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还在走廊里忙碌的数十个侍从们,一看那一队人,马上跪倒在地,口却整齐的问安,场面极为郑重。
“皇上万岁”、“皇后千岁”、“贵妃娘娘千岁”……若不是震源君挥手打断了那些人的话头,只怕他们说半个时辰也说不完那问安的话。来人正是汉龙国的国君震源君。他身穿赤金朝服,绣着的九龙栩栩如生,更显得天子架势,震慑人心。
震源君旁边的一人,却非宫中之人。不但满脸的络腮胡子,而且服装也奇巧古怪,倒与晟羽身边的男孩身上所穿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不苟言笑的震源君,对那人却礼遇有加,竟然非常难得的露出一幅和蔼神情,一旁的人也如沐春风。
跟随其后的还有震源君的皇后贵妃和五六位平日颇宠爱的皇子,那络腮胡子其后也跟了一班和他穿着同样服饰的男男女女,如此一来,洋洋洒洒地竟然也列出了二十多人的队伍,声势极为浩大。
那队人明显就是冲着晟羽这个方向来的。而他们,也注意到了晟羽他们。
“洛儿,你在胡闹什么!”络腮胡子虽然出声责骂,却一点不见严厉之情。而他身边的一位美妇人亦招手相呼:“洛儿,快过来吧。”语意如此温柔,实在让听的人的耳朵也为之松软。
洛洛听声,极无奈地对着玉枭撇了撇嘴,便故作乖巧地走了过去。一走近身,便有随从接下他肩膀上的玉枭,那美妇人更蹲来,为他抹了抹额上的汗,关爱之情,溢于脸上。
络腮胡子转身对震源君说:“都是我们宠坏了这个孩子,震源兄一定要多多包涵。”
还未等震源君说“哪里哪里”的客套话。那边的洛洛却抬起头,眼睛炯炯地望着震源君。“皇伯伯的花园好漂亮呢。好多花花草草我只在书里见到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着了,所以洛洛一下子欣喜忘形,就把我养的金花儿给放了出来,本来想让它好好的吃上一顿。谁想他却差点咬了那位哥哥。实在对不起啊,皇伯伯。”
这番话儿,若是旁人来说,可能月兑不了溜须拍马之嫌,但由这孩子说来,却是如此动听,仿佛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别人也总归会原谅他。震源君不由得心中一动,眼光却同时顺着洛洛的手指而望向了晟羽。
晟羽原想趁大家都不为意自己的时候和狼牙一起偷偷溜走的,没想到洛洛的一句话,一个手势,顿时让他们成为了众人的注目中心。二十多人四十多双眼睛一下子齐刷刷地望了过来,晟羽仿佛身处强光照射之下无所遁形,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父皇、母后、华贵妃、容贵妃、大皇兄、三皇兄……”晟羽的问安也给震源君挥手砍断了,“行了。这位是南幻国的国君蔟岭帝,还不向人家请安?”震源君一看见晟羽和他身边半人高的狼牙,不由得轻蹙眉头。他这次所选的负责接待贵客的皇子们,无一例外的皆是翘楚之辈,像大皇子晟元,持重有方,进退得宜;三皇子晟秀,玉树临风,能言善辩;就连小晟羽三岁的十四皇子晟乐,也是机灵聪敏,天真烂漫。震源君选择他们,首先出于一种外交与利益的考虑,但也的确想在蔟岭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优良遗传。不想中途杀出个平素里吊儿郎当的晟羽出来,还带着只杂毛狗,已经是不成体统了。刚才又听说他们两个还差点儿被蔟岭的小儿子所养的什么叫玉儿、金花儿的宠物给咬了(他也记不住什么跟什么),更加觉得有失脸面,于是脸上严肃不耐烦的神色渐深。
晟羽自然把一切看在眼里。本打算赶快向蔟岭帝一行人请了安,就马上从大家视线中消失。无奈蔟岭帝一行也相当庞大,光介绍就花了不少功夫。那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自然是蔟岭帝,那美妇人则是他的皇后文兰夫人,那男孩则是他们的宝贝小儿子洛仪小王子。
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位被称为夕颜的公主,应该是洛仪的姐姐,身姿曼妙娇柔。只是那女子极静,脸上还披着一层轻纱,发荫低垂,让人无法看到容貌。与她那让人印象深刻的父母兄弟相比,夕颜公主显得如空气一般透明澄净。早就听说一些边远国家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必须以薄纱披面视人的风俗,却不想果然如此。
他们一行人,都来自西南方的神奇国度西幻国,晟羽早有所闻。听说那里遍布珍奇异兽、珠玉黄金,今天一见他们的服饰及宠物,即知所言不虚。只是由于两国之间先隔着最高的术苍山,再隔着条深不见底的黑海,所以两国之间甚少来往。晟羽自然不知道这次天上刮了什么风把他们给吹了过来,也不知道他们如何攀过高山,渡过大海来到这里。
其中原由,就连震源君也疑惑非常。虽然他对蔟岭帝的外交声言中所说“闻汉龙国之名镇四方,英才辈出,适逢愚弟即位之初,望能遍访各国,深寻治世之道,造福一方之民”的话表示怀疑,但却对蔟岭帝外交信中的另一个要求表示了极大的兴趣。这个天大的利益关系,晟羽更是无从所知了,因为本来他就不在震源君的考虑之列。
当晟羽好不容易向如此众多人道了好,请了安,正准备向人群中最末尾的十四弟那个方向归队的时候,那清脆童声又再响起。
“皇伯伯,这个哥哥好厉害呀,他养的是一条五色锦毛犬呢。”
“刷”的一下子,那四十多双眼睛又像探射灯一样,又回到了晟羽和他身边的那只杂毛大狗身上。
晟羽恨恨地望着那个肇事男童洛仪。不过那孩子却还忍不住兴奋似的又向自己的爹和娘报告起来。
“父皇、母后,那真的是五色锦毛犬呢。本来我还想向那位大哥哥讨要了来,回去送给阿凉的。可是那只狗狗不肯,还凶我呢。怪不得师傅说天下至忠之兽,莫过于五色锦毛犬呢。”
虽然大家都听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合着他如此加油添醋的神态语气,仿佛真的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不由得仔细端详起晟羽身边的狼牙来。
那只狼牙本来半蹲坐于地上,可能少有见如此众人以如此郑重的眼神望向自己,竟然挺身踏地,绕着晟羽像行秀一样转了一圈。只见它身上的杂毛果然有黑、红、白、褐、黄五色,只是怎么看都怎么像杂种狗,而不是那男孩口中所说的五色锦毛犬。
不过,中土人士,自然对五色锦毛犬知之甚少,只在一些远古神话、地方奇志中有所记载,也不为当时人所注意。却不知,这五色锦毛犬,在一些边疆国度,则被视作神明。
传说(注1)上古时期,高辛氏族备受犬戎骚扰,于是皇帝喾便下诏求贤,提出谁能斩获犬戎首领的人头,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当时帝喾有一条毛色五彩的叫盘瓠的爱犬听到这个悬赏之后,就揭榜跑了出去,不久就把犬戎首领的人头给衔了回来。帝喾大喜,却又不舍得把自己的女儿与犬婚配而想悔婚。没想到深明大意的公主不愿看见自己的父亲背信弃义而失去民心,于是自愿与盘瓠成婚,婚后随夫犬入居深山,繁衍生息出另一族类。传闻中此族之人,生男则为狗,生女则为美女。言言种种,由于年代久远,自然无法考究真相,也许只是后世之人的添砖加瓦之作,以满足常人的无尽猎奇之心。但这五色锦毛犬一类却因此传说而身价百倍,成为某些少数部族尊崇的圣兽。
震源君他们当然不知那狼牙真的是一条五色锦毛犬,更不知这犬类寿命极长,狼牙如此年纪也只能视作幼儿期,所以毛色与身材还未长开。等到它全身毛色泛金光的时候,才能真正显得它的神通。此处暂隐不说。
言归正传。那蔟岭帝见天色渐沉,亦不想让洛仪的一惊一诧干扰了正事,便出言呵止:“好了,洛儿,不许胡闹了。乖乖地和姐姐一起。一会儿皇伯伯的晚宴就开始了。”
震源君也适时接过话头。“是、是,晚宴就开始了。晟羽也回去了吧。”
晟羽如逢大赦,马上诺了一声,便打算与狼牙转身回走。
谁知那洛仪一见晟羽要走,又扭头向震源君说:“皇伯伯,那大哥哥和狗狗不能跟我们一起去晚宴吗?”。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却是一副恳求的神态。震源君为免多生枝节,无可奈何之下,便挥手示意晟羽他们,“你们待会也一同去同芳台赴宴吧。”
接着,那洋洋洒洒的三十多人,终于走开了。后花园中,只剩下那快要抓狂的晟羽和狼牙。
此时,远方的天空中,北斗之星已经开始放射出微光,一场盛宴,也即将开始!
(注1)这则神话,至今仍可见于中国古代典籍。如周书˙卷四十九:异域传上˙蛮传:“蛮者,盘瓠之后。族类蕃衍,散处江﹑淮之间,汝﹑豫之郡。只是众说纷纭,无从可考,中国少数民族之一畲族更视盘瓠为祖先,成为他们图腾崇拜的对象,更作有长篇叙事史诗《高皇歌》(又称《盘瓠王歌》)以朴素而深沉的民族感情追述了畲族的起源和历史,以及盘瓠不平凡的经历,它被尊为畲族的祖歌、史歌,用畲族语传唱至今。此书本是玄幻之书,即便引用历史神话,也多有出入,看官可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