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验科的警察推门进来，向副局陶井敬个礼。走上前，把法医的验尸报告放在陶井的办公桌上。
蓝舞蝶最终死亡时间大致在晚七点二十分钟左右到八点钟左右。
警察出去时，又向陶井敬了一个礼。但是，陶井没有任何反映。好久之后，他才从验尸报告材料上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恍惚。
陶井动作机械地把一支木雕烟嘴，放在黑紫色的嘴唇上。低头打着手里的打火机，却忘了点燃烟丝。过了好一会儿，火苗灼疼了他的手指，陶井才发现，神色意外地叫了一声，甩手扔掉打火机。打火机掉在办公桌上，在木板上烧去一块漆。陶井动作敏捷地拍灭火，手掌上蹭了一些黑灰，他拽着衣袖擦干净桌子。
窗外的柳树已经泛起绿色，一张白色的跳舞纸人，被风吹到树枝上，像一只扇动翅膀的鸟儿，徒劳地在风中挣扎。
陶井在卫生间里洗过手后，经过窗户，他注视着树枝上的跳舞纸人，从很年轻的时候起，他所居住的这个城市里，就总有这种跳舞纸人，在风中飘飞。起先他没觉得有什么，不过，在那个叫欧阳远香的女人死后，他总觉得每一次有这种跳舞纸人出现的时候，就会有一件不祥的事情发生。他是不信鬼神之类的传说的，但是，不知怎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信服心灵感应这种说法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认为是自己太多疑了，后来，他发现根本就不是多疑，每一次都得到了验证。
陶井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摇了一下头，对刚才自己的失态，自嘲而苦恼地咧了一下嘴。拿起检验报告，重新看了一遍。这天，临下班时，陶井走进卫生间，即使一把年龄了，他也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他站在镜子前，心里一惊，他发现自己平日里干净的嘴唇上长出了一抹凌乱的胡须，而且，眼睛失神。他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头发竟然稀薄了许多。陶井突然发觉自己老了，脸色憔悴。他双手扶在洗脸盆沿上，对着镜子瞅了好半天。在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陶井的神态一直都是六神无主的样子。办公桌子上搁着的验尸报告告诉他，蓝舞蝶真的已经死了。
夜深了，左边城值班。他趴在电脑前，在QQ聊天框里，找到花布兜兜，进入她的聊天室。
左边城：你好。
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应，花布兜兜也没睡：我不好。
左边城乐了：被狗咬了？
花布兜兜：根本不是狗，而是一只狼。
左边城：狼可是保护动物。你没把它打死吧？
花布兜兜：它已经去你家的路上了。
左边城被花布兜兜的机智幽默折服地一笑，想起身去倒杯水去：你等会儿。
花布兜兜：去关门嘛？
左边城重新跌坐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太有意思了。他的双手笑得几乎不能打字了：你也太逗了。
花布兜兜：那是，你永远也不会猜到，俺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
左边城承认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能猜到。因为俺也是一个聪明的人。
花布兜兜：其实我就是那只正向你家走去的。
左边城有点意外：见过男的是的，还真没见过女的是的。
花布兜兜：那你就真的是孤陋寡闻了。
左边城一下子想起他看到她的第一篇博客文章，就是关于内容的：如果你这样的人也叫的话，那我也是一个之徒。
花布兜兜：你别说你是和我一样的人，和是不一样的。
左边城：我认为是一样的。只是我有点奇怪，你怎么认为你是哩，是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花布兜兜：你不是女人，你当然不会明白啊。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样的人。你能说街头上的乞丐和你是一样的人嘛？
左边城：哎，你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你没忘给那个乞丐扔点钱吧。
花布兜兜知道左边城说的是她写的那篇有关乞丐的博客文章：扔了。他是不是和你不一样？不仅和你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
左边城：是的，我承认，他不仅比我们挣得多，还比我们坚强。不信，你当一回乞丐试试。
花布兜兜：我还真试过，站了一个小时，没有一个人，扔一分钱，给我。
左边城逗她：你忘了在你蹲的地方放碗了吧？
花布兜兜：还真没放只碗。
左边城：哈，我猜对了吧。
花布兜兜：我在我跟前放了一个盆。一个洗衣盆。
左边城不禁又一阵大笑：哈哈哈，我有点喜欢你了。能告诉我一下你的情况嘛？
花布兜兜：那方面的？
左边城：性别。年龄。
花布兜兜：女。八十有一。
左边城才不信哩，也故意逗乐地写道：年龄是不小了，我还以为你一十八哩。
花布兜兜：曾经一十八岁过。你多大，不会是一个翩翩少年吧。
左边城：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布兜兜一阵失望，她对好看男人，没有信心交往：是听你说话，感觉挺稚女敕的。
左边城：稚女敕？我稚女敕？哈，你别逗了。我都二十多了。不过，还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还真觉得自己是一个翩翩少年。你哩？一定是一个花样女孩儿吧？
花布兜兜：我真想自己是一个花样女孩儿。
左边城：你对你自己没信心？
花布兜兜：不是我对自己没信心，是别人对我没信心。
左边城猜想，她可能是一个不好看的女人。便小心翼翼地打出几个字：你自卑？
花布兜兜：是。
左边城：不会吧，你的文笔多好啊。
花布兜兜：你看过我的博客？
左边城：看过。看了你的博客，觉得你好像是一个作家。
花布兜兜：你还真猜对了，我是坐家。盘腿坐在炕上的坐家。呵呵呵……
左边城这回笑趴在电脑桌上。他好容易才打出几个字：我想认识你。
花布兜兜有点绝情：孩儿，都深更半夜了，就别在网上瞎逛了，你就是遇上了我这样善良的吧，要不，还不被祸祸死啊。休息吧。再见。
左边城有点恋恋不舍，不想从花布兜兜的聊天室里出来，于是，他一手支住下巴，一手点出消息记录里的花布兜兜的对话，一边翻看，一边嘿嘿地笑个不停。左边城竟不知道他自己这么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