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出院后的陶夫人离开这个城市那天,整个城市里弥漫着淡淡的轻雾。
这个城市是这个女人的伤心之地,仅仅几个月里,这个女人失去儿子,又将失去丈夫。
对失去陶小落,作为母亲,陶夫人是痛心的,但是,失去陶井,她已经没有了伤感。
火车上,陶夫人对面坐着谷麦岭,虽然他们生活在一个城市,可是,他们彼此不认识。
车厢列车员送着小车向旅客兜售各种食品。
陶夫人指着一瓶果汁,问多少一瓶。
列车员告诉她后,她惊呼一声,说:太贵了。列车员白了她一眼,只看见了她穿戴寒碜,并不知道她有一百万存款。
陶井临死也不知道家里有一百万。
陶夫人掌握着陶家所有的家庭收入,从不乱花一分钱。
陶井是向往高雅生活品质的人。可是,所有到过他家的人都露出吃惊的表情。陶家的屋子里摆着的是破旧的家具。床上堆着滚了套的棉被。柜子里是一掏像肠子似缠在一起的脏旧衣服。最值钱的地毯,还是别人送的。
陶井这一辈子只穿警服。他生前最大的嗜好,就是去高档家具店里,看各种仿古家具。遇到心仪的家具,他会看好久,把价钱侃到最低后,走人。
陶井像所有当官的男人,在外面八面临风,在家里像一只毫无生气的老猫。他不爱这个女人,但他喜欢这个女人勤俭治家的本领。这大概缘于他贫穷的出身。唯一对不起老婆的地方,就是瞒着老婆,在外面**。
这样的男人不一定是失败的男人,但是,陶井却是一个失败的男人。与陶井相反,陶夫人在外面却是一个极和蔼的女人,不对任何男人有过非分想法。
谷麦岭拿一只杯子,起身的时候,突然问陶夫人,说:我去打水,要不要给你带回一瓶。
陶夫人这才注意地看了谷麦岭一眼,他长的不好,有点返祖的特症。不过,因为有了书卷气,就有了一种韵味。
陶夫人笑了,说:好啊,那就谢谢了。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一个男青年从车门跳下,他身后跟随着几个女孩子。是一群去边远地区的支教的年轻人。
每隔一段时间,到达一个小车站,就有一个支教的年轻人下车。
女孩子们脸上挂着红红的羞色,好像她们都挺喜欢那个抢先跳下火车的男青年,男青年也知道许多女孩子喜欢他,不过,他只喜欢女孩子中间的一个。他被爱情的美好陶醉着,在跳下火车的那瞬间,他没忘记得意洋洋的向女孩们挥了一下手。
陶夫人喝着谷麦岭打来的水。
谷麦岭从一个兜里拿出一本画册,陶夫人这才看见谷麦岭随身带的是一些摄影器械。歪头,向谷麦岭手里的画册瞟了一眼,画册上全是一个女孩子的照片。是蓝舞蝶的照片,照片里的蓝舞蝶阳光灿烂的笑容,红唇皓齿。
谷麦岭自费出版的画册。
陶夫人注视着一张蓝舞蝶黑白照片,说:这个女孩儿真好看,是你的什么人?
谷麦岭仰着头,头顶一绺不驯服的头发,翘起来。说:这是我的爱人。
陶夫人的眼神是温和的。
谷麦岭的嘴角一点点荡漾起爱意,说:从年轻时候起,我就有爱好摄影。怎么样,照的还行吧?
陶夫人不知为什么,突然说:我前夫的女儿也是搞摄影的。
谷麦岭说:是嘛?说出来听听,兴许我们还认识呢?
陶夫人说:她好像叫蓝舞蝶。
谷麦岭的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陶夫人察觉出一团凝重浮现在他的眉宇间,半晌,谷麦岭说:啊,认识。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孩子。
陶夫人说:可是,听说她死了。
谷麦岭的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呻,他迎着陶夫人向他看过来的目光,让她看画册,画册上还有一幅蓝舞蝶拍照的照片。说:不,她没死,你看,这就是她。她的魂还在,一个才华横溢的人,是不会死的。
陶夫人惊愕地张大嘴巴,她闻到谷麦岭手上的画册散发着诡异的桃花芳香。
左边城在医院的门珍部找到刘沙河。
看内科的大夫不在,穿白大褂的刘沙河正替他接待一个患感冒的病人。
病人齉着鼻音,问:大夫,你看,我吃什么药好?
刘沙河说:你这种感冒,吃药七天好,不吃药也七天好。你想吃药,我给你开点感冒药,你不想吃药,回家后,每天喝一碗姜糖水。
病人一边站起来,一边说: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大夫呢。没让你挣到提成,对不起了。
刘沙河一歪头,看见了站在一边的左边城,向他挟了一下左眼皮。待到病人出了门,左边城说: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有良心的医生。
刘沙河说:谢谢夸奖。
左边城伸出胳膊,说:给我看看有什么病。
刘沙河把手指放在左边城的手腕上。左边城的脉搏强劲有力。刘沙河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时候心律不齐。
左边城说:不会吧。
刘沙河说:不会?我告诉你,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时,所有男人都心律不齐。
左边城说:我见到谁了?
刘沙河说:你见到蓝飞鸟的时候啊。
左边城说:你是成心气我,是不是?
刘沙河哈哈哈一笑。
左边城说:这世界上的事真逗,小的时候,咱班的那谁,就那个……那个……叫高山的那个男生,学数学得最好了,你猜,他现在干什么?卖肉。而你,看见同学流鼻血就晕倒的主儿,偏偏当了外科手术医生。
刘沙河又一笑,说:还说呢,你还不是一样,我们班最老实的小不点,长大了,当了敢抓坏人的警察。刘沙河突然转移开话题,说:哦,最近去没去见蓝飞鸟,好像今天,她是白班……
左边城说:我不找她,我是来找你的。四月二十五日晚上……
刘沙河截住他的话,说:我就知道你们还在怀疑我,我真的确实没杀蓝舞蝶,我要是想杀她,有一百回的机会。
左边城挠挠后脑勺,说:那你怎么证明你是清白的?
刘沙河看着左边城,面前的这个男人,乍看,很普通,细端详,有一种女人喜欢的俊气,从眼眼角角生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抱着一个软的像面条似的女人,冲进来。好些血从女人的衣裳上流出。
左边城敏捷地向旁边一闪。
刘沙河扒开女人的眼睑,瞳孔已经放大了。连忙手急眼快地输入氧气,一个护士取一些血,跑去化验血型。
刘沙河疾步跟随几个护士推伤者直接进了手术室。
左边城走近瘫坐在椅上的男人,一个护士把他的脑袋包扎成一个白馒头形状。
左边城让他看了一眼警察证,问:怎么回事?
男人只说了一句,抢劫。
抢劫发生在桃树林子里,被扎伤的一男一女,是一对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