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警察从牢房外面走进来时，陶井正扑打一只在他头顶上盘旋的蝴蝶。那是一只吹烟素白绢蝶。扇动的翅膀上不断变幻出各种表情的骷髅，向着陶井狞笑。
陶井的眼睛里全是惊恐，蝴蝶总是在陶井的双手拍下来的时候，翩然飞起，陶井一次次颓废的趴在墙壁上喘息。警察挡住了从门外射入的阳光。
陶井从放在墙上的两手之间，转过半张脸，半张脸上的一只眼睛里，没有黑色眼球。
陶井被带进审讯室里，郑队和左边城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上很干净，只有郑队和左边城两双手放在上面。
好久之后，陶井的双手从疲倦的脸上掉下来，他扬起眉毛，嘴里发出一声怪笑，说：可笑啊，真可笑，一个公安副局，会坐在被审席上。
左边城威严正色地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想你是懂的。
陶井好像很吃惊地看了左边城一眼，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溅起的火花，同进灼伤了他们的眼睛。
左边城没有眨眼睛，他用一种犀利的目光，直视着陶井。
陶井眨了一下眼，躲来左边城的逼视，牙齿在嘴里一咬，然后，用一种慢吞吞地声音说：对，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成则英雄，败则寇嘛。
左边城说：你懂最好。
陶井说：废话少说，我交待。刘胜是我杀害的，蓝舞蝶也是我杀害的。
陶井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声音嘶哑。
阴冷的月下，陶井奔进桃树林子里，树林子里没有蓝舞蝶的身影，他站在穿过树林的夜风中，万籁寂静里，传来申吟。
陶井顺着声音走到跪靠在树杆上的蓝舞蝶跟前。蓝舞蝶浑身是血，一把斧子扔在她脚旁的草丛里。
蓝舞蝶看见陶井，竟然微微一笑，一阵申吟后，说：你来了，你是来杀我的吧，可是，你来晚了，我已经把你受贿的材料寄到了市纪检。
陶井伸手去，把手放在蓝舞蝶冒着血水的脖子上，当了那么多年警察，陶井反侦察经验非常丰富。他的手上戴着塑料手套。
蓝舞蝶见了，纵声大笑起来，说：你害怕了，哈哈哈，可是，晚了，你死定了。
陶井说：我听了蓝舞蝶的话后，于是，我杀了蓝舞蝶。
陶井用这样一句话，结束自己的交待。
左边城注视陶井的目光很冰冷，从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也有一种金属般的铿锵。
左边城喜欢这种富有正义感的气势。这是警察这一职业赋于他的权利。他告诉陶井，说：刘胜是你杀的，但是，蓝舞蝶不是你杀的。
陶井的嘴唇猛地张开了，凌乱散落在额头上的花白头发后面，露出他一双惊讶的眼睛。
左边城的目光从陶井惊惶失措的脸上掠过，声音平静地继续述诉下去，说：是的，你去现场，本来是想去杀蓝舞蝶的。至于你为什么没有杀害蓝舞蝶，是因为你去晚了，有一个人在你之前杀了蓝舞蝶。我知道，你为什么承认蓝舞蝶是你杀的缘故。你是为了你的儿子，你怀疑蓝舞蝶是陶小落杀的。你当警察多年，自然知道你已经有一命在身，多一条人命，少一条人命，都是一样的罪。你是父亲，救自己的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当年，你用你的权力把陶小落参于蓝舞蝶的案子压下来。谁也没想到，长大后的蓝舞蝶会当上一名记者。客观的说，蓝舞蝶是一个优秀的记者。蓝舞蝶当上记者后，陶小落与蓝舞蝶相遇了。那时候，陶小落没有认出这个已经出落的妩媚动人的女人，就是他几年前**的女孩子。可是，蓝舞蝶出于职业的敏感，几乎是靠着本能，认出陶小落就是当年她的那些男人其中一个，也许是陶小落的体味，或者什么，反正，她对陶小落产生了怀疑。于是，她开始跟踪陶小落，却意外地发现了陶小落是个惯犯，在调查陶小落的过程中，蓝舞蝶收集了许多陶小落的犯罪事实，包括那几起**案。蓝舞蝶认为事件重大，但是，她犯了一个重大的失误。她没有去基层公安部门报案，而是直接找到了当副局的你。刚一开始，蓝舞蝶并不知道你是陶小落的父亲，她把她所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你。你为了保护你的儿子，你又一次把这件案子压下来。可是，你没想到，蓝舞蝶在几天后，就知道了你和陶小落是父子关系。可想而知，当时，蓝舞蝶是多么的懊悔。还有，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加罪在李孩子身上的**案，是陶小落干的。我去见李孩子时，他告诉我，你去找过他。把陶小落的一张照片，让李孩子看了。你就想证实，那些**案是不是真的是你的儿子干的。你的心里一直心存侥幸。李孩子之所以认出你，也是实属偶然。我让他看我和陶小落合影时，照片上正好有你走过来的身影，他认出了你。你知道蓝舞蝶也知道李孩子是被冤枉的事后，在蓝舞蝶去检举这宗错案的路上接到你的电话。你许诺给蓝舞蝶五十万。在这之前，你已经给了蓝舞蝶一百多万从刘胜那儿受贿来的钱。你已经没钱给蓝舞蝶。蓝舞蝶听了你的许诺后，犹豫了，说的明白一点，蓝舞蝶是一个喜欢钱的女人。也许，你去见蓝舞蝶时，你就作好了杀了她的准备。你带去的钱，除了表面上和四周装了一层钱外，里面全是报纸剪裁成的。可是，那也有二十万元钱，是你一辈子的积蓄。你当副局这么多年，一直秉公守法，努力想堂堂正正做一个正直的人，你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认识蓝舞蝶之前，你从来不收受贿赂，过的是两袖清风的生活。所以，你心疼那二十万，那是你自己的钱。你不想就这么失去二十万元钱。那是你辛辛苦苦攒的，不是你贪污来的。你恨蓝舞蝶的贪婪，但是，最终的原因，还是为了你的儿子，才去杀蓝舞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