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永远的等着你,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人。”
——张爱玲
妖原本被称作人妖,只因为她做了一件很不是人的事情,大家干脆把这个“人”字去掉了,直接叫她妖。她也很乐于这样的称呼。用“妖”来形容一个女人,多半是不会被拒绝的。
“你说,我是不是真该叫你妖?”
“络山鸡,请注意你的言论,最好不要惹我!”她半嗔半笑到:“你难道不知道把妖惹烦了的后果吗?”。
络山鸡本来不叫络山鸡,他叫络广文。只因为他爸爸常年在洛杉矶工作,所以大家就给他加了一个山鸡的绰号。
“什么后果?不会是跟她一样吧?”
“嗤……你倒挺聪明。”妖露出骄傲的神色。
“哎,杨慕雪!我跟着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至于拿这种招式对付我吧?”
杨慕雪大笑起来:“瞧你说的,我这不是还没被你惹烦吗?再说这么多年是谁跟着谁?想当年在国旗下结义金兰,谁是大哥谁是小弟?每次有个什么事,都是谁唱主角?风光都被你占尽,你总得让做兄弟的混口饭吃,是不是?嘿嘿,你肯定想象不到她打开布包时的脸色,都快笑死我了。”
“小妖精,别笑了。不过……这次是不是对她过分了点?毕竟那东西太恶心了吧?”
“哼,谁叫她在背后对老师说我坏话?再说,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吗?”。
义山高中就如其他中学一样,周一至周五校园里沸沸扬扬,周六周日则不见人影,偶尔只看见看门的老大爷拿着一把用树枝密密扎成的扫帚,扫扫门前的落叶。教学楼和教师楼连在一起,每层楼都有走廊相通。教学楼大门前是一个很大的足球场,同时也是学生们的操场。场上的草坪已经被踏得只剩黄土,风一吹来,尘土四起,真有荒漠飞沙之势。幸而在球场左侧,有一块完好的草坪被学校保护了起来。球场对面是一排杨树,已经长得枝繁叶茂。杨树下被人为放了些低矮的岩石,估计意思是要人玩累了在这儿歇息的。杨慕雪觉得看着最顺眼的就是这些石头,因为它们不是故意被做成板凳的。
金莎走进教室,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盒子——一个礼品盒,还粘了一朵礼花,旁边有张纸条:“打开就知道我是谁。”金莎掂量了一下这个盒子,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布包,另有一张纸条:“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打开布包,你就知道我了。”于是金莎打开了布包,一见之下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顿时就要呕吐出来。她捂着嘴巴冲出教室,来不及到厕所就全吐在了走廊上。不知情的同学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有的则端了一杯开水过来,然而金莎只说了一句:“不要看布包里的东西……”
杨慕雪这天早上吃了很多,大概头天晚上也吃了很多。当她从厕所出来时,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另外手里还提着一样东西,似乎是一只盒子,但是用布包了起来,所以大家也不知道是什么,还以为是她自己带的便当。这只盒子就在她桌上一直从早上放到下午放学,谁也没有疑心过这只盒子。放学了,她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把盒子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又拿出一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十七八只被打死的苍蝇。她把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堆粪便。她将苍蝇用一只小捻子捻出,逐个镶在那堆粪便上。十几只苍蝇全镶了上去,看起来就像一个放了黑莓的巧克力蛋糕。第二天中午,大家去吃饭的时候,她将这份经过精心包装的礼物悄悄放在了金莎的桌上……
下午的阳光好似情人的温存,让树梢有了金色的彩晕,也透过玻璃窗,落在了教室里的课桌上。各式各样的笔,光滑的塑料直尺,都折射着光彩。就连白色的练习本染上这金色都变得浪漫起来。杨慕雪却不在这浪漫之中,她站在教室门口。她并不是自愿站在教室门口的。
络广文像在动物园看一只大猩猩一样上下打量着杨慕雪:“你干嘛站在这里?”
“不知道。刚才班主任要我站在这,我就站在这里了。”杨慕雪说到。
络广文没有说什么,与她并肩站在了一起。杨慕雪侧着头看着他:“你站这里却又是干嘛?”
“我啊?你看,蓝天,白云,还有这太阳,这么好的人间美景,岂容你独自享受?”
杨慕雪噗哧一笑:“哎,我这是罚站,你站这里算什么?”
这时上课铃响了,班主任走了过来:“络广文,你站这里干什么?还不上课去?”络广文慢条斯理地从身后拿出一块塑料板,只见上面用修正液方方正正写了八个大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塑料板还用细绳穿了起来,络广文雄赳赳气昂昂地将它挂在了胸前。班主任看着这八个大字愣了愣,然后摇摇头,走进了教室。
杨慕雪左肩悄悄靠在了络广文的右肩上。
“哎,你当我真有力气站啊?”络广文侧着头瞅着杨慕雪。
“这牌子上不是写着有难同当吗?我站累了,你帮我分担点重力。”
络广文掏出一盒烟,抽出一只,点燃叼在嘴上。
“在教学楼抽烟,你还真够牛的。”
“男人的兄弟就是烟,我也得让它多担待着点。”
两人安静了一下,杨慕雪说:“一号,你还是去上课吧,我站这儿事小,你上课事大。”“一号”这个称呼是很隐秘的,就如同络广文称杨慕雪“二号”一样隐秘。这两个称呼,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任何人知道。至于这两个外号的出处,至今无人知晓,就连他们自己也早已忘记。记忆中,似乎是为了某种相互默契的关系使用的简称,而启用这两种称呼的具体时间,也已经十分模糊了。
“没事儿,我正好也不想上课,咱哥俩靠在这里欣赏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岂不快哉?”
“我看你没事儿,正好去关心一下金莎。她受了这么大刺激,肯定需要个人安慰一下。”
“我说二号,你这妖精还真是狐狸变的,故意下个套儿让哥往里钻。你说你这做兄弟的拉的屎,哥不帮你擦,谁帮你擦呢!”
“哎哟一号哥,瞧你这俏皮话说得真叫一个呱呱叫。我若不是早知你心里对金莎有想法,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络广文笑了笑:“来一根?”顺手递了根烟过去。杨慕雪脸一红,说到:“不抽。”
络广文呵呵笑了起来:“不抽是吧?那你明天起早一点。”
“干嘛?”
“我知道西兴街有个餐馆,烧卖和灌汤包都很不错。”
“是吗?那我一定要去!明天早上是吧?几点种?在哪儿见面?嘻嘻!”杨慕雪的脸上露出喜色,阳光下泛出红润。
“我又没说要带你去。”络广文故作不屑。杨慕雪一拳打在络广文胸前,说到:“不去,哼,不去我就告诉金莎,说你跟十七八个女孩子上过床,说你看她还长得可以,叫我问问她看愿不愿意从了你。”
络广文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看来你不仅是只狐狸,还是只老狐狸。”
“哼,知道我厉害了吧!”
“带你去也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你的小平头留长!”
烧卖和灌汤包当然只有第二天才有,然而现在金莎的桌上已经摆着七八只米糕。
“金莎,这些都给你吃。”络广文隔着课桌望着金莎稍带颓废的样子。
“为什么给我吃?”金莎有点不解。
“你不是中午吐过了吗?肚子肯定是空的,待会儿放学又比较晚,肯定会饿的。所以我就买了几块米糕给你。不够的话,我再去买些?”
“哼,谁要你假好意了?”
“我……我怎么是假好意了?”
“如果你是真心的,刚才又怎么会帮那个……帮她罚站?”人妖二字金莎始终说不出口。
“我……”络广文满脸不白之冤,停顿了一下说到:“金莎你可听好了。我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站得直,做事光明磊落。你这事儿我事先一点不知。但是我兄弟要罚站,我做哥哥的不能不分担一点,这叫有难同当。只可恨我这不争气的兄弟做出这样的事来,扫我颜面事小,却惹得你身体抱恙,我做哥哥的也不能坐视不理,得想着怎么能补偿一点。奈何食堂关门,学校门口也就这点东西卖,所以就买了点过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你若是喜欢吃,我兄弟惹的祸,我也可算是替她补偿一部分了。”
“哼,你跟你兄弟感情倒还挺好啊!”金莎凝视着眼前的米糕,又抬起眼皮盯着络广文。
络广文露出自豪的神色:“那还用说?我跟她拜把子,那是国旗为证日月可鉴,漫天神佛都是知道的,说好了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那如果我对你好,这好处是不是她也要享一半?”
“这……这个……”络广文一时语塞。
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金莎急忙说到:“好了好了,下课再说吧。”
“那你要吃啊!”
“好啦,我吃就是。”
“现在就吃啊!”
金莎嘘声道:“知道了,我偷偷藏在课桌下面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