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飞鸟猛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她差点撞上马路上躺着的一个老太太。老太太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接一声大声申吟，向蓝飞鸟伸出一只瘦骨如柴的胳膊，声音极其微弱。说：姑娘，救我救我啊……
其实蓝飞鸟没有听到老太太求助的话，她只是出于当护士久了，养成的一种本能，才跳下自行车的。蓝飞鸟随手一扔自行车，像一只飞翔的鸟儿一样，跑上前去，把老太太抱在怀里。从老太太头颅里流出的血，立即染红她胸前的衣裳。
一刻钟后，一辆风驶电掣的救护车停在医院急救通道大门口，车门被拉开的时候，蓝飞鸟看见一只斑斓的蝴蝶飞起，飞入漆黑的夜色里，夜色如梦，凉意侵骨。那一刻，蓝飞鸟没有丝毫预感，一场从此让她心神不定的旷日持久的官司，从她救起老太太那一刻起，已经悄然降临到她的身上，一切就像那只在深夜飞旋的斑斓蝴蝶，带着一丝鬼祟的神秘。
老太太随即被送入抢救室。
蓝飞鸟靠坐在走廓里的长椅上，昏昏欲睡。一个护士走到她身边，用一根指头，点了点蓝飞鸟的肩头。蓝飞鸟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她的手指动作机械地在抢救记录本上签上名，并留下电话号码。之后，蓝飞鸟又沉沉睡去。几个小时后，老太太被推出手术室，蓝飞鸟从一团血气里突然再次醒来，她用冻得冰凉的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站起来，浑身酸痛。医院的大门夹着夜风被推开，又一个伤者被推进来，是一个女孩儿，长长的黑发堆积在雪白的脖颈周围，衬着脸也是雪白的。
抢救室的护士追赶上出门要走的蓝飞鸟，蓝飞鸟站在夜风里，苍白的一只手，放在面颊上。她的身体仍旧酸疼不止。护士是用一种焦虑的口吻，唤住蓝飞鸟的。蓝飞鸟注意到她的脸纸一样白。所有做护士的女孩儿，都是这种没有颜色的苍白脸色。这个护士追问的口吻，让蓝飞鸟有些不舒服，她说：请问，你真的不是病人家属嘛？如果是的话，请务必把抢救费交了，我们是有规定的。
蓝飞鸟看着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儿，她干练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青春少女的红晕与娇媚，职业的习惯让她过早的老气横秋了。蓝飞鸟联想到她也是一个护士，大概平日里对待病人家属也是这种冷若冰霜的样子吧，唇边不觉轻轻地掠过一声叹息，她终于知道了，这么多年没有嫁出去的原因了。蓝飞鸟突然心里有些悲哀，也有些伤感，她不知道她是为自己也是一个护士生气，还是为面前这个护士的态度生气，反正她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她的目光从护士脸颊移到她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很好看，只是冷冷的，蓝飞鸟像受到传染似的，不觉地发出一声冷笑，说：哼哼，你什么意思？我也是医院护士，难道我不懂？我重新告诉你一遍，我，真，的，是，在，路，上，发现这个老太太的。她真的不是我妈，这一点假也没有。我做好事不图表扬也就罢了，但是千万别怀疑我的人品。行嘛？
护士并没有因为蓝飞鸟说她也是护士而改变态度，也毫不示弱地盯着蓝飞鸟，仍旧是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她们对视着。护士先移来目光，也许知道蓝飞鸟是同行，她的口吻里多出一些诚恳来，说：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能要惹上些麻烦。那个老太太不是你妈，但不等于人家亲属不认为不是你撞的。别急，别急，我可没有说是你撞的。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说不是你撞的，就算不是你撞的，唉，就是不是你撞的，有人给你作证嘛？你能找到给你作证的人嘛？没有好，如果没有，你就说不清楚这件事儿。我们医院不找你，病人家属也要找你，你得跟人家说清楚。人家妈好好的，突然被你送进了医院，这事……哼哼，我看你不一定说的清楚，你真得要有麻烦了。
蓝飞鸟一阵张口结舌，她觉得护士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也不能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啊。蓝飞鸟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说：对，也许你说的是对的。病人家属来了，让他们找我，我告诉他们，当时，他**就要死了，我要是不管，天理何在？我知道天下会有恩将仇报的事，但不会落在我头上，落上了，我也不怕，老天有眼，你信不信？
护士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我信。不过，如果病人家属拒绝交手术费，打电话让你来的时候，请你可要务必来啊。
蓝飞鸟说：我来，我一定来，我为什么不来，我做了一件好事。难道你不知道做好事光荣嘛？
蓝飞鸟回到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凌晨。屋里一地如水的月光。
蓝飞鸟把沾了血迹的衣裤换下来，扔掉。有点心疼，这身衣服刚买不久，还没穿几回哩。她走到水池前，窗外，一轮月亮挂在树枝上，这是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蓝飞鸟低垂着脸，双手沾满了肥皂泡，仔细地洗着刚换下的一条内裤。蓝飞鸟有一个怪癖，每天回到家后，便是立即换上穿的内裤，每一次月兑下内裤后，她都先拿到鼻子前闻一闻，内裤上散发着一股她熟悉的芳香，她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羞涩的红晕。
蓝飞鸟有些神经质的双手搓洗着内裤，一绺头发搭拉在一只眼睛上，来回晃动不停。那是一条印着桃花花瓣的白色内裤，只穿过一次，还是崭新的，桃花花瓣像一片片血迹。
当蓝飞鸟坐到电脑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可能是护士职业造成的不良习惯，无论这天多累，蓝飞鸟都要熬到很晚，才能睡觉。蓝飞鸟打开电脑，开始写博客：恐怕我这种的本性，是来自天生的吧。当我知道我自己，是一次大风的早春。太阳像张极白的纸片似，在狂风中摇曳，风沙让人睁不开眼睛。我在逃进楼里的那刹间，向旁边瞅了一眼，脚步停住。风儿把我的头发吹起，衣裙飞舞。我看见一个俊气的男生站在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