进。
这位南疆姑娘初现江湖的时候凭着身上血玉惹了不少风波,被视作妖女,因而苏家二老才引为祸患,岂料儿子一意孤行,非卿不娶。二人隐居后仍不乏有武林人士上门滋扰,都被苏勉一一击退。公公为武林安宁计,亲自登门拜访,最后取得血玉封存,并利用自己在武林中的号召力消解两方矛盾,这才换了一时的清宁。谁料九年前公公带着你哥再去拜访苏勉的时候,却只见青冢一座,人去屋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坟墓埋的是谁?”
对于这问话,南风梦摇了摇头:“据你哥所说,那青冢并未立碑。此后几年也再没有听到过苏勉一家的消息,所以你哥推测他们可能是遭遇了不测,那墓极有可能就是苏勉之墓。”
“嫂子的意思是,苏勉一家极有可能是因为血玉才遭遇不测,而九幽教也是为了夺取这块血玉才围攻山庄?”江墨轩将血玉放在掌心,一片冰凉。内里的嫣红鲜艳欲滴,时深时浅,仿佛会流动一般。一想到自己敬爱的哥哥因这块东西丧命,心中就涌起一股冲动,想把它磨为粉末!
“实际上关于这块血玉的功用很少有人知道,公公也是因为与苏勉是知心好友才知晓内情。我不知道九幽教的目标是不是它,只是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什么值得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南风梦低声喃喃,面上似有解不开的疑惑,夜风撩起她的裙裾,发丝随风荡起。
内堂里突然沉默起来,许久江墨轩才将血玉放回黑木盒中,小心锁上:“嫂子,这件东西以后就由我保管吧。”
“你现在是逸风山庄庄主,理所应当。不过……”南风梦顿了一下,想想还是有必要再提醒下小叔。
“嫂子放心,墨轩心中有数。”仿佛知道嫂子顾虑什么,墨轩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来看着屋外浓重的夜色,“天色已经很晚了,嫂子早点休息,墨轩告退了。”
浓重的夜色中,一位白衣人正打马奔向南方。突然双腿一阵抽搐,他从马上狠狠地摔了下来,额角碰到地上的尖石破了一块,流出鲜血。更糟糕的是马儿绝尘而去,将他抛弃在这荒郊野外。
若明暗骂了一声,支起身体,用右手迅速点了周身几个穴道,防止毒素逼近心脉。他翻出随身携带的一个香囊,然后从中掏出一个小盒,将里头所有的黑色药丸一并吞下,然后就地运功逼毒。
不久以后,双腿的麻木渐渐消失,体内一片清明,没有半点不舒服,根本都感觉不出中毒的样子。若明心生疑窦,不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自己跟教主那么多年了,也见过不少毒。这次居然会因为雾夕谷的名声而被一个小丫头骗,实在有意思的紧!那样聪明的女人,不弄到自己身边来着实可惜了!
那小丫头一定还未经人事,想想对方在床上青涩别扭、一筹莫展的样子,若明就心驰神往,一片躁动。总有一天他一定要把她捉来,让她跪在面前恳求自己,卑微得就像颗尘埃一样,这样才能报今日被戏耍之仇!
夜那家伙,永远都不明白处女的滋味,那样慢慢引导对方步入密境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想起夜,若明不自禁又回想到那丫头臂上的桃花纹身。那桃花真的好像曾经在哪看过啊,是在夜的身上么?他记得夜的左臂上好像的确有纹身,是不是桃花就不记得了,看来回去得模模底啊。要真是……哈哈!一个大男人身上纹桃花,也不嫌丢人!
他对着天上弯弯一轮浅月,不可自抑地大笑着。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个更紧要的事情——那就是如何回去跟教主复命。这次损兵折将又没有完成任务,夜那家伙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自己孤身而返恐怕难逃一场责罚……
夜很深很深,有云遮住了浅月,四野一片黑暗,浓得像墨汁一般。骏马一去不返,空留一人坐在地上。许久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然后点足飞奔在荒野中,像是一阵风一般。只是这阵风带着血腥味,让人不由自主想起佛经里所说的地狱。那白衣并非纯洁的象征,更像是一场对杀戮对生命展开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