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井约白素兰在一家茶馆里见面,茶馆仿古色古香老建筑,门口也站着一个肩膀上搭一条毛巾的店小二,有客人进门,店小二便悠扬地吆喝一嗓子,很像那么一回事,只是没有了沧桑感,店小二太俊秀了。
白素兰走进茶馆,里面的格局模仿旧年的茶馆。这家的店里很幽静,喝茶的人低声细语。陶井坐在雅座,这是茶馆里最好的一个位置,靠着一扇风景如画的后窗户,窗外几株翠绿的竹子,一块小巧玲珑的太湖石。挂在屋檐下的一只鸟笼子里,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跳跃啼唱。
白素兰尽管身材已经有些肥胖了,可是,她仍旧以一种行云流水的步子,走到陶井跟前.
陶井贴近下颏的手指上,握着一只紫砂壶,壶嘴对着他的嘴唇。
陶井是这家茶馆里的常客,喝茶,他自带一只茶壶来,那只茶壶明眼一看,就有百年的历史,壶身已经被把玩的通体光润细滑。
陶井注视着白素兰拂宽宽的裤摆坐下,心无波澜的表情。
他不爱这个女人已经很多年了,许多像她这样的女人在失去宠爱后,从他的身边消失后,都与他形如陌路。
只有这个女人对他还不能忘杯,召之即来。
有服务生过来为白素兰沏一壶花茶。
为白素兰沏茶的壶是清澈透明的玻璃壶,一簇茶像生在壶底,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可是,当服务生把滚烫的热水冲入壶里时,茶叶便慢慢地变成青翠,一朵艳丽的玫瑰花从舒展开的茶叶里一寸一寸绽放出来。
陶井总是给白素兰一个惊喜。
一种幸福从白素兰的眼角缓缓地流淌。她看着陶井,还像二十几岁小姑娘的懵懂神情。
陶井暗自忍住窃笑,他咳嗽一声,说:还是春季,穿这种裤裙子还早一点吧?
白素兰一笑,细声说:这条裤裙是你最喜欢的,你说过的。
陶井说:是,你还像当年一样,穿什么都赏心悦目。
从陶井嘴里说出的话,全是掺了蜂蜜的毒药,可是,洒在白素兰心里,却是甜蜜的。白素兰的面颊上布满了红晕,她说:这就是生活品味吧。
陶井说:对,我们都是有品味的人。
白素兰把飘着花香的茶杯端到唇边,呷了一口,满齿溢香。那一刻,白素兰觉得在这个世上,她这样优雅的女人,是值得陶井这样优秀的男人爱着的。
果然,陶井的眼睛里全是让她感动的脉脉深情。
陶井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指尖,缓缓地低声说道:素兰,我一直觉得亏欠你。越是年岁渐长,这种想法就越强烈。我想了好长时间了,我已经浪费了我们最美好的年月了,我不能再让你受离别之苦。我想离婚,娶你。
白素兰一阵魂不守舍,说:娶我?
陶井说:离完婚,咱们去外国。就我们俩。素兰,你听我说,我存了一笔钱,一辈子吃用也够了。我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白素兰难以置信地望着陶井,陶井的眼睛里荡漾着笑纹。白素兰好像是间歇性失忆的女人,口齿呢喃,说:你说得是真的嘛?是真的嘛?
陶井说:我不知道。
白素兰惊愕的表情,说:你不知道?
陶井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得和我走?
白素兰从陶井的手里接过纸巾,捂住眼睛,轻轻地啜泣起来。
陶井垂下眼帘,呷了一口茶壶里的茶水。他说: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白素兰破啼一笑,她翘起兰花指,也低脸呷了一口芳香四溢的茶,飘浮在清澈透明壶里的玫瑰花瓣,有一种浸香。
白素兰与陶井相视一笑时,看见领桌一个女子用茶碗遮掩住脸,眼风扫视陶井。白素兰又抿嘴一笑,多年以来,白素兰已经见多了这样倾慕陶井的女人。
陶井说:你笑什么?
白素兰眉开眼笑地摇摇头,饱满的额上,出现几条细细的皱纹。她是不能告诉陶井的,这是她之所以对陶井欲罢不能的秘密,她喜欢与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生活。
白素兰说下面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里泛起一丝酸楚:我想起我们当年结婚那天,虽然我们没领结婚证。但是,我们还是举行了婚礼。婚礼上,你在我头上插上一朵时,来参加婚礼的好多女人,突然心酸地哭了起来。我没想到有那么多暗恋你的女人。从那一天开始,我便明白,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就不会再有平静了。这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爱情保卫战。啊,最后,羸得还是我。你还是没有跳出我的手心。
陶井看见一只斑斓的黄蝴蝶在茶座上空,翩翩起舞。这只蝴蝶学名叫作秋黄金粉蝶。秋黄色的翅膀上,点缀着好些闪光的金粉,飞动时,像镶着一圈毛茸茸金色轮廓的菊花。在风中悠悠地飘飞,十分好看。
茶馆里喝茶的人都停止了说话,抬起眼睛,去看那只飘飞的蝴蝶。
只有白素兰一个人在说话,她的声音穿过大厅,与那只蝴蝶在人们的头顶上环绕。
陶井突然对坐在对面这个女人一阵厌恶。他为了制止住她的饶舌,探出身子去,在白素兰的耳边,表情热情地说了一些话。然后,询问的瞅着她,白素兰点头,意思是说她明白了。
陶井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站起来,口吻突然冷淡下来,说:我走了。
没等白素兰说话,陶井已经转身离开。陶井永远是这么不客气,没有一个女人能改变他的无情。白素兰的得意不过是她自圆其梦。望着陶井风衣摆动的身影,白素兰眼睛里挤满了失落,可是,她的嘴角仍旧挂着微笑。
白素兰浅斟慢酌完一壶花茶,她突然想起领桌的那个女人,和她猜测的一样,那个女人随着陶井一起消失了。
白素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声音,招手意示服务生结帐。
服务生目送白素兰婀娜走出去,他见惯了来这里消费的形形色色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人为男人买单。
在东北这种地域,与女人出来消费的男人的尊严是用出手大方来表现的。
服务生虽然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可是,心里还是为孤单一人离开的白素兰有些难过,她老了,可是,她是那种老了也是绝代佳人的美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