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魂 第十九章 碎蝴蝶

作者 : 紫花木琴

蓝飞鸟放下电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才发现自己下班的时间到了,她跟接替的护士交待完各个病房病人情况后,急忙出了门。

蓝飞鸟几乎是跑着出了医院大门的,住院处大楼的玻璃门从她的手中弹回去,深紫色玻璃上印着一轮扭曲的太阳。门卫室的值班员,从窗户里老眼昏花地注视着蓝飞鸟出了大门口,向右一拐,不见了身影。

蓝飞鸟气喘吁吁地来到父母家的门口,她的手里拎了一袋水果。屋子里先是传来脚步声,然后,响起蓝树林的咳嗽声。

蓝树林打开门,见是蓝树林来开门,蓝飞鸟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家里的琐碎事,一向都是蓝树林来做。蓝树林正在洗菜,水淋淋的双手上沾着一片菜叶。蓝树林从蓝飞鸟手里接过水果,才几天的功夫,蓝树林苍老了许多,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低声对蓝飞鸟说:你妈知道了蓝舞蝶死的事情了。

蓝飞鸟月兑鞋进屋,把挎包放在沙发上,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走进里屋。白素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悲伤表情。蓝飞鸟走过去,在床边上坐下来。她伸出纤细无血的手指尖,为白素兰拂去散乱在面颊上的碎发。白素兰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蓝飞鸟蹲跪在床前,说:妈,你想开点。

白素兰没有回答,慢慢地,眼窝里涌起白亮亮的泪水。蓝飞鸟从搁在床头柜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想给白素兰擦去泪水。白素兰抬起胳膊肘,挡住蓝飞鸟的手,蓝飞鸟心里一阵凄苦。

蓝飞鸟望着白素兰,她是真的老了,哀伤催残了她生命中最后一点美丽的容颜。

白素兰眼窝里的泪水,滚落了一脸。

蓝树林从厨房里端出两盘菜,放在饭厅的桌子上。喊一声。说:吃饭了。

蓝树林端着一碗米汤进屋去给白素兰喂饭。蓝飞鸟在饭桌前坐下,没有一点胃口,她胡乱挟了几筷子菜,然后,放下筷子,走到屋门口,看见蓝树林站在床前,白素兰猛地翻身坐起来,像疯子一样挥手,把蓝树林双手端着的碗筷打到地上。花白的乱发披在脸上,狰狞可怕。

蓝树林蹲,拣起碗和筷子,拽下一条毛巾,把洒在地板上的米汤揩净。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蓝飞鸟,嘴角悲哀的一抖。蓝飞鸟跟着蓝树林走进厨房,蓝树林问:公安局说蓝舞蝶的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蓝飞鸟说:没什么进展。

蓝树林低垂着头,慢慢地洗着碗。他是一个木讷的男人,心地善良,把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

蓝飞鸟接着说:好像还没有一点线索,作案现场没留下任何犯罪痕迹。根据法医的说法,最先砍倒蓝舞蝶的一处伤口是在肩窝上,伤口不是致命的。他们分析,杀人犯在把蓝舞蝶砍倒之后,又补上几斧子,那时候,蓝舞蝶还没有死,但是,凶手在蓝舞蝶的又砍了致命的一斧子。最让警察迷惑不解的是,不知为什么,斧子上却有五六个人的指纹。

蓝树林拿着碗的手指尖颤抖起来,他拚命咬住嘴唇,压住冲到喉咙里的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继续默默地刷洗那只碗,那只碗已经刷的很干净了,他仍旧一遍又一遍地刷洗,哗哗的水声掩盖住他的哽咽。

蓝飞鸟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把水笼头关上。蓝树林手指僵硬的拿着那只碗,像定格一样许久没有动弹,头低垂在胸前。蓝飞鸟继续说:公安局的人认为蓝舞蝶是被认识的人杀害的?

蓝树林说:是吗?但是,舞蝶儿认识的人太多了,排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蓝飞鸟说:爸,你放心,总有一天会找到凶手的。

蓝树林说:我听说排查了舞蝶儿单位人和有业务往来的人,每个人都有证明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这是真的?

蓝飞鸟说:是真的,可是,爸,不会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去杀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的,是不是?而且,又做的那么天衣无缝。

蓝树林说:公安局的人也这么认为吗?

蓝飞鸟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公安局会抓到凶手的。

蓝树林说:不是所有案件,公安局都能破的。

蓝飞鸟说:警察又不是吃干饭的,总会破案的。爸。

蓝树林的眼光一阵游离,这使蓝飞鸟心生疑团,她听见蓝树林有气无力地说:也许警察永远也抓不到那个杀人犯,他会一直逍遥法外,可是消遥法外,又怎样?还不是过着心神不宁的日子?

蓝飞鸟看着蓝树林,说:你怎么知道杀人犯过着心神不宁的日子呢?

蓝树林一惊,说:我猜的,猜的,猜的。

蓝飞鸟苦笑了一下,两个女儿,蓝树林最爱的是蓝舞蝶,可是,却常常打她,打得最狠的一次,是因蓝舞蝶,邻居一对夫妻自杀而亡。直到蓝舞蝶长大了,蓝树林才不打她了。是姑娘大了,打不了。

在蓝飞鸟的记忆中,蓝树林却一次也没有打过她。可能不是因为她不犯错,而是因为她不是他亲生的骨肉。蓝飞鸟一直这样怀疑。

蓝树林抬起沉重的眼帘,看了看蓝飞鸟,蓝飞鸟从小就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子,长到二十九岁也没干过一样惊天动地的事,连对像也没领回家过。可是,蓝舞蝶就和她不一样,蓝舞蝶从小就倔强,与谁都格格不入。他不是不喜欢蓝舞蝶,是因为蓝舞蝶总是惹事生非的叛逆性格。小时候同样犯错,或是他,或是白素兰扬起手去打她们,蓝飞鸟总是吓得一溜烟跑出门去。蓝舞蝶却站在原地,越打越不跑,跟他,或是白素兰争辩对错。他,或是白素兰越打越气,每打过她一次,就越加不喜欢她一回,不喜欢她瞪着眼睛怒视他,或白素兰的样子。蓝树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从小蓝舞蝶就让人操心,长大了,还是那样,不知社会的险恶,交往各种各样的人,我想,恐怕是她做错了事,才引来了杀身之祸的。

蓝飞鸟用同意蓝树林观点的口吻说:蓝舞蝶的死,的确十分蹊跷。

蓝树林说:唉,别说她了。说起她,我就伤心。飞鸟儿,你瘦了许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们老俩口不能失去一个女儿,又搭上一个女儿。人啊,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蓝树林把手中的那只碗放进厨柜里,厨柜里摆放的盘子碗筷洁净有序。蓝树林在这个家里,做着女人该做的事。他像女人,而白素兰却像一个男人,像男人一样霸道。

蓝飞鸟听了蓝树林的话,一股温暖的热流淌过心头,她一阵感动。回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里飘落下一只已经死去的珍贵蝴蝶标本,蝴蝶通体墨黑,没有一点杂色。这是罕见的一种品种。身上带白斑的蝴蝶,蓝飞鸟倒是常见。

蓝飞鸟又翻了一页,又飘落下一只蝴蝶标本,是瑰丽的金黄色。蓝飞鸟心一动,把书冲下,一抖,数十只色彩缤纷的蝴蝶尸体,落在地板上。她不知道蓝树林收集蝴蝶标本的喜好,是从蓝舞蝶死亡后开始的,有些是他捕捉的,有些是从集市买回来的,统统夹在书里,他是蝴蝶标本收藏的外行,这样保存蝴蝶标本,使蝴蝶标本干脆、变形,失去了收藏价值。

蓝飞鸟蹲下,伸出手指,想从地板上拣起来那些干蝴蝶,她忍住喉咙旋起的一声咳嗽,那声咳嗽是一股从蝴蝶身上散发出的暗香引起的。蓝飞鸟脸憋得通红,不过,她还是没忍住,饱满的嘴唇,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从里面喷出一声接一声咳嗽。那些蝴蝶在她的手指尖碰触的一刻,一只只碎成粉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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