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飞鸟把水淋淋的蔬菜捞到盆里时,回头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白素兰手放在嘴唇上,白白的胖手指抖动不停。说:妈,你怎么了?
白素兰身子靠在厨柜上,眼神有些游离地看着蓝飞鸟,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从前的事儿,至今想起来还害怕呢。
蓝飞鸟心里莫名地一乱,用奇怪的眼神望着白素兰,说:是什么让你害怕的事儿?
白素兰欲言又止,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是梦里的事儿。这些日子总作噩梦,也许真的是老了吧。你做什么菜啊?
蓝飞鸟说:一个东坡肉。一个梅子排骨。一个蒜茸茄子。还一个麻婆豆腐。再做一个茶碗蒸蛋。大米饭。如何,夫人?
她总是和白素兰开玩笑,有时候,倒不像母女,关系很亲切。
白素兰的眼神有些慌乱地向窗外看了一眼,树影里已经空无一人。她狂跳的心略微平静了一些,咧嘴没滋没味地笑了一下,收回飘远的思绪,用一种故意逗蓝飞鸟的口吻说:让你做护士是委屈了你了,你该当厨子是最好了。
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相互调侃的对话的哩,白素兰不记得了,蓝飞鸟也不记得了。
听见白素兰这样说,蓝飞鸟得意的晃了一下头,说:咱这脑袋瓜,干什么不是顶呱呱的,谁的女儿啊。
白素兰拍拍蓝飞鸟的肩,她说:行了,别贫了,我回屋剪窗花去了。油,花椒面,还有,还有味精都放在这个橱柜的中间格里了,糖罐在上层的最里边,那个紫色玻璃瓶……
蓝飞鸟怕湿淋淋的手,弄脏了白素兰,就用胳肘推她进屋去,说:我知道啊,这回不像我姐了,倒像我婆婆了。
白素兰听见婆婆这个词,突然想起蓝飞鸟的婚姻大事来了,说:哎,飞鸟儿,有对像没有啊?有了,我可得看看,这找丈夫啊,不要光看他长的如何,最重要的是品德要好,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
蓝飞鸟回身拿起一棵葱,她做菜有着东北主妇共同的特点,汤汁讲究浓厚,佐料放的多,水添的恰到好处。
蓝飞鸟把葱放到菜板上,冲白素兰调皮的一举手,说:是。妈。我保证找一个一定符合妈要求的男人,差一条也不行
白素兰白了蓝飞鸟一眼,说:从小,你可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白素兰的话勾起蓝飞鸟的好奇心,她凑到白素兰跟前,摇着白素兰的胳膊,说:是吗?能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嘛,妈,告诉我,我小时候,是什么样?是不是特不招你喜欢?
白素兰打了蓝飞鸟一下,说:说什么哩,我最喜欢,就是你了。你小时候……哎呀,别摇发,我都头晕了。你呀,小时候可是一个忧郁的小女孩儿,漆黑的刘海儿下,一双又亮又黑的细长眼睛,总是静静地望着面前发生的事,很少笑。那时候,我真心疼啊,把你搂在怀里,总想哭……很多人都说,这孩子长的太纤弱了,怕是多病多灾,还真让他们说着了,小时候的你啊,总得病,不是肺子烧出肺炎,就是肝有毛病,三天两头的抱着你去医院打针,我还当你活不成呢。你高中毕业后,我执意让你去考医学院,可能就是得病得怕了吧,寻思着进了医院工作,再有病就不怕了。没想到长大后,你倒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再也没让**过心。倒是舞蝶儿越来越让**心了,听说,她交了好多不三不四的社会朋友。哎,最近,你们见过面嘛?你们是亲姐妹,要好好处,我要是死了,你们就是最亲的人。她怎么总不回家来,我养大你们不知吃了多少苦,你们大了,有本事了,不回来看我也就罢了,只是,可别有什么闪失……
白素兰思维混乱的唠唠叨叨,一点不像从前精明能干的机关干部。
蓝飞鸟眼睛湿润了。很小的时候,街坊邻居隐晦的谈吐里,总是提起楼区里一栋楼里发生的凶杀案。死去的那对夫妻好像留下了一儿一女。儿子进了孤儿院,女儿被什么人领养.
蓝飞鸟怀疑自己就是那个被白素兰收养了的女孩子。
但是,有时候蓝飞鸟又总是情不自禁的胡乱猜测蓝舞蝶不是妈亲生的,白素兰对她总是比对蓝舞蝶要好一些,可能蓝舞蝶也知道,所以,从小,她的性格就格外的叛逆。
白素兰说起蓝舞蝶,眼睛看着蓝飞鸟,说:能不能看到舞蝶啊,让她回来一趟,我想她了。
蓝飞鸟故意淡淡地说:她忙得那有功夫联系我啊,我打过去电话,她也爱搭不理的。明儿,我给她打个电话。你就别给她打电话了,接了电话,又该和你吵了。
白素兰叹了一口气,说:我是欠这丫头片子的。
那一晚,蓝飞鸟留下睡在白素兰身边,白素兰静静入睡,没有一丝声息。隔着棉被,蓝飞鸟感觉睡去的白素兰的冷漠。
黑暗里,蓝飞鸟睁着眼睛,这套房子还是前苏联支援中国时盖的俄罗斯建筑,已经旧了,可是,外观看上去,红砖,尖顶,浮雕阳台,被高大的桦木林簇拥,充满了异国情调。
蓝飞鸟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喜欢这种老式的房子。高大房门的橱柜。镶嵌着小碎块玻璃的狭长窗棂。红漆木制地板的卧室。
同样是木制的窗台上,一座古色古香的钟表,听说没有她的时候就放在那里。夜深人静的时候,生锈的钟摆发出催人入眠的滴滴嗒嗒声响。
也许,蓝舞蝶也喜欢这样的房子,所以,她后来送给蓝飞鸟的那套房子也是那个时期建的俄罗斯风格的房子。
蓝飞鸟听说蓝舞蝶为了买下那套房子,让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掏了十几万块钱。
蓝飞鸟不知道蓝舞蝶采用了什么手段。
蓝舞蝶有一种妩媚女人的狡诈。
白素兰也有一种漂亮女人对付男人的智慧与从容。
睡在白素兰身边的蓝飞鸟突然生出一种惊骇的预感,她才是被白素兰收养的那家的女儿。记忆中的妈**味道不是白素兰身上发出的这种杏仁味,而是一种淡淡的带有桃花似的乳香。
那个女人行云流水般走来,薄的像一张纸片,有风袭过,身影与衣裙随风飘零而去,远远地透着一种凄美。
蓝飞鸟一阵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