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朵桃花引诱你 第二十九章 血色桃花 第六节

作者 : 龙霄

虽然我感到现在再拿出那几张纸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我还是和谢姨、和姜子泱、和春凌在一起看了这个迟到的答案,不,是读。我是那样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坏了这几张神秘的纸,我还害怕因此惊扰了王总和杨弦的灵魂,因为我感觉他们一定在和我们一起看。

这是杨弦爷爷手书的,写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也是个寒冷的冬天,在那个特殊又狂热的年代,杨弦爷爷在写下这些文字后就离开了人世,它让我们读完后久久不肯掩卷,那些朴实无华的文字就是那样深深触及着我们的灵魂,因为它记录了一段历史,一段关于项链的历史,这小小的历史,就像一粒雨过天晴的雨滴,它映射出那段时光的秘密。我想杨弦读了,王总读了,除了惊愕,他们还可以稍稍缓口气了。

这是几张打着横线的普通信纸,当然,顶端也一样会是主席语录,透过秀丽的文字我们看得仔细,心里却是波浪翻滚。

但是,我要说的是,只因它多少是带些个人色彩的,所以读起来很像散文。为了客观还原它,我在这里就用叙述的文字复述出来。

文字首先介绍了项链的来历,这是一段平铺直叙的文字,读来还让人不可思议。因为杨弦的爷爷也没弄清项链的真正来历。他说,项链是他爷爷的弟弟留下的,而它的来历却有几分神奇。他说没人弄得清那女孩是谁,那根项链是来自哪里?这真是奇怪。对他小爷爷他是这样叙述的:他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可又有一种少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他长相俊美,喜欢新文艺。之后,他语气突变,说他遇到了一个魔鬼,一个女鬼。这个女鬼从此缠住了他,他对她越来越痴迷。在描述女孩时,他说,她确实一个没有来历的穷孩子,长得如花似玉,她的确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确信她是狐仙而不是人。可祖上如此迷恋她,这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来说,无疑面临着难处,小爷爷还没成婚,接纳这样没有名分的女孩的确不能够。家人拼命反对但就是阻拦不了他,他听不进半句,后来和家人闹翻,带着女孩双双私奔了。

读着读着,我读出了他对无名项链的恐惧。我似乎也看出来一些端倪,我想起了促狭鬼吴诗芒说给我听的故事,他说桃花结曾落在人间,可我宁愿不相信他说的话,没这么巧合的事。杨弦爷爷说项链无名,可能他不清楚那女孩的身世,没人能说得清,那小爷爷也说不清,这成了议案。可是我隐约中想起吴诗芒说的话,这世上,有些东西不一定是有形的,那些无形的东西更能激起人们的畏惧或者向往。杨弦爷爷就把项链看成是个不详的东西,把项链当成女孩诱惑他祖上的坏东西,就像伊甸园的那条蛇引诱夏娃吃了苹果一样,他说那女孩是祸水,而那项链更是祸根。他怨他祖上不该结识那个女孩,不该接受她给的项链。

接下来他这样述说道:他还在很小时,就从大人们口中得知,他有这么一个小爷爷,特立独行的小爷爷,为爱而死的小爷爷。后来,事情慢慢被人忘却了。想不到,又回去了,陈年的事又沉渣泛起,他说,想不通,真是想不通,我们家到底有什么错!项链到底有什么秘密?华家为什么要得到它?

杨弦的爷爷没有对他小爷爷的死有更多的讲述,只是说他们后来都死了,属于双双殉情。我猜想他们一定没有逃月兑家族的打压,一定死于人们的口水之中,又或者他们双双升仙了。

但留下项链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到了文革那会,事情出来了,当时,他们一家不可避免也受到了清算。那时候,王廖涵还没来柯城。有一天,造反派忽然就叫他们的家人交出项链,他们一时都傻眼了,不知道造反派因为什么要他们交出项链。原来,事情的出现与华昌的家人有关系,那时华昌的老子是造反派头头,他把厂里的老厂长赶下台了——那也是个老革命,说话挺直爽的一个人。华昌的祖上跟杨弦的祖上有着不可消解的渊源,他们从来就是柯城这条街上有名的家族,两家都明争暗夺了几十年,终于华家没能占上风。现在机会来了,可是还不能直接打垮他。华昌的老子到底是个聪明人,他就发动群众,揭发杨家过去的历史。因为谢姨的爷爷是做过好事的,工人们都对他们一家有好感,工人们认死理,说人家把厂都捐献给国家了,还会有什么历史问题。华昌老子找不到理由整谢姨一家,即使发动群众就没人理会他。其实,这事还另有原因,华昌的老子为了技术员的位子和谢姨的一个至亲争吵过,他就把账算到谢姨家人的头上。谁知谢姨的爷爷是个直性格的人,为这事当面骂了他。华昌的老子记恨在心,一心只想整倒谢家,就想着法子找茬子。

有一天,终于还是有人在大会上揭发了项链的事,华昌的老子一下子找到了把柄。先是找谢爷爷谈话,说你家那项链本身就是资产阶级的东西,要不得。更何况还涉及封建迷信的事情,这只会毒害纯洁的工人阶级,要谢爷爷拿出来。哪知道谢爷爷更是听不得骗人的鬼话。当面戳穿他,说你要是想项链你就明着跟我说,犯不着暗中算计。在会议上当着众人面就吵了起来。谢爷爷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就不喜欢阳奉阴违的人。可是他想错了,在那样的情景下,谢爷爷不会斗得过造反派的。

没过几日,造反派就到谢姨家抄了家,没找到东西,还把谢爷爷带走,关在一个黑咕隆咚的潮湿的小房子里,那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子。他们硬逼着谢爷爷写反省。其实华昌的老子还没想过真要得到项链。他的木目的是要整垮谢家的锐气,可谢爷爷就是这么倔强,他不卑不亢,有时还对造反派大骂。这下气坏了华昌老子,就命令那些民兵把谢爷爷毒打一顿。谢爷爷向来就是个硬汉子,又是个读书之人,哪里受得了这冤屈。这次的惨遭毒手让他一下子对人生失去了信心,对社会感到迷惘。我们知道,知识分子向来就是昂着头的,他们只认理,不认强权。他在被关了一个月后就在那间屋里上吊自杀了。可是他在临死前还对华昌老子说了几句话。幸亏这几句话被看守谢爷爷的一个民兵听到的,这个人就是王总千里迢迢才找到的老人。那是一天深夜,华昌老子以为谢爷爷受了些罪,肯定会低下头来,交出东西的。兴致勃勃亲自来到小屋里。说:想通了没有?其实,你不要这样犟,你也知道我可以放你一马,你也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要你说几句软话,再拿出那东西,事情就好办多了。但谢爷爷鄙视他,仍然对他破口大骂。

谢爷爷被关了半年多,那时,谢爷爷已经有了自杀的打算,只是谢爷爷不该当面对华昌老子说那几句话。他说,你记着,你的胡作非为,历史会记住的,我们家人也会记住的。我要把事情都记下来让后人看看,你们不是人,我要让你还有你们这帮人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我还要对你说,我要把它记在本子上,我不怕告诉你,就是你想得到的项链一起的书上,让你们良心永远不得安宁。

那晚谢爷爷就自杀了。

可是谢爷爷到底是个精明的人。在临死之前,他对看守他的民兵说了些话,还给了他一些钱,这民兵毕竟年轻,不很明白事实,又得了点恩惠,就放他回去。暗地里尾随着他,谢爷爷其实根本没回家,他在厂里转了转,又到家门口看了几眼,再把写好的东西和项链交到厂子里一个他信任的人手里,然后回到小屋里,半夜上吊自杀了。

这之后,文革气息稍稍淡了些。王廖涵到从部队转业来到厂里主事了。谢家人根本就不知道谢爷爷是这样死的,这件事就逐渐被人们淡忘了。但是华昌的老子忘不了,他不会不把埋藏在他心里的秘密说给华昌听,他不会不交待华昌要找到那个记录着他丑恶行为的项链和书。

我想起华昌跟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项链事关他家的名誉,他说他有钱了。有钱人是该美化历史的。我想。

我们看完之后不能说上一句话,因为我们是那样被触动了。

谢姨一时不语,面色难看起来,好一会才说:“我怎么都不知道呢,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历史。其实,我的父母亲从没对我提起过。只是王总跟我说过,说这原本就是我家的东西,他要给我,我就让他给了杨弦,万万想不到,我惹出事来了。要是我自己收下,华昌不知道,也许她们就不会这样了。”

是呀,有关项链的传奇到现在该告一段落了,尘埃落定的代价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我想,沸沸扬扬的项链故事其实并不蕴含着什么,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富有传奇色彩。人们喜欢想象,这不是坏事。可当想象迷乱时,事情就会朝着迷乱的方向发展。这个项链就是这样。那么多年过去了,想得到它的人不在少数,有的人相信它是唤醒爱情的信物;有的人把它当成诱惑异性的媒介;还有的人看中它的使用价值。其实,它不过就是个平常的项链。也许,华昌的目的才是隐藏其中的真正所在。现在看来,不是项链惹的祸,是谁将那些陈年往事泛起,引发人们对项链的多种猜想?我想不出答案,也许,历史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那些心虚的人写的。当初杨弦把这东西交给杨弦,是不是就知道了华昌的意图呢?

我看了看身边的人,包括春凌,见她也是神色沉重。

谢姨说:这件事我们都忘了,倒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不肯忘记。是呀,他们才不会忘记,也不敢忘记啊。他们心中有鬼,怕遭到清算呀。

这一刻,我二十五岁的心灵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懂得了许多。原来这世界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美好,那样秩序井然。总有一些人还在自作自受中生活,总有一些人以美好的诱人的名义背地里弄出些不和谐之音,爱常常总是好的借口。

我没有能力评价历史,我也不会对死去的人说三道四,我不打算弄清历史的是非曲直。我是对那些善良的灵魂敬礼,对那些歹毒之人的唾弃。面对着谢姨还有春凌,我感到心中难受。如果历史还真的记着什么,那么是不是多少罪恶还需要清算,多少灵魂需要救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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