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吟喷出的血,有几滴溅落在安静拿来的那份辞职报告上。梅花一样,白纸宛如被鲜血染濡上了风韵,凄凉而且刺眼。
李钟吟突然晕倒,让安静吓了一跳,她意识到也许所有的事情并不是自己表面上了解的那样,李钟吟的所作所为有他自己的目的。安静现在来不及想什么,把李钟吟送到医院进行治疗才是当务之急。
小吴流着泪,也许,他是最了解李钟吟状况的人,她并不是秘书,她是护士!李钟吟通过关系向医院申请的特护人员。
小吴上去将安静拉开,拨开李钟吟的眼睑,看了看瞳孔的张缩程度,又在脉搏上按了几下,说道:“安小姐,现在需要立即送医院,不然,他可能拖不过今天了!”
小吴的话让安静浑身颤抖了一下,想问什么,但旋即拨了120,又给江华打了电话,让他通知岳清立即来公司稳定局面,不然,老板生命垂危,员工还有心思工作?安静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么冷静,甚至没有想到害怕甚至想到悲伤。
李钟吟模糊的感到眼前的光线发黄,他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只有模糊的身影和几个模糊的声音,他想仔细的听,仔细看,但一阵晕眩后又陷入了昏迷。
安静坐在病床旁边,看着身上插满了各种导管的李钟吟,明白了什么叫病来如山倒。
那张辞职报告还在她的手上。“本人李钟吟,道德败坏,多次出轨,伤害女性。无法尽到一个企业领导的表率作用,经本人考虑,向公司股东会提出辞呈,请求辞去所有职务并离开公司,以免影响企业形象和声誉。”
这是安静写的辞职报告——为李钟吟写的。这张报告现在斑斑点点有些发黑的血迹,似乎在述说一个病危之人的委屈和更深的用意。
“安小姐,你们为什么不全面了解事情的真相就这样冲动的处理事情?”小吴的语气带着悲愤。护理了半个月,她对李钟吟的人品由怀疑到相信到敬佩,使她即使不了解李钟吟的用意,也对这个男人的执着和敬业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你知道吗?我是这个医院的护士,我来你们公司,并不是上班拿工资,我的工资是在医院领的,当然,相关的医药费还是李先生自己承担。我来,是因为医院安排我为李先生减少痛苦,延长生命!”
安静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吴:“减少痛苦?延长生命?你的意思是说我姐夫不久人世了?”
“是的,安小姐,李先生大半个月前,来医院复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病灶突然全面爆发,肿瘤细胞已经扩散,医生告诉他,如果安心的静养,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是他逼医生说的!但我没有想到,李先生既然有这么多的忧愁有这么多的刺激!”小吴说话显得激愤,“你们并不了解他的实际情况,为什么还要刺激他?”
安静楞了一下,还有怀疑,说道:“护理?似乎不用不穿衣服吧?”
小吴的脸上一阵红晕,有羞涩也有气愤。
“你知道吗?李先生最近一周时间里,每天需要针灸和拔火罐。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全身上下如蚂蚁啃噬一样的酸痛!”小吴为自己的委屈,也为李钟吟的被冤枉感到无奈。“那次,白雪看到的情景就是我在为他按摩,活络血脉以后,针灸和火罐的效果会好点,能维持教长时间的舒适。李先生他还要做很多事情!”
安静终于知道自己冤枉了李钟吟,白雪也冤枉了李钟吟,但她还是不清楚李钟吟为什么要一再的伤害白雪,按她的想法,现在李钟吟的身边应该是白雪而不是自己,李钟吟如果能在自己相爱的女人的怀里闭上眼睛,对于白雪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虽然心疼,但籍慰而且是心灵的寄托。
安静转身看着病床上的李钟吟,憔悴而且苍白的脸色,渐渐消瘦的身躯竟然明显的感到这个男人的骨感。虽然他仍旧刮干净胡子,理好头发,尽量让自己的形象和健康时没有区别,但已经明显发黄没有血色的脸上,并没有昔日的光泽。安静不能相信,这个男人,自己的姐夫,在自己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还在公司里气
定神闲的指点江山,而外人永远不知道他的恐惧和忧伤。
“是我自己疏忽了!”安静自责的说道,她清楚李钟吟的病,也知道李钟吟需要安静不能受刺激,但却没有关心这个姐夫休息。她想起那次车子的意外,不,不是意外,是阴谋,一个杀人的阴谋!是不是这个阴谋的刺激,让李钟吟紧张导致了他病灶的崩溃?
安静真的希望李钟吟能苏醒过来,她想好好的问一问李钟吟,他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使疾病恶化?是不是故意的疏远白雪?是不是故意的伤害他周围亲近的人?但李钟吟依然紧紧的闭着眼睛,他能不能苏醒过来,连医生都没有把握。
窗外,冬日的阳光无力的挥洒着,李钟吟的病床靠着窗,和墙壁大约一米多点的距离。现在是下午,是这个季节阳光最好的时间,但就是这一米的距离,阳光却无法再进来一些。窗门的影子在病床的前面,呆板而且无奈的挣扎,它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向上一点,爬上床铺去温暖病人。
阳光只有一米!
夜幕降临,这个世界即将沉入黑暗。
安静害怕,她没有合适的人来帮自己。她不敢通知李钟吟母亲,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见到自己正值壮年的儿子这样一个模样躺在床上,更要命的是,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结局。安静不知道老人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白雪,她想到了白雪,也许,李钟吟并不希望白雪知道自己病魇缠身。但安静觉得,让白雪知道,让白雪来照顾生命即将终结的李钟吟,从一个女人的心理出发,她觉得对白雪更公平一些,而且,她觉得,现在不告诉白雪,以后白雪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后,或许会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的。从她的思维考虑,李钟吟也许做错了,他的做法也许并不能让白雪幸福,甚至反而会造成伤害和永远的遗憾。难道,这就是男人女人思维的差异?
安静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给白雪打电话。
但白雪的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没有人接,安静重拨了号码,这次响了四下,电话通了,大拿让安静奇怪的是接电话的是一个男的。
“喂,找谁?”男人的声音并不友好。
“我找白雪!”安静平静的说道,也许是女性声音的缘故,电话那边的语气平缓了很多。
“白雪现在在外面,请问有什么粗要转告的吗?”接电话的是高旭,白雪带了孩子去外面溜达散心了,她依然伤心,想到李钟吟已经不会再给自己电话了,所以,图个清净也好!
“哦!”安静应了一声,“没什么,我是白雪的同事,本来有点事情找她,既然她不在,那麻烦你转告一下,请她给我一个电话!”安静不清楚这个接电话的男人是谁,不敢贸然的说李钟吟的事情,有些人还是忌讳的!
“哦,是白雪的同事啊?我会告诉她的!“高旭本想挂了电话,但转念一想,说道:“安静,我是白雪的丈夫,如果你有时间,我和白雪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结婚纪念庆典。记得要来哦,也许,我们过了庆典就离开这里了!”
安静莫名其妙的哦了一声,她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变化怎么这么快,白雪居然要和丈夫庆祝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而且即将离开。
电话挂了,安静心里不是滋味。这个世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无奈和不如意?明明真心爱着,却要若无其事的伤害对方,明明不爱了,却要大张旗鼓的庆祝结婚日?安静心想,这个世界最长的距离,也许就是两个相爱的人不仅不能在一起,还要彼此伤害。
正想着,后面的李钟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申吟,安静连忙转过身来。
“姐夫!”安静轻轻的喊着,李钟吟的申吟让她觉得是现在这个世界最好的音乐。
李钟吟的眼睛睁开,微微的眨了一下,意思似乎是表示我听见了!我知道你在喊我。
“姐夫,你为什么这样傻啊!”安静心酸起来,一滴泪水滑落,“姐夫,我错怪你了,也许,你的心思是我不了解的,但起码,你不该这样对你自己,你承担了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却不见得能给别人幸福啊!”
安静还想说什么,但李钟吟的胸膛已经起伏,呼吸渐渐粗重,她猛然想到,现在不能刺激李钟吟了。于是伏来,用棉签蘸了开水,涂抹在李钟吟的嘴唇上。说道:“姐夫,你现在需要好好的治疗,也许,过几天,我们还能一起去野外烧烤,带着远望,一起再去品位生活!”
李钟吟的嘴列了一下,安静觉得他似乎是在苦笑,或者是无奈绝望的苦笑!
“姐夫,不要想太多,一切会好起来的!”安静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刚才想给白雪姐打了电话,告诉她你的事情!”
安静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看见李钟吟的头在摇晃,眼神是愤怒的,一种她从来没有在李钟吟身上见到过的愤怒,安静慌了,她担心李钟吟的激动造成严重的后果。连忙说道:“可惜,白雪姐不在,没接到电话。”
李钟吟的神情平静了一点,艰难的举手,但虚弱的他,无法抬高自己的胳膊。只好嚅动嘴唇。
安静觉得李钟吟想说什么,将头低下,但李钟吟的声音实在无法听清,安静只好自己猜了。
安静看李钟吟的表情,似乎是想拿一样东西,一样在他生命最后时光都记挂的东西。李钟吟又将手抬了起来,这次他拉住了安静的手,艰难的向上挪着,在安静左手小指的戒指上停住了,用手指轻微的点着戒指。
安静费心的猜测着,猛然想起,李钟吟曾经给白雪亲手做了一个戒指,一个丑陋的戒指,和他自己一对。
“姐夫”安静的声音发涩,觉得一种强烈的悲伤和感动要冲出胸腔,“你是想要那个戒指吗?”
李钟吟眨了眨眼睛,告诉安静,是的,他想要那个戒指。他的眼神有很多的欣慰和喜悦,这个安静,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猜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安静擦去已经慢慢溢出眼眶的泪水,说道:“姐夫,你放心,我马上去拿,你等着!”
夜很深,很冷,安静顾不上萧瑟的北风,奔跑着,她希望,拿到那个丑陋的戒指后,能让李钟吟垂危的生命感受也许是最后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