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蓝天白云,阳光如风,逗留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氤氲着温暖的气息。我在店外的小广场上带着小孩子玩儿,儿歌从音响里传出来,大家笑着闹着,跳着唱着,一颗心被这种纯真感染得异常温软。
“你是在躲我吗?”。一个声音传过来,那是我极力避开的一个声音。
他见我不理他接着又问:“就这么怕我?职都辞了?”
我白了他一眼,带着孩子到另一边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逼视我的眼睛:“怎么?话都不说一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瞪着他,一字一句地吐露我对他的厌恶。
他微微合上眼睑,嘴角有丝莫名的怒色:“就这么讨厌我?对这些不认识的孩子都可以挂着笑容,对我为什么就不能有点好脸色?”
“讨厌?不,你错了,对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怎么能讨厌呢?我跟你根本毫无关系,为什么要讨厌你?”我挣开他的手,却不想又马上被抓紧。不由恼怒:“顾亦珩,你究竟要干嘛?”
他一怔,继而带上一抹笑:“不错嘛,竟然还知道我的名字,”他凑近我眼睛含笑看着我,“夏瑾緉,你为什么要打听我的名字啊?打听我这个‘毫无关系的人’的名字?”
“走开,请不要影响我的工作。”我无意与他纠缠,只想快点离开。
“夏瑾緉,你为什么要离开那儿?”他丝毫不懈怠,继续追问。
“我辞职干你什么事?你认为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的事?你是我什么人?顾亦珩,请你记清楚,我跟你只是曾经的客人与服务员,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逃吗?”。他的眼睛带上一抹邪魅,语气带着轻嘲的冷冽,“夏瑾緉,不管到哪儿,我都找得到你,你相信吗?”。
我不由退后一步,疯子,为什么缠着我不放。我看着他恨声道:“我跟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这样对我?如果是因为那天的事,那我跟你道歉,诚心诚意的道歉。是我不好,是我多管闲事,是我没有礼貌,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请你放了我好吗?”。
“呵,”他轻轻一笑,低头靠近我耳朵小声地说着,“你这个样子,我反而不想放过你。”
“你···”我气结,用力甩开他的手,大声吼道:“滚开!”他也用力拉住我,几次拉扯我终于挣开他,却因力道太大我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下方有几步台阶,我终于没稳住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膝盖磕到阶沿疼痛钻到心里来,手肘也同时撞到地上,我捂住手脚低低的申吟忍不住从齿缝中发出来。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喊了起来,他愣了几秒疾步跨下台阶,手掰开我捂住的伤处,微微有些急切的问:“怎么了?伤哪儿了?”
我一咬牙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不用你管。走开。”然后一步步向台阶走去,他的手抓住我继而又放下,也许是怕又弄痛我,说:“不用逞强,我看看伤哪儿了,严重不严重。”我还是不理他,自己朝台阶上走去,孩子们围了过来,关切的问着我。每走一步伤处的疼痛就尖锐的传来,可是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所以咬着牙努力克制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宽慰孩子们。
“夏瑾緉,这是你逼我的。”背后传来顾亦珩莫名的话,我正琢磨是什么意思,突然便有一双手揽过我的肩勾住我的腿,身体腾空而起离开地面,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
“你···你放开我!”我又急又气,这个人太无耻了,明明就是陌生人却不但吻了我还在这么多人面前抱着我。
“只是你自己选择的。不让我扶你,那就只有抱了。”他不看我一眼,径直抱着我走进快餐店。
“喂,喂,放开我,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我不停的挣扎晃动可他就是丝毫不动,牢牢的抱着我。“呲··”不小心弄到了伤处,我痛得龇牙咧嘴。他好像听到了,顿住脚步皱着眉看着我:“就不能安静点,疼的是自己。”我听到语气中的责备,讶异的看向他的眼睛,那是带着愠怒的眼神,可是怒气的深处没有压制住的一缕心疼和担忧游荡着,满满的浸满了整个眼眸,我愣住,这个眼神像极了那个时候殷涯的眼神。我的心一下子软了起来,然后停止了挣扎。
他见我安分了下来,接着又抱着我进了店里。找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小心的撩起我的裤子。果然,膝盖青了一大片,小腿上还有一处擦痕浸出了血迹。他皱着眉头又挽起我的袖子,袖口太小所以不小心碰到了伤处,我手一抖,低吟出声。他停了停,然后更加小心的挽着。手臂也是一片青紫,我苦笑着,从来不知道这广场的石头竟这么硬。
“请假,我带去上药。”他干净利落的说完就接着抱起我。
“不要。”我慌忙推开他。
“我害你摔伤的,我负责。”他看着我,好像下命令一样。我几乎晕厥,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这件事还是我不对一样。还不及说什么他一下子又抱起了我。然后雷厉风行的帮我请了假直奔医院。
“别···你放我下来。”在大街上这样被人抱着我有点尴尬。
“不行。”他果断的回答。
“不是···你还是背我吧,这样···不太好。”背着好点,抱着太别扭了。
他放下我,然后又把我背在背上。他的背,比殷涯更宽厚,而且不似殷涯的瘦弱。我眯着眼,手缓缓勾住他的脖子,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背上。他似乎一僵,继而又接着走着。我能听到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一声一声隔着骨肉隔着衣服传到我的心里。还有暖暖的体温和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从他身体里一点一点的传到我的身体。这···是不是就是爸爸的肩膀,爸爸的背。这样温暖这样···让我安心。尽管他不是,他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陌生人,可是这份安心与温暖,却让我感受到父亲一样的关怀,虽然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给我这样的关怀。
顾亦珩,我应该要谢谢你,让我这样麻痹自己寻找到对永远缺失的一种慰藉。
我的手不知不觉的收紧了,因为实在想要抓住这不多的时光,因为实在想要永远留住这份温暖。我是如此的害怕和憎恨着那个人,可是却又是如此渴望的想要得到他的问候与关心。也许是因为永远都得不到吧,所以才会这样渴望,这样的不舍得。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关心我?不喜欢我?
眼泪滑落滴在他的背上,他身体轻颤,低低问我:“很痛吗?马上就到医院了。”语气说不出的温柔。我的泪汹涌而出,他从来不曾这样对我说过话,从来没有过!
“怎么了?”感觉到我的泪越来越多,他停住了脚步,想要回头看看怎么回事。我努力把头埋住。
尽力遏制喉头的哽咽道:“没事,前面有家诊所,就到那儿就可以了,这附近没有医院的。”
他也不再勉强,背着我继续朝前走。一会儿便到了诊所,将我从他背上放下来,尽管不舍,可是我不能依赖,因为那不是一个我可以依靠一生的背,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宽厚的后背。
也许是心里想着事,所以医生查看治疗的时候我竟没有一丝感觉,等到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好了。
觉得自己很可笑,对着一个陌生人,竟然想从他身上找到一点父亲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比我年长成熟,也许在那个瞬间他的背太温暖让我想要填补心中的洞,那个永远不会填满的洞,总之,荒唐的,我竟然想要永远的拥有这样的背依躺。呵,夏瑾緉,都这样了,你还在幻想他的悔悟与关爱吗?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你的存在对他就是一个残忍的提醒,就是他的耻辱。他那么恨你,怎么可能会给你温暖给你关怀呢?如果会的话,早就给了,可是16年了,他给过你一丁点吗?
我闭上眼睛,真的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
“很痛吗?”。也许看到我神色凄然,顾亦珩忍不住问。
我长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睁开我的眼睛,对他绽放一个笑容:“不,真的不痛,一点也不痛。”是啊,这样的伤,身上比它更深都比比皆是,何况,比起心里的那道伤口,这点又算什么呢?
他看着我,动了动嘴角却什么也没有说。
回去的时候我坚持自己走,我知道,不能在躺在他的背上,因为真的怕会再次沉湎,再次忘了眼前的人是谁。而且,我已决定不再想着再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关怀,那个我一直叫爸爸的人,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一个父亲该给的一切。我曾是个热忱而坚持的人,我一直以为我的付出与执着,终会赢得他的点滴疼爱。可是一天天,一年年,我还是那个被他忽略到不当女儿的女儿。是不是我该凉薄一些,对我好的人,我亦付出真诚,而那些对我不好的,我便永远的放弃他们,甚至悉数奉还他们给我的伤害?
或者真的不在意才是最好的方式吧,若还是想着要伤害报复,那心中肯定还是有他们的地位的,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在乎这些人的伤害。所以从此陌路不再相关,只怕是最彻底的解月兑吧。我终于,有了一丝了悟,对过去,对未来,这么通透的了悟。
笑,不由自主的荡漾开来。
他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有询问或是探究,良久,送我到公车站,看我坐上位置随车而去,他的眼才流露出迷茫。
夏瑾緉,为什么你的眼泪竟灼得我的皮肤那样疼呢?为什么你的笑总像结着霜花的阳光,温暖灿烂却又清冷哀凉?你的手只勾紧了我的脖子,你的眼泪和笑容却勒疼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