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与连翘同坐屋内，未闻洛裳之声心中便越是不解恨——欲要出门狠狠地给她几个耳刮子，便听得香兰在床幔旁惊喜地出声。
“侧妃，侧妃醒了！”
老夫人脚下一顿，转身一脸心疼地走到床边。杜映芸此时已无力地睁了眼，故作憔悴地牵扯起一抹笑。没错，她就是故意的，花洛裳若是不知好歹，她又何必给她留情面。她要让她知道，若与她结下怨，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芸儿醒了，怎么样，哪里不适？”
老夫人小心地坐在床榻旁，一手抚上杜映芸的额，一手握住她微凉的手。生怕她说哪里不适哪里疼痛。
“老夫人挂心了…芸儿没有哪里不适…”
杜映芸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看似无碍的笑，但她深知这在外人看来她是病弱逞强罢了。说不疼，也是假的，她当初摔倒的时候将力全部放在右肘，所以才不会伤及月复中胎儿。直至现在，右肘都还隐隐作痛，想必现在应该已经红肿不堪了。但是，以这一点的疼痛来换取后半辈子的保障，无疑是利大于弊的。更何况，花洛裳落到如此下场，不正是她希望的么。
于连翘心有不甘，顾及到自己是王妃，有义务关心王爷的子嗣，便上了前细细询问。
“高大夫，侧妃的脉象如何？可有伤及月复中胎儿？”
高大夫抬眼望了一眼于连翘，便挪至锦桌旁，蘸笔写下药方。老夫人见此，也将忧急的目光投了过来。
“老夫人和王妃放心，侧妃月复中胎儿并无大碍，只是受了轻微震荡，有些胎位不稳罢了。待老夫写下药方派人抓来，每日早晚两剂服用便可安胎凝神。”
老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须知这杜映芸怀着王爷的子嗣，那可是她老人家盼求已久的曾孙，经此一波，老夫人便越发地重视杜映芸日常的吃食住行了。
“那就有劳高大夫了。”
老夫人赶忙上前迎着高大夫道谢，于连翘便上前扶着老夫人，方才这老夫人气血攻心，可是连站都站不稳。
高大夫开好了方子，便向老夫人摆了摆手，下巴上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老夫人客气了，济世救人乃是医者之心，老夫这便带人去抓药。”
老夫人点了点头，朝边上一个得力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尾随高大夫去抓药。那婆子领了命，便小跑着跟着高大夫出了门。
此时，门外进来了一个婆子，委身向老夫人道。
“老夫人，花夫人晕过去了。还要继续打么？”
老夫人那一口气才咽下不久，便眸光一冷，狠厉地说道：
“多少板子了？”
那婆子如实地答道：
“回老夫人，已经三十板了。再打下去，恐怕花夫人会挨不住…”
老夫人听罢，便严声道：
“挨不住也得挨，如此蛇蝎狠毒之妇，心妄高枝，打，给我泼醒了狠狠地打！看她还死不悔改。”
婆子身形一顿，她着实被老夫人的怒气吓得紧，对此时瘫在凳上的花夫人犹感怜惜。轻叹了一声，便答应着出了门去。
洛裳此时，虽不是人事不醒，但再强硬的身子骨也经不住这么一顿打，隐约间，听到一旁的婆子严声下令。
“老夫人说了，泼醒了接着打。”
不消一刻，浑身便被泼了个湿透，意识也渐渐回来。说不痛，那是假的。纵使她再怎么会忍，也奈何不了这一身凡胎肉骨，已浑然无力，痛麻不堪。不知这一板板再落下去，她会不会升天。
“嘶——”
洛裳有些吃痛，僵持这个姿势已有了一会儿，便换了一只手枕在颔下，尽量使上肢舒服一些，尽管她已麻木地失去直觉。
“夫人，老夫人问你，知不知错？”
洛裳淡漠地垂下了眼睑，因为她早已没有抬眸的气力。臀后衣物沾染着的大片殷红，与她此时的面色惨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面色同样惨败无力的干唇，悄无声息地说道：
“她又不是我推的，更何况她月复中之胎不是没落么，我何错之有。”
一旁正是先前去老夫人屋里回话的那个婆子，顿时拧了眉，花夫人一直在这受罚，又是何以得知侧妃未落胎之事。
“花夫人，老奴劝你还是认了罢，再这么下去，您就算是捡回条命，怕也会落残哪。”
那婆子眼见身侧那两个婆子欲举板子再打下去，便于心不忍，劝慰道。
洛裳摇了摇头，心想那婆子心意虽是善的，但终究模不透老夫人的心思。杜映芸激起此番波澜，定是没想过给她好果子尝，又岂会让她挨几板子草草了事呢。
“既然老夫人已认定我是始作俑者，在怎么诸多言辞也不如这几板子来得痛快，不是我做的便不是我做的，这便是实情。”
那婆子见洛裳如此决绝，自己也不便多留，挥了手，示意那两个婆子继续。
洛裳咬牙闭着眼，臀后的疼痛还没轻缓，便又是接受了板子的一番洗礼。额前本是清丽的眉目，此时，已然乏力不堪。且不说她的伤寒未愈，就是在硬朗的身子，在这几十下板子落下后，也不得不屈服。才清醒过来，便又要昏厥过去。
花洛裳，你才重生多久？又要死了。
洛裳摇着牙，打压着心中无知的想法。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她活月兑月兑的一个人。额前的几缕发丝，滴着不知是水还是汗，亦无生息地垂在眸前。或是几缕一束，蜿蜒着贴在两颊，即便如此，也显得那么楚楚动人。
挨打至此，她一直等，心存希冀，却不知，在等什么。只觉得连那两个婆子落板子的动作都渐渐慢了下来。依稀，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
是幻觉吧。幻觉么？
墨昀曦一忙完公事便赶回了府中，又听门口的小厮议论着洛裳和杜映芸。不知是听闻洛裳被打，还是杜映芸险些滑胎的事，鬼使神差的，他连书房都没去便急急地赶来了拂柳湘。
一进院，便见浅浅的暮色中，围着几个丫鬟婆子，心下一紧，便握紧宽袖中的手走上前去。
“都给我让开，王府养你们，净是让你们做这些省力的闲事么！”
那几个丫鬟婆子一听是王爷的声音，便埋了头，慌忙离去做事。
墨昀曦这才看见，她们围着的焦点竟是凳上正挨着板子的洛裳。顿时一怒，朝边上正打得起劲的婆子挥了一掌，只见那婆子被掌风一袭，准确无误地摔在地上，“哇哇”地吐气大口大口的鲜血来。另一旁的婆子虽没挨那一掌，但此时也是吓得浑身像鬼附身了一般，瘫软在地上。
墨昀曦没那闲工夫看那两个婆子什么反应，只见洛裳抬眸见了是他之后，便微蹙了眉，了无声息地昏厥着摔下了凳。
“洛裳！”
墨昀曦及时上前，接住了洛裳苍乏的身子。若不是听闻她还有浅浅的呼吸，洛裳浑身的冰凉，会让他觉得她已然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