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举办诗歌大奖赛颁奖晚会上,主持人宣读获一等奖作者名字是李孩子。所有人都扭过头去。李孩子从座位上站起,他像一个雀跃的孩子一样,蹦蹦跳跳跑上舞台。
李孩子从颁奖领导的手中接过大红颜色的证书。走到麦克风前,他的脸很红,眼睛很亮。
全场所有的人都静静地望着舞台中央的李孩子。
李孩子的嘴里吟咏出一首他自己的诗歌,作为获奖感悟:
这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夜晚
一个小男孩儿
月亮弯弯
夜色黑的像一只深碗
碗里的水波
盛着我的童年
月牙儿
像我初次睁开的一双眼
红墙爬满翠绿瓜蔓
……
爱情……突然……
突然死亡……
李孩子停住了朗诵,张着嘴,炽光灯明亮照耀下的嘴,像黑幽幽的一个洞。他像受了惊吓似地往后退了一步,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寂静中,所有人都愣了。
李孩子的嘴里发出一阵申吟声,那古怪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他挥动着手指,向后退缩。接着,众人的耳朵里瞬间灌满了李孩子突然狂燥不安起来的胡言乱语,他含糊不清地叫喊道:不,不,不要用黑布包裹我,我是一颗星星,一颗从夜空上划过的流星,闪亮的流星击中了你的,哈哈哈,你的,又白又圆的……是谁拿走了我的裤子?扔在地上的花格裙子,又是谁的呢?是你嘛,是你。嘻嘻嘻,是你们。快看啊,街上到处走着穿裤子的男盗女娼。……不要,不要抓我……妈妈包的饺子,留下我弯弯月牙一样的齿痕,那就是我的命运,我惨淡的人生……不,不,不要靠近我,我睡了。让我窒息的爱人啊。滚开滚到裙子下面的乒乓球,啊,我没模你的,我没模你的……啊……没模……没……
在全场一片哗然中,李孩子尖叫着抱住头钻入舞台幔帘中,一直跑进一条空无一人的走廊。
120救护车的医生,在一个墙角里寻找到李孩子时,他正在疯狂地扯咬手中的获奖证书。
李孩子被重新送进精神病医院。
蓝舞蝶在临死之前的一天,从暗影斑驳的楼梯上,走到自己家门前。昏暗的走廊里浮动着一股谁家煎刀鱼的香气。
蓝舞蝶手放在嘴唇上,突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这时的她十分怀念起居家小日子的生活,没什么钱,忙忙碌碌的操持家务,偶尔挣得一点外快,就高兴地大声唱歌和乱叫一通。馋了,亲自从菜市场,买些生鱼生肉,炒一桌子自己喜欢的菜肴,就像煎刀鱼的那家人,围坐在饭桌周围,喝得小脸红扑的,肉也香,米饭也香。
蓝舞蝶轻轻叹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门,她养的那只小狗儿蜷缩在屋的一角,它的面前,扔着一只啃碎了的皮鞋,它大概习惯了啃皮鞋了。
蓝舞蝶走进里屋,身子软软地倒在陈设讲究的床榻上。
过了好久,蓝舞蝶搁在额上的手,滑下去。她坐起来,想了一会儿后,拿起手机,修长的手指尖在键子上飞快的弹跳起来,她按键子的手像弹钢琴。
蓝舞蝶给刘沙河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与刘沙河通话的时候,蓝舞蝶的唇角挂着一缕充满邪恶的笑容。那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死亡来临的准备了吧?
蓝舞蝶的表现是那样的从容。一个美丽女人的从容,是那样的赏心悦目,即使她是一个堕落的女人。
蓝舞蝶一直认为她不像她美丽的母亲,可是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像她的母亲。她不仅有着她母亲的美貌,举止之间还有着她母亲淡淡忧伤的气质。
蓝舞蝶打过去电话后,身子靠在床头柜上,她换了一件短短的丝质睡衣,光洁的大腿很长,柔软的像跳舞蹈的歌剧院舞台上的女孩儿。
蓝舞蝶像垂死的白天鹅,耳边响彻着从这个城市里长驱而过的风儿,在窗外呜咽。还是早春的寒气静卧在黑夜里,一点点侵入蓝舞蝶的身体里。
蓝舞蝶开始哭泣,一个人孤独的哭了很久。
那年,欧阳远香把她和她丈夫的结婚照剪成两半,一半夹在供粮本里,一半夹在户口本里。同时把家里的钱分别夹在两个本里。留给左边城的户口本里的照片是父亲的照片,留给蓝飞鸟的购粮本里的照片是欧阳远香的照片。这是剪开的一张结婚照片,照片后面有一首诗:一朵幽香,在风中凋谢,坠落了满地的花瓣与死亡。
一天,一个邮递员出现在门口,他的手里拿着一件必须由刘沙河签名的挂号信。
刘沙河打开挂号信,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拆开纸包,里面是一个早已作废的购粮本以及半张照片。
这是蓝舞蝶保存在邮局,在三个月后寄出的挂号信。
蓝舞蝶掐算好了刘沙河报复蓝飞鸟的行动已经到了尾声,是该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刘沙河默默地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她在最好看的年纪里死去,留给后人的印象是永远的美丽。
蓝飞鸟往木碗里扔下硬币后,正准备走开,男人唤住她。
蓝飞鸟看着他,想起那只标有三十五万起拍价的瓷碗,她的嘴角露出笑容。
男人从脖子上拿下一只挂坠,挂坠是一个可以开启的小铜盒。他打开,从里面拿出叠成一块方正的纸片,放在地上,一点点展开,是一张跳舞纸人。
男人看了一会儿已经斑痕累累的跳舞纸人,慢慢地又收好,放进铜盒里。
蓝飞鸟一直没说话,她想,这大慨就是他和菊儿的定情物吧。
男人说:当年,我买下两个一模一样的挂坠。她一个,我一个。
蓝飞鸟望着这个年老的男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个挂坠。他已经很老了,他还挂念那个在他心目中年轻美貌的女人。可是,他忘了,岁月流驶,那个女人也已经糟糠,所有的美好,经不起一阵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