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城跟随警车回到刑侦支队时，楼里已经到处穿梭着来上班的警察了。不断有上楼下楼的警察向经过的副局长陶井敬礼。陶井身姿笔直地大步向会议室走去。
陶井在小会议厅的讲台前站定，双手支在桌子上，一边低脸看桌子上的一张报纸，一边等待被通知来开会的警察到齐。陶井的个子很高，长着一张眉眼硬朗的黑脸，像一块用过的黑布。不过，容貌至今仍旧透着一股英俊男人的轮廓。只是颜色很旧的脸上，总是有一种疲惫的倦意。有的警察私下议论，说那是纵欲的结果，他们的副局有数不清的女性追求者。的确，尽管这张脸已经开始衰老，但是，还是依然能让女人怦然心动。再加上他的职务，他想要得到女人，简直可以说是垂手可得。
陶井抿紧嘴角，咳嗽一声，会议开始。
陶井向大家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今天早晨发生的案件。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虽然他是借助妻子高干家庭背景提升上的，可是，没人能否认，他的确是一个彼有能力的领导者。不光是他自己，连许多人都忘记了他的出身，以及他是如何娶到现在这个老婆的真相。陶井说：今天发生这个案子，是一件恶性凶杀案件。不光杀人者手法残忍，而且影响之大，在我市多年以来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死者是这个城市最有影响的一个美女记者。连市长也认识她。不光人长的漂亮，而且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记者。曾经发表过轰动全市的报道文章，上到市级领导下到平民百姓都对她都好评有嘉。
左边城发现副局陶井靠耳后的脖颈处有一道伤疤。听说，是他妻子砍的。他想：女人疯狂起来还真挺吓人的。不过左边城见过的陶夫人，并不像传说那么可怕。是一个娇小柔弱的女人。也许是老了，看上去平淡无奇，也容貌平常。可是，不知为什么，左边城总觉得她有一种类似年轻人的清纯气质，尽管已经徐老半娘了。可能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清亮，一笑，像两弯月牙湖。但是，局里的人却暗地里传说，那是假像，她是个十分蛮横的女人，对风流倜傥的陶井看管的很严。陶井喜欢美貌女子却是真的。要不是他的毛病，以他的工作能力和魄力，早就当上正局长了。
陶井目光威严地看了瞅他的左边城一眼，左边城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移开目光。
陶井作了一番铿锵有力动员讲话后，坐下来，点燃一支烟。
在座的警察开始发表破案的意见。几个警察说过了看法后，左边城举起手，又放下，放下后，又举起手。陶井瞅见了，说：左边城，你练哑铃呢？有什么想法，说
在一阵笑声中，左边城咳嗽一声，张张嘴，又咳嗽一声，大家又都笑了起来。左边城解开衣领，露出的胸肉，泛起一片红色。他有些结巴，说：我，我认为……吧，这，这是一宗**杀人案，而不是抢劫杀人案。如果是单纯的抢劫，不应该杀人。我，我的理由有两、两点：一是死者随身带的包里的现金是有丢失，但是，不会有太多的现金，现在的年青人，一般用银行卡的时候多，这已经是一种理财趋势。二是即使是抢劫，也不一定非要杀人不可，为了几个区区小钱，也没有必要杀人。我、我，认为、认为图财害命的可能性……不、不大。我倒认为**杀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疑点、疑点也、也有两个。一是死者长相娇好，容易引起性侵犯犯罪，而且，我观察过死者的伤势，伤口极深，能造成这么深的伤口，就，就说明极有可能是男性犯罪……二是死者死亡后曾遭到犯罪嫌疑人非人性的**，有明显的性侵犯痕迹……
一个警察笑道：我也认为是男性，要是女性，那不成了有特殊癖好的另类了嘛？
另一个警察打断这个警察的话，说：那也说不定，还就幸许是女人制造的假像呢，难道女人就不可以杀人嘛？
左边城一时愣住，张着嘴，思维有些乱，说：女人？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去杀人？可能吗……不，不可能吧。还有，一个女人会对一个女人进行性侵犯？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那也太可怕了……
听了左边城稚女敕的话，小会议室里的警察差点喷笑出来，左边城哪里像一个警察，分明就是一个思想不成熟的大男孩。瞄见陶井黑着脸，有的人把手放在眼睛上，有的人把脸朝向桌子，有的人干脆仰起头，冲着屋顶，把嘴唇咬住，所有人的眼睛周围挤满了硬拉憋住的笑纹，眼睛里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兴致神色。刚才的那个警察好像可下捕住机会了，阴阳怪气地拉长了声调，仿佛是继续为刚才自己的话作出一个小小的反击攻势，其实不是，他的口吻明显就是为了取笑左边城。他故意装出非常诚恳的表情，说：左边城同志，我可以反驳你一下嘛？我觉得吧，干警察这行，我们通通的都不行。我们老了，破案太多了，思想已经僵化了。而你，就像新鲜出炉的面包，让我们闻到了和馒头不一样的道味。从此以后，我想我们会记住的，深夜杀人者，一定得是男性。小小女子怎么会有胆量去一个荒郊野外杀人呢。（他学着左边城的刚才口吻）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哩？左边城，我总结的是否对哩？还是不对哩？
会议室里终于响起了一片没有憋住的爆笑声，连陶井紧绷的嘴角也跳跃起一缕一闪即逝的笑意。为了掩饰自己，陶井低下脸去，使劲吸了一口指尖夹着的香烟，从嘴里吐的一团烟雾，遮盖住他的表情。左边城的脸臊得通红，因为他爱脸红，队里叫他丫头已经有好长时间了。他噘起嘴，还真有点小姑娘的羞涩。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郑队没有笑，他使劲咳嗽一声，意示大家安静。
大家安静下来，遮挡在陶井脸上的那团烟雾，也慢慢地散开了。他一边把烟蒂在烟缸里捏灭，一边说：同志们，左边城的想法不免是有点稚女敕。不过，敢干发表自己看法，就说明他想问题了。能认真的想问题就值得学习，这是当好警察的基本要素，值得表扬。现在全局都把精力放在4·21银行抢劫大案上面了。抽不出更多的警力来。这样吧，今天这个案子就交给左边城来牵头办。给年轻警察一个锻炼机会嘛。左边城同志经验不足，我和郑队分出一部分精力，配合他。办案时，如果需要警力和人手，队里的同志们要积极配合左边城同志的工作。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案子虽然交给了左边城同志，可这个案子是刑侦支队全体警察的任务，左边城毕竟还年轻嘛。
一个警察小声嘟囔一句，说：现在大案在手，忙都忙晕了，哪还有功夫啊。
另一个警察笑着接过来他的话茬，显然是为左边城打抱不平。说：哎，不厚道了不是。这就是咱不厚道了，平日里办案子，丫头为咱忙前忙后地跑过多少腿，咱什么时候谢过人家。人家丫头刚要有一次立功的好机会，咱就发牢骚，不对啊，这可是咱的不对啊……
陶井站起来，大家立即闭上嘴不说话了。陶井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现在是上午的八点零五分。好，蓝字凶杀案的分析会就暂时开到这儿，散会。
在场的警察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手表，一个警察用调侃的声调说：副局，你的手表是前进牌子的吧，现在是七点零五分。
陶井瞅了一眼手表，皱了一下眉尖，黑脸膛有些白，更像块旧黑布了。他没有搭理那个警察的话，冷峻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跳跃着扫过。最后落在左边城脸上，说：从即刻起，这个案子就正式交给你来办，要抓紧时间进行破案。
左边城精神烁然地向陶井敬礼，陶井没有还礼就迈着大步走出去。举手敬礼的左边城心里一阵悲伤，副局大概也不相信他能办好这件案子。从桌子旁纷纷站起来的警察从左边城身边走过，纷纷开玩笑地伸出手，拍拍他的头顶，说：丫头，有困难就来找哥，啊，哥帮你解决。
左边城站在会议桌前，心里一阵沮丧。
走出去的警察们一边穿过走廊回办公室，一边乱哄哄议论。左边城听得一清二楚：副局真是忙晕了吧，把这么个重要案子交给左边城……唉，破不了，还得是咱们的事，真是累惨了……我进队里时，没一个月，就开始破案了，这丫头，也真够笨的了，都几年了……他就不是当警察的料……谁又不是天生就会破案……有副局、郑队帮着……这不是没人嘛……副局不也说了嘛，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我看副局也没指望他能破案……
左边城独自一个在会议室里坐了好长时间，他站起来的时候，嘴唇上印着一排刨牙的牙印。当大家重新看见左边城气宇轩昂地从大楼走廊里走过时，好些警察都低下头去，抿嘴偷乐。和他一个办公室的警察，注视他甩着胳膊，进了办公室。左边城的一脸正气，让同一办公室的警察都没敢笑，纷纷低下头去，假装正忙碌着该处理的一堆事务。
这年晚春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左边城趴在桌子上，为死亡的蓝舞蝶立案，他写下案卷的第一行字：凶杀案现场运河公园桃树林被害人蓝舞蝶女二十九岁未婚都市报文字兼摄影记者
刑侦支队里没有人知道，左边城认识死者蓝舞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