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郎君!”钱小春气喘须须跑进宫里,打扰了夏磊作画的雅兴,“郎君!大……大捷!安国灭了!”
夏磊惊愕,连笔都掉在地上。明明是伐罪,怎成了灭国?这到是他未曾想到的结局。
天喜六年春,皇甫晶率师伐安,六破安国军队及魏、平、赵等国援军,直捣安国都城,俘获安国女皇及宗室,得国玺。安国至此灭亡,其土地、百姓皆归齐国所有。而这场战争的起因——蒲太后,据传已在安国皇宫中自尽,送回来的只是具尸体。女帝似不解恨,下令不得以皇室规格将其下葬,蒲氏废庶人,弃于荒野。
皇甫晶还师献捷,女帝举行浩大的受降仪式,由安国女皇亲献降书。女帝昭告天下,剥去安国女皇帝号,降为忠顺侯,移居东部醉仙岛,其余安国宗室一律降为平民,有罪者以国法论处,无罪者听候调遣。
此番大捷,不仅尽获安国人土、财帛,更展示出大齐威武,另七国无不派特使前来祝贺,包括曾派兵援助安国的魏、平、赵三国,也厚着脸皮派使赶来。女帝摆出大度姿态,以大国礼节接待,尤其是对魏国特使,与他私下谈了很多,待遇尤厚,使得另几国使者纷纷猜忌齐魏二国有密谋。
梁国特使向女帝请求联姻。女帝问他要送哪位皇子过来。梁国宗室凋零,新即位的皇帝还是个两、三岁的儿童,没有子女,最亲的只是个异母姐姐,目前干国政,是不可能外嫁的。梁使便说,希望女帝能准母弟蜀王皇甫森入赘,配与摄政长公主为正夫。女帝大怒,摄政长公主不过亲王级别,与她的亲弟弟无法相配,梁国藐视大齐,斥退梁使。
除魏外,另五国纷纷向女帝建议和亲,愿将本国皇子送入齐宫,个个有备而来,带了画像。女帝得意大笑,未推辞,也未接纳,只收了画像,说要考虑考虑。
既然国事已定,夏磊也不敢再握着**大权了,赶紧捧了宫印,交还司徒明达。司徒明达留他闲话。
“陛下斥走梁使,太冲动了些,然本王在**也不便说什么。”司徒明达说道,“梁国毕竟是大国,与我大齐也没有仇怨,纵使觉得联姻不合适,也不该把人家使者赶走。梁国主动提出联姻,是看准了我大齐的实力,其实这是我大齐联络南方诸国的好机会。”
这些政事夏磊不敢多议,谨慎道:“说是爵位等级不相配,在下也不懂这些,不敢议论。”
“若论爵位等级,皇弟蜀王也是亲王级的。长公主虽是亲王级,但她既然摄政,那就比普通亲王高一些,爵位怎不相配呢?只是陛下太爱弟弟,舍不得。另就是陛下认为我大齐势大,只有别国来附,将公主皇子送至我国,没有我国将公主皇子送出的道理。”司徒明达浅笑。
这时,郭总管入宫禀告,泽山院已打扫干净了。
宫里专门打扫庭院,说明有新侍君入宫。想起众使节送的各国皇子画像,夏磊便问,“是哪国皇子要入宫了?”
“不是哪国皇子。”司徒明达对他会心一笑,“弟弟太多虑了,有了个锦芸宫,陛下哪还会再收别国皇子?她不会再让他国势力介入宫内。更何况这些皇子说不定明着做侍君,暗着做间人。今打扫泽山院,也确实有人入宫。安国女皇——现在的忠顺侯,她的宫中有个侍君名叫华兰芝,据传为安国第一美男,陛下闻其美名,有迎他入宫之意。本王察陛下的意图,不等陛下开口,便先将他接来,明天就入宫。弟弟不会怪本王吧?”
“怎会呢?只要是陛下喜欢的,我等都应当喜欢。哥哥贵为**之首,果有容人之量,磊望尘莫及。”夏磊说道。女帝多宠一些侍君也好,若过于专宠于他,迟早有一天他会成为司徒明达的刀下冤魂。
司徒明达安慰道:“弟弟不要多想。陛下临盆在即,短时间内也宠不了他。况且他年过三十,未必是陛下喜欢的类型。等陛下诞下皇嗣,你父凭子贵,岂是他能比的?”
夏磊苦笑,他想的哪是这些。
华兰芝无声无息地入了宫,若不是昨日亲耳听见司徒明达说起,没人知道今日会有新人入宫。泽山院也是皇宫角落的一个小院子,与夏磊曾住过的竹心院有一比。种种境遇让夏磊回想起当年自己,或许也是女帝随口一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就这么进宫了,而不同之处在于,夏磊好歹是齐国平民清白人,而这位华兰芝身为囚俘,又做过侍君,只怕比他惨得多。
夏没去看他,按宫中规矩,应由新进宫的侍君先行向各宫侍君拜安。夏磊初入宫时,就先给各宫送了拜贴,只不过未得见面而已。华兰芝怕是心中不顺,不送拜贴,也不出泽山院,把自己关在院中,到是锦芸宫蒲铭芳先去见了他。蒲铭芳以前在安国皇宫住过,与他认识,两人又都是安国人,亡国之哀与旧情谊交在一起,二人在泽山院大哭了场。
大概是哭了场的关系,华兰芝心中郁结有所松动,蒲铭芳拜访后的第二日,便出了院子,开始走动各宫。先拜了司徒明达,再来夏磊这里。
初见他时,虽未有装饰,夏磊却竟觉得华光满堂,不愧是名动天下的安国第一美男。宋玄诗曾有齐国第一美之称,但宋玄诗再俊美,也掩盖不住身上的底层艺人的轻浮之气。而这位华兰芝,显然受过高等教育,言谈有礼,举止优雅,听闻他出身安国名门,看来传言不虚。
行完礼,夏磊请他与自己平坐。“生活还习惯吗?”。夏磊问。
“有劳郎君关怀,兰芝宫中生活多年,早习惯了。如今不过换了个地方。”华兰芝轻声答。
夏磊觉得他好相处,想与他聊近些。“大家都是宫中侍君,兄弟相称即可。华公子比磊年长,以后磊便称华公子为兄,华公子称磊为弟。”
“不可,不可!”华兰芝急推辞,“宫中尊卑有别,兰芝虽年长几岁,可地位低下,不可以兄相称。郎君地位高贵,又比兰芝早入宫,按理兰芝应称郎君为兄。”
夏磊笑道:“看你说的,公子叫在下‘哥哥’,在下哪好意思?”越发觉得华兰芝与自己相似,倍感亲切。
华兰芝命近侍献上礼物。是个窄长锦盒,打开来,里边有支画卷。“国破家亡,兰芝没什么好东西赠与郎君,画了幅春兰图,请不要嫌弃。”华兰芝展开卷轴,墨香侵鼻而来。深墨绘的柔叶细长如绦,兰花似淡墨化开,几笔勾勒,似有似无,虽无色彩,只有黑白二色,却似千变万化,幽兰如在雾中,意境无穷。
“好画!”夏磊赞道,“只是……”
“郎君请说。”
“只是这兰花不似春兰,到像长在雾冬之季。”夏磊摇头,觉得自己所言荒谬,“冬季又怎么有兰呢?只是我的感觉罢了,华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华兰芝低头默然。夏磊见他不乐,以为自己说错话冒犯了他,连连道歉。
“郎君勿需这样,郎君并没有错。兰芝画的确实是冬兰。冬季本无兰,这株兰逆天命而行,世人不可理解,只好强改名为春兰。”
他似话里有话,有所影射,夏磊不明其意,但也不敢多问,更觉这幅画厚重了。收了起来,交由钱小春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