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几乎没有停顿,下了车一路小跑上了楼梯。李钟吟的房间保持着整洁干净的样子,安静看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掸得一层不皱的床单,还有明亮的反射着外面光线的桌台,心里酸楚,也许,再过几天,这个房间的主人就不可能再继续打理这些事情了,他的细致,他的一丝不苟只能在天堂里继续。
写字台上一盆水仙花,是两个月前李钟吟买来的,他估计春节时候能开花,当时李钟吟说:“春节,我要和白雪在这个充满香气的鲜花之前,一起品位温馨浪漫的爱情,让所有芬芳的气息都成为我们的祝福。”安静那时也在,她看到李钟吟的脸上满是幸福和希望的憧憬。
花,已经开了,但闻香之人,一个走到了生命的悬崖边,一个在爱情的悬崖边。安静估模这花提前开了,也许,物有灵性,这水仙花也希望在主人离开之前,了却主人一睹芬芳的心愿。但物是人非,安静看着,徒增伤感。
戒指!李钟吟将戒指放在哪里了?安静忘了问李钟吟,安静也知道,即使问了也没用,李钟吟说不清楚。安静心里着急,李钟吟一个人在医院躺着,一个生命垂危的人什么时候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安静想了想,觉得如果是自己,应该将戒指放在摆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即使这个戒指丑陋,但凝聚了李钟吟感情的东西,无法用价值或者金钱来衡量。安静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况,只有靠窗的写字台有可能,这里有一个上锁的抽屉。安静拉了拉抽屉,没锁!但里面除了一些证书和产权资料之外,没有戒指。安静奇怪了,姐夫会把那个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焦急的将所有抽屉都打开看看,还是没有!
如果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角落都找一遍,安静恐怕要急得发疯了,而且,她想李钟吟绝对不会将一个寄托心灵的戒指随意摆放,那么,它在哪里?
“快点出来,求求你了!“安静心里默默的说道。脑子里想着可能的地方,手里不停的翻着。突然,安静的脑子里灵光一现,折身跑进了李钟吟的书房。
书房里整齐堆着一撂撂的书,这里也有一张写字台。李钟吟在卧室的时间远远没有书房多。这里是见证李钟吟孤独、喜悦、沮丧、兴奋、焦急、宽慰各种心情的地方,虽然是书房,却是李钟吟精神寄托的地方。
安静打开写字台中间的抽屉,抽屉里只有一样东西——一本兰色封面的笔记本。安静合上抽屉,将其他抽屉翻了一遍,没有!还是没有戒指!
“在哪里啊?!”安静快要哭出来了。
她无奈将中间的抽屉再次打开,刚才匆忙,没有仔细的看抽屉里面,也许……,安静抱着最后的希望打开。
抽屉里依然只有那本兰色的笔记本,除此之外,没有一点东西,甚至灰尘都似乎藏匿了起来!安静沮丧而且失望的移动一下笔记本,这本笔记本居然是张开了一个口,就像看书的时候,有人喜欢拿个笔什么的搁着,免得书合上了找不到看过的页次。
安静心里跳了一下,顺着裂开的地方翻开。戒指!那枚丑陋的戒指就在这个兰色的笔记本里!
安静拿起戒指放进口袋,本想马上赶到医院,但心里奇怪,李钟吟为什么将一个在生命即将消失时也记挂的东西随意的当成了书签?
安静翻开笔记本,她想知道这本笔记本是什么?也许可以从中了解到李钟吟的情况。但看了一下,她觉得不能继续,因为这是李钟吟心灵的独白——日记!
安静想走,却犹豫起来,这本兰色的日记,此时竟然无法抵御的诱惑着她,不是要去刺探李钟吟的**,她是希望能从这笔记本里发现一些能帮助白雪和李钟吟两个人明白相互感情的东西。
安静打开笔记本的那一刻,还是有些迟疑,她觉得自己在偷窥。但希望明白李钟吟心意的感情渐渐占了上风,安静想了一想,毅然将笔记本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她没有很多时间沉浸在李钟吟编织的故事里,她只能在李钟吟的身边读着李钟吟的日记。
病床上的李钟吟,艰难的睁开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他现在所有的力气,只能睁开眼睛,连移动一下头颈都没有可能。连续两天的输液和药物,让他的生命补充了并不充分的元气,他很虚弱。但心神已经清楚起来。但他清醒的时间很短,一天大多时间都在昏迷之中,但现在,他已经保持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的清醒,他在等一样东西——安静帮他去拿的戒指!
安静走进病房,带进了外面的寒冷。安静没有看到,在她进病房的那一刻,李钟吟的眼睛明亮了许多。
“姐夫,你是要这个戒指吧!”安静走到身边,将口袋里的戒指捏在手里问道,那枚丑陋的戒指在病房昏暗的灯光下,幽幽的散发着晶莹的光彩。
李钟吟眨了眨眼睑,手艰难的伸向安静,这让他感到全身无法忍受的痛苦,他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引起全身的酸痛。安静看到李钟吟的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渗了出来,她不能体会李钟吟的痛苦,但可以观察到李钟吟为了伸手而而忍受的痛苦,她也
明白,李钟吟为什么要伸手。
安静的泪水滴落,缓缓将那枚丑陋的戒指戴进李钟吟的中指,那是结婚戒指的位置,李钟吟似乎欣慰的裂了一下嘴唇。手颓然的落下,在病床上弹了几下。他又陷入了昏迷。
血压监测仪发出刺耳的呼叫,安静急忙揿响求救的按扭,大声的在李钟吟的耳边呼喊着。医生匆忙进来,对李钟吟进行一番紧急抢救。
一个小时以后,医生吩咐护士将药量加到最大后,对安静说道:“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是的!”安静颤抖的声音,“病人怎么样了?”
“现在暂时挺过去了,但家里人最好做一些后事的准备,虽然病人很年轻,我能理解家人的心疼和痛苦。但作为医生,我只能客观的说:他最多只能再拖5天了!”医生说了一句节哀顺变,离开了病房。
安静望着昏迷的李钟吟,不同的情绪一起涌了上来。但最后,她心里一个声音渐渐的强烈起来:“告诉白雪,告诉白雪李钟吟现在的情况!”
她翻开了日记,这本日记只有短短十几天的记录,这应该是李钟吟知道自己无法挽回生命之后的遗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爱之将灭,其情更真。安静终于在李钟吟的身边看着他自己的日记,安静的心里,默默的说道:“对不起,姐夫,原谅我的无礼!”
“XX年X月X日,周五,天气阴
今天,我感觉自己遭遇了一场我无法控制的灾难,我逼着医生告诉自己,我究竟怎么了?我的身体是不是垮了?
医生的回答没有很出乎我的意料,因为自从上次刹车意外受了刺激之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如汪洋中的破船,飘摇而且孱弱,随时都有颠覆的可能,要命的是,我的身体不断的感到酸疼,就像一群蚂蚁在体内不断的噬咬!
我知道,我的生命可能延续不了很长时间了,所以,今天开始,在这本兰色的笔记本上,记下一些我的独白,也算是我的遗言吧。
在我的生命中,有三个女人是无法忘却也不应该忘却的,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安然,还有一个就是白雪。
母亲不用多说了,任何人都爱自己的母亲,我也一样,对于母亲,除了感激就是愧疚,我无法担当起养老送终的义务,母亲操劳了一辈子,也许,没有这场疾病,我可以在她晚年的时候送上温馨和幸福,让她在夕阳下看着远望奔跑的身影,感受生命的延续,但现在,可能只有靠着窗门,孤独而且伤怀的思念他的孩子了!妈,儿子不孝啊!
可我又不敢告诉母亲,告诉母亲,就是让她承受无休止的惊吓和痛苦。有人说,长痛不如短痛,我想与其等待着悲剧的降临,不如直接在悲剧中洗礼。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过程。
妈妈,儿子在深情的叫着你,儿子希望你能坚强,坚强的面对人生的变故和不幸,也许,不孝的我只能在天堂或者地狱祝福你了!
安然,我的结发妻子,现在依然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这个我爱过,气过、恨过、内疚过的女人,和我生命的交接只有短短的六年,但这六年的时间,却是百味俱全。安然让我明白了如果僵硬的固守先前的爱情,忽视新内容的增加,爱情会腐朽会死亡。过去的点点滴滴我已经不想说了,多说一次,除了遗憾和内疚并不会有什么新的东西,当然,对于安然,我始终有愧疚,不论这种愧疚是隐隐发作的还是如风暴一样猛烈,我始终不会忘记你走了之后,我在你遗像之前的落寞和伤怀,这不是爱情失落后的感情,因为我们的爱情已经在争吵和性格的冲突中消磨殆尽了。我是感觉人性的落寞,人性的伤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六年的结发妻子啊!而且你的离去,我并不是没有责任,所以,也许当我在天堂遇见你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假如我可以上天堂!安然,也许命运安排我们结合,本身就是残酷的,我们的性格并不能很好的相处,我知道,结婚之前一切都是美好的,但结婚之后,矛盾总会发生,但我们都缺少了宽容和忍让,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失败和失职。对你来说,我是一个好爸爸,但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
不说什么了,一切等我们再一次相聚的时候说吧!
白雪,这个我生命中最不可忘却的女人,我没有付出幸福,却让她收获痛苦!”
安静看到这里,发现身边的李钟吟动了一下,安静连忙合上了笔记本,她以为李钟吟醒了,想要什么?
“姐夫!”安静的声音很沉,没有从李钟吟日记的氛围里走出来,一个将死之人的日记,除了沉重和伤悲,还会有什么心情?
李钟吟没有反映,安静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起身想到阳台透透气,她感觉压抑,身体上的压抑,精神的压抑!已经几天没有休息了,安静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但安静转身的那刻,她清楚的看到了李钟吟的手指在动,那支戴了戒指的手指在动,一抖一抖的,安静连忙回身看着,李钟吟的嘴唇在轻轻的嚅动,似乎在呓语,安静将头贴近李钟吟的嘴唇,声音很含糊,但一直在持续的发出声音,安静听着,终于她稍微清楚的听到了一声,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李钟吟在昏迷的时候,呓语般的呼唤这个人的名字,他牵挂着这个人,甚至在潜意识里,这个人都不可磨灭和消失。
李钟吟轻微的声音不断的喊着: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